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至三天前。
天剛亮,所有人都還在睡,里堯卻已起床,他走到院子外的花園,那裏有一張石椅,里堯就到那坐著。
今日不知為何睡得很不安穩。
里堯捋著鬍子,在石椅上逐漸放空。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害里堯嚇得抖了一下。
『早安呀。』
里堯循著聲音看過去,是一名沒見過的陌生少女。
『妳、妳是誰?在這做什麼?』
『你好,我叫里月見。』
『里…里月見?』里堯盯著月見,覺得眼前少女似乎在哪看過。
『我來自六百年前的里氏宗家,亦是天命之人。』
『里氏宗家…,天命…?』里堯快速思考這幾個似曾相似的字。
隨著記憶逐漸清晰,里堯的雙眼也越睜越大。
『妳!妳、妳…妳是…這怎麼可能!』里堯腦海浮現出年輕時,曾看過的家傳畫像。
然後,月見就開始向里堯說明自己如何在這六百年間,幫助里氏狀大,她告訴里堯,以後不管她做了什麼事,都是為了里氏,希望日後,里堯能夠站在她這邊。
接觸過月見後,里堯一直不敢置信,世上怎會有長生不老?!
時間來到三天後。
當里堯聽到里樁說里月見擄走蔚兒後,他當下想起了三天前遇到里月見,以及她說過的話。
而這也是他會替月見說話的原因。
———
一看到月見,里樁立即衝向前:『蔚兒呢!』
『放心,他很安全。』
『安全?怕是妳還沒出手吧。』
『不論有沒有出手,我也不會蠢到來這被你興師問罪。』
『妳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月見無奈道:『別把我想得那麼壞,不過就是帶走一隻狐妖,一個孩子,何況,我什麼都沒做耶。』月見邊說邊走向里堯,對他說,『辛苦你了。』
里堯愣了愣:『妳怎麼會來?』
月見只是笑了笑,沒回答。她轉頭看向陽東士:『你不是要找我?我就在這呀。』
陽東士剛要開口,就聽到里樁大吼:『把蔚兒還來!』
月見掏了掏耳朵,說:『我不會傷害里氏任何人,若想里蔚承襲家業,就讓他待在我這,明白嗎?』
『我不相信妳!』
月見雙手一攤:『隨便你。』接著,轉向陽東士,繼續剛才的話,『若想知道我有沒有利用煙縷作惡,就跟我走。』
陽東士看了看里樁,又看向月見,他猜測著,這當中是否有什麼陰謀。
『憑妳也想讓陽道師跟妳走,笑死人。』
月見不理會里樁,她說:『還記得我在崑崙觀門外與你說的話吧,這世上,只有我能幫你完成心中之願,要不要跟我走決定權在你。』
陽東士想起了早上的情景,然後再連貫起與月見有關的所有種種,最後,他又問一次:『妳執意帶走狐妖是為了什麼?』
『打破砂鍋問到底呢。』
月見想著,也不是非要此人不可,他能跟在我身邊是最好,沒有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只是他的未來,大概就是當一輩子的崑崙觀主持。
月見沉吟一會,說:『我不會告訴你原因,也不會硬要你跟我走,你想跟著里樁一起追殺我也無所謂,你未來的際遇是好是壞,都是你自己選的,現在,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要不要跟我走?』
里樁向陽東士勸道:『陽道師,你千萬別中計,指不定她會奪走你的性命。』
月見朝李堯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管好自己的兒子。
里堯只是無奈地聳聳肩,表示管不動。
月見不禁翻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白眼,繼續對李堯使眼色。
里堯接連搖頭,表示自己出面沒有用。
月見再繼續賣力使眼色,里堯的回應動作也越來越大。
才說一句話而已,旁邊兩位就開始肢體表演,氣得里樁直接對他們大吼:『夠了!』
月見與里堯當即停止動作。
本來很認真在思考的陽東士也被月見與李堯的肢體動作攪亂思緒。
她到底讓不讓人好好想想。
要不要賭一把?陽東士心中浮起這句話。
賭里月見的天命,賭自己的未來,賭上一切?跟在里月見身邊同時監視狐妖,確實才是最好的做法。
好,我就且看且聽且隨,若賭輸,定會不惜一切重挫里月見。
陽東士秉著一雙視死如歸的眼神,說:『我跟妳走。』
『陽道師!你怎能著了里月見的道。』里樁難以置信,陽東士竟會答應跟里月見走。
一切都已注定好了。
