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劇 |《妻子變成小學生》—學會面對失去，我們終將獲得活下去的力量

如果有一天，和你分離許久，令你想念的人突然回到你身邊，你最想跟他說什麼？《妻子變成小學生》是由村田椰融所創作，連載於《週刊漫畫TIMES》的漫畫，並在2022年由日本TBS電視台改編為日劇。如同劇名，這是講述逝去的妻子，突然以小學生的模樣回到家中，所發生的奇妙、有趣、感動的故事。由堤真一、石田百合子、每田暖乃、蒔田彩珠、吉田羊等實力派演員演出。

主角新島圭介（堤真一 飾）是個內向、溫柔的食品公司企劃員，與活潑、樂觀的貴惠（石田百合子 飾）相遇後結婚，並育有一個10歲女兒—麻衣（蒔田彩珠 飾）。某天，一家人開心前往菜園種菜的途中遇到車禍，圭介與麻衣平安無事，但貴惠卻不幸離開了。貴惠一直以來在家中像是太陽般的存在，不僅打理好家庭的一切，更是細心照顧家人，並帶來許多溫暖與活力的角色。而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彷彿在新島家按下時間暫停鍵，圭介與麻衣就此失去了生活意義，過著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直到在貴惠去世的第10年，某天，一位自稱是新島貴惠的小學生—白石萬里香（每田暖乃 飾），突然出現在新島家門口，讓圭介和麻衣錯愕不已。於是，三人便以他人無法理解的奇妙的狀態下重逢，並重啟家庭生活。

當新島一家人愉快的享受著和媽媽重逢的美好，同時也有個問題埋在心裡。那就是為什麼已經去世的媽媽，會突然以小學生的姿態出現，並擁有媽媽的記憶呢？或許多數人看到《妻子變成小學生》的劇名，以及第一集的劇情後，也會跟劇中角色貴惠所想的一樣，以「投胎轉世」來理解這個事件。不過貴惠卻隱約覺得又有所不同，因為現在的她，幾乎想不起任何有關白石萬里香的記憶，而是像個局外人，透過看電影一般的方式，才漸漸地有萬里香的記憶。在第七集，新島一家與萬里香的母親一起迎接新年倒數的時候，萬里香突然靈魂出竅似的倒下，醒來後便突然不認得新島一家人。直到再次倒下又睡醒後，萬里香才恢復貴惠生前的記憶，並成熟的安慰圭介與麻衣。新島一家人與萬里香的母親面對此，便懷抱著不安，不得不去思索為何會有這種「投胎轉世」的奇妙現象？

然而真相有時相當殘酷。因緣際會下，他們找到了也有類似「投胎轉世」情形的一位國中生女孩—出雲凜音。出雲表示現在雖然利用下課時間創作，並成為了小說家，但實際上，小說是由體內的靈魂—一位名叫吉原的男性所創作的。體內的吉原先生，因為突然驟逝，也對人世還有留戀，持續在人間徘徊而無法升天。有天他在書店裡看見了意志消沉的國中生女孩拄著拐杖，拿起一本籃球雜誌後跌倒，並面露哀傷。原本只是想安慰倒地的國中生女孩（即便知道自己只是個靈魂，任何物品都只能「穿透」），沒想到一接近女孩，靈魂便輕易附身在女孩的身體上。國中生女孩的身體體內，保留了吉原的個人意志，他驚訝地站起並重新適應這個新的「軀殼」。日後吉原先生便借用女孩的身體創作了小說。也就是說，這樣的奇妙現象，並非投胎轉世，而是靈魂依附在某人身上。他也好心提醒貴惠，借來的身體，總是要還的。

無論是靈魂交換、性別轉換、投胎轉世等類似主題的戲劇或電影，多半講述是藉由「交換」，兩人懂得站在對方立場，並切身理解對方。而《妻子變成小學生》的特別之處，便是描寫了對於原生家庭帶給人的影響，我們為何長大後，還是懷抱某些自卑、愧疚感？關於此部分，劇中也有深刻地描寫。

每個性格早熟的小孩，或是特別體貼善良的大人，內心或許都曾住了一個受傷的小孩。他們懂事，或許是因為家庭因素，不能依靠別人，而不得不讓自己堅強起來。他們懂得察言觀色、應對得宜，可能是因為生長在不安定的環境裡（例如：照顧者的情緒很不穩定），讓他們從小就不得不觀察大人的言行舉止，來避免自己「受傷」，或是無意識地取悅「照顧者」，試圖緩解這個不穩定的現狀。

