香港的房客—-悼楚原

2022/02/22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楚原先生在耄耋之年辭世,其音容猶在,其作品更會長存。他是芸芸成長於二十世紀中期的香港人,最活躍的時期都集中在六十至九十年代初,經歷過艱苦,亦經歷過風光。他以動作電影獲得導演獎,最賣座的卻是寫實電影《七十二家房客》,據聞周星馳的《功夫》中豬籠城寨的原型就是來自《七》,那麼《七》是否可說成是文藝版的《功夫》?當然不能,至少《七》並沒有天生骨格精奇的阿星拯救城寨,事實上那幢住著七十二家房客的庭院面對的都是生活瑣事,以五六十年代的人物與情節反映七十年代小市民的生活,格局比較像處境喜劇。
這部電影賣座的原因除了楚原導演能以一個主要場景去處理超過四十多位演員的演出外,那些當時得令的明星亦使電影的票房超越《猛龍過江》,《猛》的賣座是因為李小龍英雄式的獨領風騷,《七》的賣座就是因為一眾香港電影演員眾志成城,由楚原揮舞大旗進場,猶如奧運代表隊進場的浩蕩情景。現在重看《七》,當然不覺得那些大明星可以演活各色各樣的小市民,小市民走進電影院看大明星怎樣演活他們,本身就是電影對現實的一種諷刺,而那個年代的小市民,恰恰就是需要這些「反映現實」的電影來暫時逃離現實,這就叫做娛樂。
香港實在很需要娛樂,因為香港從來都活在一種現實與虛幻之間的生活,七十二家房客,用現在的角度看就是劏房,我小時候住的地方都是一層多戶的,一家五六口擠在一個小單位之中,跟其他房客共用廁廚。這樣自然構成一種共生的關係。房客之間需要存有一種微妙的相處之道,就是如馬爾克斯所說的「社交生活的關鍵在於學會控制恐懼」,在狹小的空間裡,最容易對陌生人產生恐懼,只有控制恐懼才能繼續跟他們相處,擠住在一起的人就更需要學習,而正面的學習就是與對方共同建立至低限度的信任。鄰里間互相守望的最大原因並不是認為彼此之間范張雞黍,而是唇亡齒寒,一家有事,隔離鄰舍很難獨善其身。另一方面,這種共生的社群需要學習如里爾克所說的「守護彼此的孤獨」。家家有本難念經,如對鄰舍太過事事關心,就不是關心,是入侵。很多時候,鄰舍間實在需要「河水不犯井水」,這樣才能保持長遠的友誼。因此,《七》的故事很零散,而它只能發生這樣零散的瑣事,才能保持庭院的和諧,楚原導演大抵有種強大的親和力,可以把電影內外的人和事處理得宜,造就了一套道地而賣座的電影。
香港的房客應是這般模樣,可是那些年已經一去不返,到了千禧年上演的《功夫》,豬籠城寨己變成武林高手的避難所,他們面對的亦不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而是邦派的入侵與復仇,自我感覺良好的瘋子亂入殺人,城寨風聲鶴唳,而事實上沒有像阿星般的英雄出現以一招如來神掌化解災難,這個時候,這位動作電影最佳導演楚原溘然長逝,是否在告訴還在這個庭院住著的房客,與其長嗟短嘆,不如「管它天下千萬事,閒來輕笑兩三聲」呢?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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