月見揚起一抹可人笑容,朝陽東士伸出手:『牽著我。』
陽東士愣住:『什麼?』
月見乾脆直接牽起陽東士的手,她朝里堯眨了眨眼,便帶著陽東士瞬移走了。
熟悉的一幕又再里樁面前上演,他簡直快瘋了。兒子要不回來,就連要合作的對象也被帶走,最令他崩潰的是,他的父親竟是里月見的共犯。
只見里堯像個沒事人坐在椅子上喝茶,里樁都快嘔出血來了。
———
中都嵐山。
一眨眼功夫,陽東士就到了一個陌生地方。
『這裡是…?』陽東士環顧周圍,只見著一塊面積頗大卻質樸簡陋的木屋,其餘都是不見盡頭的樹林。
『我家。』
陽東士驚訝道:『妳家?妳住這?』原來里月見將自己藏在如此隱密的深山裡。
『跟我進來吧。』月見朝陽東士揮了揮手。
陽東士再次看了看四周,才跟上月見。
一進屋內,就聞到陣陣香氣,再往裡頭走去,陽東士見到了里蔚,他坐在餐桌前,正開心地吃著飯。
這時,陽東士的目光凝滯了。
有兩位美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人在坐在裏頭,一個是銀色長髮傾瀉而下,另一個是玄色長髮隨意盤起,陽東士不禁在心中驚嘆,好美的人。
煙縷一看到陽東士,臉色立即變得難看。她將筷子大力地摔在桌上:『妳要帶回來的人是他?』
里蔚被煙縷突然的動作嚇到,他愣了愣,看向陽東士,驚喜地說:『陽道師怎麼也來了?』
月見到煙縷身邊,輕柔地抓起她的一隻手,說:『既然他想知道我有沒有利用妳,不如就讓他跟著。』
煙縷抽回手,哼道:『讓他跟著?妳就不怕他趁妳不備時,偷偷將我帶回崑崙觀封印?』
『依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說話不算話吧。』月見說著,同時瞟向陽東士,『況且,妳那麼厲害,他要抓妳豈會容易。』
原來盤著頭髮的是煙縷,想不到她的人形模樣會如此美,莫怪她能毀掉一個國家。
陽東士將目光移向銀色長髮的美人,心道,他又是誰?
『我跟著里月見來,目的是要監視她,只要她不利用妳作惡,我便不會違背承諾。』
煙縷嗤笑一聲,說:『你就和易徇一樣,道貌岸然。天曉得你之後會做出什麼事。』
『易徇祖師與我有何干係?』
『你還不知道吧,你的前生就是易徇。』
陽東士倏地睜大雙眼:『妳說什麼?』
月見拍了拍煙縷的肩頭,示意她別說了,煙縷只好悻悻然閉嘴。
月見在煙縷旁邊坐下,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說:『是我告訴她這件事的。你不知道煙縷有多痛恨易徇。』
里蔚拉了拉陽東士衣角:『陽道師,先坐下來,你這樣站著很突兀。』
那麼快就融入這裡了?
陽東士不可思議地看著里蔚。
『妳說我前生是易徇,此事為真?』陽東士遂坐了下來。
『是真的。我不是個會隨便誣指誰是誰的人。』
『既如此,妳到崑崙觀的目的就沒這麼單純了。』
月見笑了一下:『我說過了,目的從來都只有煙縷,你忘了我能探勘過去與未來的能力了?』
『妳知道易徇於崑崙觀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嗎?』
月見嘴裡嚼著食物,說:『知道啊,但是,你又不是易徇。況且,煙縷再怎麼討厭易徇,也不會將你當成他。』
『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為何我的前生會是易徇?』
月見轉頭對煙縷說:『這人好煩。』
『妳與他說那麼多做什麼。他的性子就與易徇一樣不知變通。』煙縷沒好氣道。
月見呵呵笑道:『欸,再告訴你一件你無法接受的事實。』月見說著,持筷子指著陽東士,『易徇當初會封印煙縷不是因為她作惡多端,而是他愛上煙縷。他想將世上最美的狐妖收歸己有,不讓任何人接觸,還告訴世人煙縷有多惡劣,瞧瞧易徇,有多噁心。最後還不是自食其果,死之前連碰都沒碰到煙縷,唉,結果竟是懷著這樣的遺憾轉生。』
『一派胡言!』陽東士氣得大拍桌子,站起身怒道,『祖師易徇怎可能是這種粗爛之輩!定是妳抹黑栽贓。』
『我就說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易徇那個臭老頭也不照照鏡子,自己什麼德行,還妄想擁有我,最後還不是被逼到耗損性命將我封印起來,結果換來的是等死,笑話呀他。』煙縷滿是嘲諷與瞧不起。
陽東士實在受不了月見與煙縷一唱一和,不禁吼道:『里月見,妳要我跟妳走就是為了羞辱我嗎!』