事實上，讓父母情緒不好受的原因有很多也很複雜，但多半不是100%由小孩造成。但一個小孩無論再怎麼聰明，都難以在孩提時代，就能辨別—父母現在這樣的情緒問題，是不是我造成的？在孩子心智尚未成熟，沒辦法辨認父母情緒來源的「責任」歸屬在誰身上時，父母的一字一句，即便是在難聽、無心的話，小孩都會照單全收。

以萬里香來說，她是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她的母親—千嘉（吉田羊 飾）離婚後，需要擔起家中經濟與育兒的重任，讓她時常備感壓力。千嘉上大夜班做著不喜歡的工作只為了討生活，想要和其他男人維持正常的感情，卻總是遭到人玩弄。在社會上努力求生存，各方面卻總是不如意的這種「鬱悶」與「憤怒」，讓千嘉回到家總是累得倒頭睡，無暇關切萬里香的在學狀況。她也把在職場、感情無處宣洩的怒氣，不經意發在孩子身上，即便並非出於本意，卻會對孩子吐出：「你能不能消失？」這樣傷透人心的話。

聽完母親的話，萬里香對此痛心不已，認為自己是個惹母親生氣的拖油瓶。當晚她難過地離開家門，一人獨自在公園哭泣，真心覺得自己應該消失。而那一晚，就是這個故事的起頭。當一個極欲想消失的靈魂（萬里香），和一個努力想活下去，以彌補生前遺憾的亡魂（貴惠）相遇後，亡魂便不經意依附在靈魂想消失的肉身裡，而那個受傷的靈魂也就此暫時出走。

直到貴惠和千嘉坦言自己不是她的女兒，要千嘉回想起近期發生的「異狀」後，千嘉才緩緩道出：「萬里香不會那樣正面看著我，她總是看我臉色，她一直叫我媽咪（ママ），我卻都沒發現你都叫我媽媽（お母さん）。」透過此事件，她才逐漸意識到，自己平日的行為和言語，對女兒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也反省自己不但沒有心思放在女兒上，還總是讓女兒費盡心思來擔心自己，讓女兒誤以為自己的憤怒都是她造成的。

除了白石母女的關係，這部日劇裡還有其他例子，讓我們看到原生家庭會對一個人造成何種影響，那便是貴惠，以及年紀比圭介小很多歲的上司—守屋小姐。貴惠生前雖然總是正面陽光，並帶給周圍的人歡樂。但談及她與她母親之間的關係，和貴惠同母異父的弟弟是這樣形容他們的母親：「我姊從小就很懂得對我媽察言觀色，她會先製造歡樂來安撫我媽的心情，同時還要照顧年幼的我。所以我常覺得我姊，好像是我媽的媽媽。」如此正向樂觀的她，即便去世後，她內心對母親依然帶有些愧疚感。貴惠認為自己走得這麼突然，讓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行為是一種不肖，默默懷抱著根本不是她的錯的罪惡感。而守屋小姐則是小時候因為姊姊生病經常住院，全家人的重心都放在照顧姊姊身上。孩提時代的她或許已清楚，自己的哭鬧或其他需求，對於家庭來說沒有幫助，因此她從未，也不知該如何撒嬌。長大後她成為一個年輕優秀的主管，但她依然對自己的能力不太有自信，遇到困難也習慣自己先吞下，儘可能不尋求他人協助。

《妻子變成小學生》透過不同原生家庭的例子，深切讓我們感受到原生家庭環境對於一個人的心智、自我價值、自信的影響是多麼的深遠。當一個小孩沒辦法安心做個孩子，自然地任性、哭泣、彆扭、撒嬌，而是被要求像成人一樣忍住情緒、優先照顧他人的話，自然而然他們會習慣忽略自己原本的需求，把自己排在最後。甚至他們會否定自己的存在，對自我價值感到低落。長大後，他們也相對認為自己不值得去追求更好的工作機會、對象、生活方式，舉止上顯得沒自信、畏縮。

