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的缘故,朋友已三年没有回国,对家乡的父母有太多牵挂。透过视频看到父母头上的白发,偶然打开一张故乡的照片,都会哽咽。
前两天,她与母亲通话,却狠狠伤心了一回。
母亲说为她付了某某某新婚的份子钱,她一头雾水,问,某某某是谁啊。
母亲说了一个九曲十八弯那般复杂的亲缘线,她更懵了:“我连这年轻人的父亲都不认识,真的有必要付份子钱吗?”
母亲却恼了,你人在国外,就六亲不认了?以后你孩子结不结婚?收不收份子钱?就算你不收,亲戚就不联系了?以后就过成孤家寡人?
她也有些恼,不单单因为母亲这几句话,还因为二十多年来,一直隔着万里之遥被强迫着做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
她沉默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母亲并不罢休,唤来父亲一起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忍耐了十几分钟,她还是爆发了。
她说,爸妈,人和人之间简单点可以吗?
妈妈说,这不是很简单吗?
爸爸说,是你自己复杂,怎么变得那么冷酷,我们都不认识你了。
她说,好吧,恰好我也想说说心里话。二十多年来,每年都要出无数次份子钱,每次我总是最后一个知情。我始终搞不懂份子钱的含义。是交换还是零存整取?今天我给你出钱,以后你给我出钱,这不就是在做生意吗?既然是生意,就应该你情我愿,又何必以亲情的名义绑架啊?
她知道,这些话说出来毫无意义,除了让父母更生气,但还是说了。一件错事持续二十年,依旧是错事,是时候停止了。
果不出所料,随后的半个小时房间里充斥着父母愤怒的训斥和责骂声。她就静静地听着,不再回答,静静的让自己伤心。
作为一个出生在七十年代的中国北方女子,性别并非性别,那是一种处境。
出生之时就迎着挑剔甚至鄙夷的目光,成长的过程中,所有选择都要让着弟弟甚至哥哥,从食物到读书机会,还有父母的爱。
好不容易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家,但必须懂事,必须报喜不报忧,辛苦和艰难要小心的藏起来自己承受,还要照顾父母,弟弟、哥哥,甚至泛滥到所有家族成员。弟弟需要做生意,哥哥生了病,她都要出钱,某某远亲要盖房,她也要出钱,仿佛她只是一个工具,或者肥料。
“并不是因为份子钱,这只是导火索。”她悲伤着。
我说,我知道。
她问,你遇到过吗?你怎么解决?
我说,我选择,二十多年前就说出来,类似的事全部断然拒绝。
她问,这是为什么?
我说,人太近,心太远了。
她惊诧,我们一直隔着万里之遥啊。
我说,捆绑你的那条绳子,何曾松开?
她依旧在伤心,为伤了父母的心。她说她还是不太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
我给她讲了一个曾经写过的真人实事:一个山东女子与丈夫一起去美国留学,终于完成学业,找到了工作,当年春节带幼子回家探亲。当晚父亲就提出要求,要她再为弟弟盖一幢新楼,因为未婚的弟媳说,姐姐在国外一定挣钱很多。无论她怎样解释,父母都无法理解,最后不欢而散。夫妻两人和孩子落寞地睡下,希望明天能和父母好好说说。深夜,父亲拎一把斧头冲进房间,将他们全部砍死。理由是,如果连弟弟都不帮,活着干什么。
她愣了好久,说,我有点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