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董的故事,我不是第一個書寫的,也應該不會是最後一個;流經宜蘭三星鄉和冬山鄉之間,今天的景點--安農溪,曾是沿岸居民的溝渠,生活、養殖、農業的污水,通通都倒進去,垃圾堆積衛生惡劣,是連本地人也不願親近的臭河。
吳金波先生,人稱波董,從羅東移居到三星後,不忍見河道如此不堪,在2009年創立「安農溪總體發展協會」,起初不過在家門前的河堤剪草清垃圾。後來,這份無私的熱心感動了沿岸8個村落加入行動,至2019年,河岸義工已達500多人,一同整治的河岸長度達14公里,維護著100公頃的河岸。
及後,波董獲當地河川局支持,資助協會添置器材,聯手美化河岸,三星公所還增加了落羽松步道等等網美打卡位。
去年十二月,阿怪為公務隨同事們一起拜訪協會,亦有幸聽到波董的分享:協會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尋找讓安農溪變更好的方法,包括改變他們過往治用的整治方案—曾經,波董以歐洲式的公園型河川為藍本,將河岸修的整整齊齊,這也符合著沿岸居民對好河岸的想像,視野開闊,草地平整。後來,生態專家建議使用更生態友善的方式,種樹,保留草叢,讓野鳥昆蟲找到藏身之處。這也不免與居民起了分歧,一直有居民認為野草太多,影響外觀。
好的河岸是什麼樣子的呢?好的河岸為我們的生活帶來什麼呢?
感人至深的故事 潛力無限的地景和產值
今天,安農溪河岸已成為三星主要景點,吃過三星蔥蔥抓餅,再去河岸拍照;居民為了方便自己出入而在溪上撐橡皮艇激流而下,現在竟成了遊客生意(這活動在這裡稱為「泛舟」,跟香港人一般對泛舟的恬靜印象頗不同)。安農溪本來就不是天然溪流,而是水力發電廠的尾水引進溪流而成,本來是農田水利的安排,善用穩定供應的尾水成為穩定的灌溉水源,也因此喚作安農溪。安農溪上有個分洪堰,將河道一分為二,是當時解決兩鄉之間水源不均而建造,行人可以走在堰上,也成了景點之一。(封面照正是這個位置,我也忍不住拍了一張,哈哈)
人工的河道不會枯水,少有山洪暴發的危險,也因此不需要加高河堤,河道少有的平易近人,工整得有點人工化,但不減其公園一般宜人景觀,即使舊日河岸被濫用污染,河岸也在協會持續的努力下復修,安農溪畔變好了——它更成為一個奇貨可居的地景Package。
自然景觀一直是物業的增值item,內園景,山景等標籤香港人都耳熟能詳;一般而言,只需要看到部份公園,就可以讓一個單位的房價顯著增加。近年,接駁宜蘭的交通基建陸續落成,讓雨城成為鄰近雙北卻環山抱水,阡陌悠悠讓都市人神往的新熱門地段。發展商趕忙「兌現」這些價值,從建案名稱、文案到SEO標籤,「景觀」都是宜蘭建案的必備元素。十年間,宜蘭一線城鎮的樓價翻了整整100%。駕車駛過河岸,不論是歐式洋房或是設計獨特的精品宅,樓房可能長得比三星蔥還快。除了建樓房,還有休閒農業、觀光及旅館業,都是受景觀改善嘉惠的產業。
當天工作期間,阿怪隨著同事一起驚訝沿路新樓盤(建案)售價,一起感嘆著協會創造的產值。如果沒有協會10年的努力,這個河岸能夠成為主觀光點嗎?如果清理河岸成了政府部門的工項,這個故事、這個地方又會一樣嗎?
自然形塑的景觀—價值、維護和權責
可惜,最後我們的工作因疫情而改動,暫時無法再訪問波董或協會。十年以前,正正是一位居民無私的熱心,召喚到沿岸生於斯長於斯的居民,為環境出力;如今,這份成果為某些人帶來了很多私利,為兌現產值而進駐的他們,還會為安農盡心嗎?今天的光景,是波董心中的那條更好的安農溪嗎?這又是否關注環境的公民樂見的河川發展?
藉安農的故事回想過往都農工作的種種,阿怪亦是心有戚戚然。
遊說潛在客戶交天台給我們改造,創造景觀當然是一大重點,讓客戶和他們的客群享受到截然不同的美景—但可想而之,若把都農設施包裝成商品,它就會像其他商品一樣,再美好的景觀也會因新鮮感減退而被淘汰。
因此硬件設計只是第一步。讓社群參與管理都農設施,經歷自然的變化,增進感情,可以增進這空間被保留的機會。自然空間隨環境變化,再加上涉及不同農法,資源使用,收成等不同層面的空間,都農管理人更要學習管理這種空間的微妙藝術。
將城市的綠色建設變成政府設施或私人設施,可以避開管理社群的問題,但人與土地被行政劃分開,大概就不會有如安農溪上熱愛土地的動人故事。
這些被稱為「藍綠基建」的自然空間,都具有自己生命,要維持它們的活力,保持它們對於環境和社區的價值,都需要我們不斷付出心力,好好照顧。就像都農之所以不是園景服務,正因為它生產食物這個特點,讓參與者找到切入點,站於消費者或服務使用者以外的角度,作為人去理解大地的生命力,探索人與土地的關係。
對比食農vs園境服務,協會的工作vs政府發包的河岸清理工作,正正突顯業權和權責以外,合約或法例上還未被提及的,測量師未計算到的,是人類與自然共生而體現的價值。自然空間的照顧和運用,不只是公共空間的探索,更涉及人與人之間如何協調,才能讓群體得以與自然共生的問題。
這個部份我也仍然在探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