萬里香的靈魂暫時消失後，千嘉小姐也反思自己的行為，也想起自己與她母親的關係。她這樣形容自己的母女關係：「她對我這個女兒毫不關心，老是突然抓狂就拿東西砸我，她不曾對我盡過母親的責任。我結婚後，不曉得她怎麼查到我的電話，她突然打給我，說妳手頭寬裕的話就借我點錢吧。我發誓過好幾次，要自己別變成這種母親。我心想不必過的幸福美滿，只要擁有普通家庭就好。但卻落成這種下場。」

我們可以從中得知，其實沒有人想和親人搞砸關係。但如果我們從小就在不幸的家庭下長大，小時候遭遇的痛苦，就會化為記憶，深深烙印在我們的潛意識裡。於是等我們長大，也很可能不經意「複製」這些不愉快的記憶，「傳承」給下一代。

這當然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真的完全不可避免嗎？筆者認為即便這很困難，這也是長達一輩子的課題，但在不幸家庭中長大的人，依然可以選擇是否要成為這種家長？筆者也認為這正是自我覺察如此重要的原因。我們光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去不斷覺察、推敲後續的原因，就有機會了解真正造成現狀的原因，並為此做出選擇與改變。就像是貴惠，如果沒有透過弟弟的說詞，我們也很難想像樂觀開朗的她，也曾經和母親有過不愉快的回憶。但至少貴惠成家後，她對待丈夫與孩子的方式，與她自身的經歷是完全不同的。

當貴惠的靈魂以小學生的姿態來到新島家面前，對新島家而言是天大的奇蹟。但在得知真相後，圭介依然內心難以承受，他便去找寺廟咖啡老闆（算是有陰陽眼體質的人）討論，老闆則是要他好好思考：為什麼你的太太在人間遊蕩10年不投胎，借用小學生的身體，也在所不惜要回到你身邊？

顯然這答案絕非基於浪漫。從第一集便可看到，貴惠離世後10年，和離世後10天似乎沒有太大區別，全家人依然沉浸在失去貴惠的的沉痛。雖然沒有看到誰每天以淚洗面，但這種傷痛像是化為空氣般，餵養著他們。他們失去了生活的重心與意義，三餐隨意吃、日子隨意過，看著每天行屍走肉般的家人，貴惠實在無法放下心。

筆者認為從小到大，總是有很多人或是書籍鼓勵我們要勇於爭取，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但鮮少有人，或是有個教材教我們如何面對「失去」。面對失去摯愛的人事物，我們手足無措，也因此特別感到無助、悲傷，更不知該如何從這樣的悲傷中走出來。而貴惠以小學生姿態回到家人面前，或許就是要家人們學會如何面對失去這個課題，並且把這些深層、難以消化的痛苦，成為未來的養分，滋養出美好的新生。

圭介、麻衣，以及貴惠的弟弟—古賀友利（神木隆之介 飾），起初看到貴惠回到他們面前，也完全不相信。圭介甚至在貴惠面前說出沉痛的喪氣話：「貴惠走了之後，我接下來的人生，就只是度過『餘生』。」這句話在筆者聽來，感覺非常沉痛。因為總是為家人著想的貴惠，想必也不希望自己的死去，像這樣剝奪了丈夫的人生。以另一種角度來看，圭介不僅是浪費自己的生命，同時也沒有盡好身為父親的職責，帶著女兒一起走出傷痛，反而是拉著她一起陷入、自溺，也像是剝奪女兒未來的人生。

貴惠離世那年，麻衣年僅10歲，十年後的她已是成年人，但麻衣顯然面對許多事情沒有獨立處理的能力。雖然有完成學業，但習慣把自己關在家，一開始也沒有打算去工作。在第一集，麻衣看到小學生模樣的貴惠走進廚房，穿上昔日的圍裙做飯，麻衣生氣地取下她身上的圍裙，並且對著圭介說：「你真的相信嗎媽媽回來了？天底下哪有這種事啊！已經十年了，但是我們還要在『這裡』停留多久？」圭介事後回想，以為麻衣的意思是想要搬離這個充滿與媽媽回憶的房子。但筆者認為麻衣所說的「這裡」並非指空間，而是媽媽去世的這個時間點。或許麻衣也希望自己跟爸爸早點振作起來，但還是小孩的她，看著深愛媽媽的爸爸如此死氣沉沉，或許隱約認為自己不應該早點振作，以免顯得自己好像不是真的很愛媽媽。思及此，筆者總是為麻衣感到非常痛心。

