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
有一個女孩叫做小岡,因為她從小就「只要剛剛」。
拉環
在我們都還小的時候,曾經流行一種可樂糖,又稱「迷你罐仔糖」,外觀是塑膠製的縮小版的可樂鋁罐造型,上面有白色塑膠拉環,裡面裝著可樂味的硬糖。小岡不喜歡把拉環徹底拔起,而是留下一點點連接處,好讓沒有吃完的糖果不會掉出來。
有一次,爺爺不小心拉斷了拉環,小岡哭得很傷心,緊張的爺爺遞了一千元給小岡,這張大鈔,足夠小岡再買更多糖果,但她還是很難過,因為要的就是「剛剛的糖果罐拉環沒有斷」。
電梯
到了小岡的身高可以按電梯的年紀,有好幾次,大人隨手按了電梯,小岡因為沒有及時「幫上忙」或者扮演心目中獨立的大姊姊,感到失落。即便大人們提出搭電梯往返上下樓層,再給小岡按電梯,小岡也拒絕了,她說:「我要剛剛。」從此,大人也不會為小岡提出替代或重演的選項。
成年
家境富裕的小岡,二十歲時已出落的自信大方、亭亭玉立、氣質非凡。
任誰都認為小岡前途似錦,要想嫁入豪門、要想功成名就都不是問題。
誰知道,原本與小岡許諾終生的對象,卻讓小岡成了妄自菲薄的女人。即便小岡在那個帝王般的家庭中,傾盡全力、用生命去愛、去付出,也得不到一點點的認同。沒有人知道,後來的小岡究竟是主動還是被迫離開的。據說,還是有很多男女想要成為那個薄情家庭的妻妾。(對,男性也可以,有人說是因為小岡真的太糟糕,嚇得那戶人家不喜女性。)
小岡回到自己的娘家之後,便鮮少有人再看到她。每一天,小岡都會光著腳在院子散步,不論家裡的老管家幾次請她穿鞋,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照顧小岡多年的貼身年輕管家小崔,不顧小岡父母的反對,找來了心理專家阿爾傑。
赤足銀蓮花
這天,小岡一如往常的在花園閒逛,感受雙腳踩在泥土上那時而鬆散、時而濕黏。阿爾傑站在遠方的石階靜靜觀察,看著肩膀僵硬、步伐單一的小岡不時蹲在花圃前。
正好是銀蓮花綻放的季節,小岡看出了神,白色的花瓣純粹美好;藍色的花瓣高尚優雅,小岡低下頭,不小心看到沾滿泥土的雙腳,很是嫌惡,嫌惡的不是泥土,而是自己的皮膚、自己的一切。
小岡為了迴避所見,迅速的站了起來,卻因為低血壓,一陣暈眩後倒在隔壁廢棄的鈴蘭花圃中。阿爾傑見狀,連忙往小岡的方向跑去。
尚有意識的小岡眨了眨眼,看著天空,沉默。
「需要幫忙嗎?」阿爾傑問。
「你是誰?」
「我是小崔的朋友,我叫阿爾傑。」
小岡思考片刻、皺了皺眉,自己站了起來,便轉身離去。
「我覺得光著腳是好的!」阿爾傑對著小岡的背影逕自發表看法。
小岡停下腳步,稍微側身偷偷用餘光看一眼阿爾傑。
阿爾傑見狀,繼續補充道:「四處散步也是好的!」
「嗯。」為了不被看到情緒,小岡只落下一個字便繼續往花園深處走去。
阿爾傑並沒有追上去,而是再提高一些音量說:「我明天會再過來!」
夜裡,阿爾傑的贊同在小岡的腦海揮之不去。這段時間,深愛小岡的家人朋友都無計可施,為了避免多說多錯,大家只是放任小岡自己復原,誰知道小岡的心思因此與世界越離越遠。
另一方面,阿爾傑正盯著電腦,思索剛剛搜尋的結果:銀蓮花花語—被拋棄、失去希望。
劇毒鈴蘭
隔日,阿爾傑很快的在銀蓮花前找到小岡。
他尚未開口,小岡就指著昨日跌倒的花圃說:「這裡以前是種鈴蘭的。」
阿爾傑有些意外,想不到小岡會先提起鈴蘭,僅存的印象只有鈴蘭代表幸福,於是開口詢問:「你喜歡嗎?」
面無表情的小岡說:「不喜歡。」
阿爾傑追問:「為什麼呢?」
「只會開一次,開完就丟了。」小岡回答。(台灣的氣候緣故。)
阿爾傑看著雜亂的花圃問:「所以…現在沒有鈴蘭是因為放著也不會再開花,所以丟掉了?」
小岡說:「不是,是因為有毒,他們怕我自…所以要小崔鏟了。」
霜天紅葉
隨著每一天的短暫相處,阿爾傑漸漸成為小岡認可的朋友。很快的,夏天也過了。
一日,阿爾傑讓小崔牽著蒙著雙眼的小岡,往銀蓮花圃走去,根據小岡對花園的熟悉,她預期睜開雙眼會看到銀蓮花,甚至連同鈴蘭也一併推測,而出現在她眼前的竟是:紅楓。
小岡倒吸一口氣,看向阿爾傑。阿爾傑則是望著楓葉說:「這幾個月來,我們聊了很多植物,你總是用喜歡和不喜歡來區分。那天我問你,如果是一種植物的話,你會是什麼?你說大概是楓葉。你還記得理由嗎?」
小岡眼眶泛淚,一邊回想、一邊回答:「楓葉不是花,古人喜歡用花來比喻女人,或者用紅花綠葉侷限性別。我覺得我不會是花,不為了任何人綻放,不需要昆蟲幫忙繁衍,更不存在花若盛開,蝴蝶自來那樣的庸俗。」
阿爾傑思索片刻,問她:「那為什麼是楓葉,而不是其他樹?」
一滴眼淚隨著小岡眨眼落下臉頰,小岡說:「只有楓葉會變紅,而且是想要紅就紅、想落就落,不會因為別人的期待或評論改變,照著自己的時序過活。」
阿爾傑滿意的點了點頭,小岡帶著淚容、語氣模糊的向阿爾傑道謝。
小崔端來三個鞋盒,分別是跑鞋、皮鞋和高跟鞋,告訴小岡:「小姐,這些都是送給你的,你準備好再穿就好。」
小岡用袖子沾了沾眼淚,不讓小崔將鞋盒帶走,而是直接拿起跑鞋,吩咐小崔:「我等等要去跑步,幫我備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