『唷,我若不先說出來,往後你可是會被煙縷各種刁難,讓你提早知道事實不好嗎?免得我三不五時要當和事佬。再說了,你又不是易徇,沒必要感到難堪吧。』
煙縷嘖了一聲:『誰叫妳要帶他來。』
陽東士氣得緊握雙拳,現在的他,情緒非常矛盾。當得知自己前生是易徇時,有那麼瞬間感到自豪,接著又得知易徇對煙縷懷抱下流粗鄙的心思,陽東士無法接受,內心深處開始冒出自我否定的念頭,甚至是惱恨易徇,他不想相信這一切,一個高高在上,創立崑崙觀的祖師,怎可能是這種人,除非…。
陽東士指著煙縷,冷聲道:『是不是妳這隻狐妖魅惑易徇?』
煙縷先是一愣,接著冷笑幾聲,她站起身說:『你果然如同易徇,從不承認自己有問題,只會怪罪他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在你們這些人眼裡,我煙縷就是可惡惡質,而你們這些術師就是仁賢大義。』
『妳毀掉一個國家就是鐵錚錚的事實。』
『沒錯,我確實毀掉一個國家。但你不知道那是一個什麼樣破爛的國家,君王暴政荒淫,底下官員貪贓枉法,掠奪人民財產,讓人民日子過得苦不堪言,早就該滅亡的國家,我不過是縮短它被毀掉的時間罷了。』
『即便如此,那也不該是一隻妖物能左右的事情。』
煙縷無法在與陽東士說下去,她眼冒紅光,五指大開,煙縷伸出銳利長爪,就朝餐桌猛力一揮,餐桌瞬間被煙縷打得支離破碎,月見唉呀一聲,可惜了滿桌的菜餚。
里蔚捧著碗嚇得躲到牆角。現在是怎麼回事啊?
阿离看了看被潑灑一地的菜,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結果卻是被浪費的結局,實在太可惡了。
就在煙縷要撲向陽東士時,阿离突然站起抓住煙縷的手,煙縷詫異地看向阿离,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被阿离拉向他身後。
煙縷:『诶?』
阿离繞過滿地的食物,走向陽東士:『這些菜都是我做的。』
陽東士滿臉困惑地看著阿离:『嗯?』
『你害得這些菜都浪費了。』
『什麼?你說我浪費這些菜?你方才沒看到是煙縷用的嗎?』陽東士指向煙縷。
『你不挑起爭端,煙縷也不會這樣,這是因。既是因,便是由你而起,所以是你害的。』
陽東士當下啞口無言,這什麼歪理。
『等等,你又是誰?』陽東士忽然想到,這個漂亮的人與里月見是何關係?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阿离。』
『喔…。然後呢?』
阿离看向月見,想徵求月見同意。
月見笑道:『阿离是我養的狐妖,是公的唷。』
陽東士愕然,這個叫阿离的竟是狐妖!
『里月見,妳豢養狐妖,究竟圖謀什麼?』陽東士開始後悔跟月見走。
『你好煩喔,怎麼就不想想自己長年關在深山裡,對外頭世界懵懂無知。倒還怪起我來了。』
陽東士從沒遇過如此不可理喻的人,他大手一揮:『我要離開這裡!』
就在陽東士轉身的時候,聽到月見說:『你要捨棄自己的未來了?』
『我的未來,不是與妳這種人同流合汙。』
月見笑了笑:『我這種人?敢情我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陽東士繃緊著臉,他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你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卻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小小的崑崙觀內,你所知、所聽、所看,都不及親身體會的有意義,你接受的都是你師父灌輸給你的,那你自己呢?甘願一輩子待在崑崙觀,只因那是你認為的正道?』
月見起身,走到陽東士面前:『我活了六百多年,等的就是你這樣的人才,你捨得走?』
陽東士微顫動,他看向月見,眼裡輪轉著矛盾,他很不想承認月見所說的,但現實擺在眼前,他不得不好好思考。
陽東士閉上眼,想起了師父的教導,他只知扛下崑崙觀的重責,卻不知如何釋放壓抑在心中的理想。照著安排的路走,一切是那麼順遂、那麼理所當然,直到里月見出現,才知道自己有更多可能。
『長生不老、言靈、瞬移術,妳除了這些,還擁有什麼?』
月見嘴角揚起:『日後,我會一一展現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