好在經過貴惠的許多提點，並在短暫的相處時間裡，總算讓圭介意識到，當生命裡失去重要的事物時，該做的不是緊盯著你所失去的，而是緊握著手邊還存在的事物，勇敢活下去。就像是杯子裡的半杯水，悲觀的人只會看到失去的半杯水而嘆息，樂觀的人會因為還有半杯水，而感到希望。在離別之日，圭介與麻衣完成了貴惠許多生前的遺憾。不僅全家一起出門逛街購物，還實現貴惠想要開餐廳的夢想，招待朋友們來吃飯。最重要的是，圭介與麻衣已經決定看著媽媽留給他們的溫柔、勇氣過日子，能夠發自內心告別一厥不振的日子。

最後，當貴惠提醒家人今後也要去荒廢已久的菜園澆水時，為了不讓貴惠對人世有一絲的迷戀，圭介抓住她並堅持帶她去菜園，那句「不能以後再做，現在就去吧」。不僅為了讓貴惠對人世不再有迷戀，也算是點醒我們，人活著的時候，有任何想做的事情，就現在去做。人生中總是會碰到許多不如意的事情，但唯有感受當下，針對現況做出行動，無論事情最後的發展是好是壞，當事人才不會有遺憾。

就像是依附在國中女生的吉原先生（小說家），最後對友利所說的：「當時我為了想成為小說家拼命努力的時候，總是非常痛苦。但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後，我才終於發現，我就是喜歡寫作，而活著時那段掙扎的日子，其實也沒有真的那麼糟。」如果今天我們能跳脫出原本陷入的局，從第三方角度觀看的話，或許現在困住你的事情，其實沒有想像中那樣嚴重。只是因為我們深陷其中，難以察覺。如果我們感到苦惱，無需讓自己身陷負面情緒的泥沼，多和身邊的信賴的朋友、有經驗的前輩商量，用多種不同角度切入問題，並讓行動的步伐不停歇，才能幫助你走出看似死局的假象。

貴惠的弟弟—友利在姊姊去世後，也一直為了成為職業漫畫家的夢想擺盪不定，過著頹廢的生活。直到發生這樣的事件，他也終於下定決心，再次投稿漫畫，踏出第一步。並且在最後，能夠用姊姊鼓舞他的話語，同樣鼓勵對未來感到迷惘的國中生女孩，也激勵所有觀眾：「總有一天會找到你想做的事情，畢竟只要你願意，就能做到。」

筆者也不禁思考，我們如何真正活在當下，不感到後悔？或許不是為了在意結果而小心翼翼地活著，而是真心為你想做的事情跨出一步。或許對於追夢的人來說，無論結果好壞，都只是多出來的驚喜包，而真正讓他們感到踏實且愉快的，正是為了夢想所付出的每一步。這些「過程」已經是最大的收穫。

《妻子變成小學生》的劇情不單是講述投胎轉世或其他超自然現象，對於原生家庭與自我的關係探討，也以非常細膩、具有深度的方式來處理。再加上集結眾多實力派演員們，以渾然天成的演技搭配之下，很容易讓觀眾進入劇中的世界觀。尤其是每田暖乃的神情，能在成熟內斂的50歲亡妻，與天真無邪的10歲女童之間快速切換，其精湛的演技被譽為天才童星。而每田暖乃在劇中的舉手投足、眼神的變換、不同情緒所展現出的哭戲，都十分能渲染觀眾情緒，引發共鳴，筆者甚至也忍不住回憶起自己的家庭的關係，而跟著落淚或感到救贖。

雖然《妻子變成小學生》的主題是挺沉重的，但劇中也有許多新島一家人相處時，令人笑中帶淚的幽默橋段，不至於讓觀眾都感到很沉重。透過劇本深度描寫人對於「生」的遺憾，也引導觀眾思考活著的意義，以及如何面對失去與傷痛。如果你曾經有一段很失落的創傷，或曾失去很重要的人事物，相信看完這部日劇，或多或少都能讓你的內心的傷，可以找到一個出口。

對於這個故事有興趣的朋友，也可參考漫畫原著。（共3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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