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爛的人》:最後,所有的關係都會相輔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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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開頭是茱莉的側影。她穿著黑色緊身裙,紮起簡單的低馬尾,拿著一支菸,看起來焦慮又不自在;快三十歲的她內心無比迷惘。

《世界上最爛的人》是尤沃金・提爾的「奧斯陸三部曲」最終作。北歐電影擅於述說現代人在日常平靜的水面下,內心炙熱的孤獨。片名所說「最爛的人」,便是主角茱莉在徬徨時的自我批判,是自我與世界牴觸時的掙扎。

全片切割成序跋和十二個章節。序章從就讀醫學院的茱莉說起,像是比較文青的奧斯陸版本「俗女養成記」,她從小成績好,理所當然讀了醫科,然後某個轉折點,她發現自己嚮往無以名狀的內心世界,於是跳到心理系,再後來,某天滑手機相簿時,在某幾張照片裡她看出自己成為攝影師的可能,拿起相機,去書店打工維生,邂逅年長自己十五歲的漫畫家男友。三十歲近在眼前。

章節展開,說的是茱莉後青春期的人生。

小時候我們都曾以為自己會變成了不起的大人,三十歲像是一個遠遠的夢,當夢成真,一切會非常美好;七、八年級的我們從Nokia到人手一個小螢幕,手指滑一滑就擁有全世界,等抬起頭來,直面人生,自由、進步、網路發達,卻也迷惘、焦慮、無從安放自己。茱莉正是在這樣的時空長大。

狹義來說,《世界上最爛的人》不必是愛情電影,因為所有的「關係」都會相輔相成。它講述茱莉與失職的父親的關係,她到父親再婚的家中,看他照顧現任妻女,卻記不住自己的生日。它也談茱莉的感情世界,在人生志願中擺盪,茱莉隨著轉系轉職換了幾個戀愛對象,然後在漫畫家男友艾克索身邊停下來,談一場長期關係。

穩定交往時,艾克索帶她見幾個已婚朋友,他們拎著小孩同行,看起來像是可愛的小家庭;艾克索和茱莉聊起結婚的事,她抗拒,說自己毫無母愛;在餐桌上,茱莉說了很多女性主義的事,丈夫們都很認真聽,妻子們卻只是靜靜盯著她。

「女性主義」,像是單身女子才會掛在嘴邊的事,聽起來等於是不婚不生、獨立自主、情慾解放的代名詞,妻子們作為母親,不太確定自己與「女性主義」的距離,也沒有力氣與其他男人辯論。

艾克索的漫畫作品「山貓」毫不節制地流露他作為男人的各種特權與想像,茱莉很清楚,她對他的漫畫始終沒有興趣,和艾克索初次見面時,她只知道他的作品有女性歧視,但她沒有那麼介意,與他相談甚歡。

「女性主義女友」和「父權男友」的組合,在我們這一代漸成日常,在愛情電影中則太少見。在電影裡,茱莉並沒有為了維護「女權」和男友起爭執,她只有拿起電腦,寫下〈#MeToo時代的口交〉,裡面是她對於女生主導情慾的觀點,在網路上大受歡迎,這時候艾克索也以她為榮。

或許「女權高漲」時代的愛情就是如此。有天妳發現那個非常「直男」的他,骨子裡充滿大男人主義,佐以幾分厭女;妳非常明白異性戀的遊戲規則,妳清楚該扮演的角色,事實上,妳也是幾口「自助餐」,再巧妙融合任性又獨立的天賦,你們一拍即合,在沙文的天空下熱戀,妳偶爾喊出女性主義的口號,享受做為女生的自由,倒也沒礙著他什麼。在這裡,有些價值觀的不合是真的,你們的愛情也是真的。

而全電影最令人喜愛的部分,莫過於第二章〈偷情〉。茱莉從男友的漫畫發表會中落寞離開,闖入陌生人的結婚派對,她和一個男生看對眼,兩人確認過彼此都有伴侶,於是他們開始實驗所有「不算」偷情的小事。

像是,喝一口他手上的啤酒,聞對方腋下的味道,說一個心中黑暗的祕密,在他面前小號(甚至偷放一個屁)。他們吸一口手上的菸,將煙霧吐進對方嘴裡,一個未盡的吻。她要他不要說出全名,「否則我會上臉書搜尋」,就維持這樣,不算偷吃。

這段「偷情」振奮了茱莉的心,把她從和艾克索逐漸無味的戀情中拯救而出。而茱莉的這段長期戀愛,說不上來出了什麼問題,又或者,是茱莉在各種關係間的撞牆期,包含與父親的關係,在自我追尋中的迷失,看著艾克索事業日漸成長,自己卻原地踏步的焦慮。

和「偷情」對象艾文交往後,有次茱莉在他家與友聚會,嗑了「迷幻蘑菇」,她陷入幻覺,裸著身體,一下看見自己的外表衰敗為老年人,接著又哺餵著嬰兒;她坐在地上,從陰道裡抽出棉條狠甩在父親臉上;她看見一個又一個交往、約會過的男人。夢境式的把茱莉的人生譜成馬戲團表演,她最在意,又跨不過的課題,像一團亂糟糟的戲。

在整體詼諧浪漫的基調中,片尾收束在茱莉鏡頭下,一個年輕徬徨的女演員,喃喃自己的差勁表現,茱莉告訴她,保持這樣就好。已過三十歲的茱莉終將明白,「世界上最爛的人」是整代年輕人心中的大哉問,如何安放自己是一場漫漫旅程,前男友艾克索對茱莉的提醒,是觀眾能得到的解答:

「我曾經擔心很多事,擔心自己做不好,可是我所擔心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所以妳想做什麼都可以,因為你是他媽的超級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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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問我,當一個情慾作家,書寫的養分從哪裡來? 在這裡,不管是電影、一本好書、一場表演,把我所感受到的都寫下來分享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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