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 24.夢境

　　天空昏暗不見光明，烏雲濃厚黑重之間，更微閃透露出可怕的陰鬱深紅之色，大地一片灰涼腐敗毫無生機。

　　梁心慧孤獨一人，緊張害怕，顫顫抖抖站在一條分岔路口前。

　　陰涼冷風自兩邊徐徐吹來，帶來了熟悉聲音。

　　右邊不斷傳來「媽媽」的呼喚，那是孩子的聲音，梁心慧聽了許多年不會有錯，所以先前她選擇走向右邊，但在終點等待自己的卻是個惡鬼將她腹肚吃空鑽進去的可怕夢魘！

　　睜眼驚醒後，她發覺，自己再次回到了這條分岔路口。

　　往後方看去，那裡有一道連接天地的巨大人牆，上面密密麻麻滿是人臉，全部都是她記憶中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

　　家人、親戚、朋友、同事甚至陌生人都有。

　　說著要她好好照顧孩子、說著要她做為賢妻良母、說著要她為家庭無怨付出、說著她是無情自私的女人、說著她是下賤不要臉的女人、說著她是拋夫棄子的女人！

　　層層疊疊討伐聲浪迴盪在無人的黑暗世界，凌虐她的精神和心靈，彷若在逼迫要盡快做出一個選擇。

　　承受不了罵聲的重壓跪倒在地，梁心慧感到極度頭痛暈眩甚至嘔吐起來，難受的眼淚和鼻水齊流，但她就連好好痛哭一場空隙都沒有，因為後方人牆催促魔音再度襲來。

　　梁心慧站起身，再次仔細聆聽，右邊依然是孩子的呼喚聲音，但先前可怕死亡印象太過深刻，讓她下意識的逃避改傾向左邊。

　　那裡傳來陣陣喊著「心慧」的聲音，是五代諭吉在呼喚她。

　　當梁心慧承受不了現實的痛苦和壓力時，當梁心慧看見別人家庭和樂而心中難過時、當梁心慧總是追求不到幸福時！

　　總會有一道耀眼光芒溫暖她，讓她還能繼續努力渡過每一天。

　　所以這一次，梁心慧選擇了左邊的路。

　　她不斷走著，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這次的路似乎是正確選擇。

　　先前右邊的路越走越窄、越走越艱辛，但左邊的路卻完全相反，越走越寬廣、越走越順利！

　　就連暗紅天際和灰敗大地都隨著這條路逐漸的走下去，也慢慢恢復正常展現出光明清亮一面。

　　能夠做出正確選擇令梁心慧由衷的感到慶幸，婉約面容上不由得露出喜泣表情。

　　很快，梁心慧在道路盡頭看到一棟房子佇立，空間不大、樣式簡單、裝飾樸實，但那就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家的模樣。

　　緊張走到門口，梁心慧幾次伸手想要推開卻又縮回來，每當靠近幸福之時，她總是會如此膽怯。

　　在她伸手來來回回之間，大門已經自己打開，屋內站著一名中年英俊男子，露出熟悉的微笑望向她，道：「怎麼了？回到自己家裡也不敢進門？」

　　聽見這溫暖心靈的話，梁心慧眼淚崩堤，不敢置信的雙手捂住面容，她高興終於為自己做出正確選擇，終於找到一個家，終於能夠放下心來好好休息。

　　中年英俊男子見狀，走上前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低聲道：「別哭，我會一直陪著妳，待在妳身邊，永永遠遠在一起。」

　　「嗯。」埋首寬厚胸膛之中，梁心慧悶聲回應。

　　從對方那裡感受到足夠慰藉和支撐，梁心慧這時想要離開懷抱，問問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也想知道什麼時候這場惡夢才會結束。

　　但是，掙脫不開。

　　「諭......諭吉？我......我沒事了，可以把我放開嗎？」

　　中年英俊男子聞言，低頭看著她，神色既錯愕也憤怒，面容漸漸扭曲激動的道：「放開？我為什麼要放開！妳是我的！妳就是我的！我不會讓妳離開，再也沒有有人能讓妳離開我！」

　　可怕臂力漸漸加重，像是要把梁心慧揉入懷中般不斷縮緊，令她忍不住大駭痛喊出聲。

　　「諭吉！諭吉你醒醒！你弄痛我了，你把我放開，我不會逃走。」

　　像是被懷中人的哭喊驚醒，中年英俊男子漸漸放鬆力道，面容也重新恢復正常，神色愛溺無比，

　　「心慧抱歉，我以為自己又要再度失去妳，妳可以原諒我嗎？」

　　梁心慧察覺有些不對勁，五代諭吉過去即使再怎麼樣也都不曾傷害自己，她有些慌張的回道：「我沒事，所......所以快放開我吧。」

　　「就這樣放開妳，我擔心妳又會受到其他人的傷害，也擔心妳會離開我，更擔心妳被孩子拖累無法享受到自己的幸福......」

　　「不......不會的，你快放開我！」

　　感受到另一種未知恐懼接近，梁心慧害怕的用力掙扎想要推開眼前男人，卻見到那張英俊面孔離自己越來越近，幾乎要貼在一起！

　　「不要害怕，我想到一個很棒的好方法，只要我們結合在一起，就可以永遠不分離，妳也能夠一直幸福下去，妳說對不對呢？」

　　冷冷冰涼語調如同惡鬼，英俊面孔在梁心慧眼前開始融化！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部慢慢化作溶液血水，一點一滴落在她身上！

　　「啊......啊......啊啊！啊！！！」

　　驚懼害怕籠罩全身，被抱住的梁心慧無法動彈，只能看著血水流過自己五官，滲入身體每一處，那名遠比自己高大的中年英俊男子就這樣漸漸消失在眼前。

　　直到完全與她合而為一。

　　滿滿的「幸福」充斥梁心慧身體每一處感官，直到她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了。

　　膨脹手腳砰然一聲，炸散！

　　肥腫身體砰然一聲，炸散！

　　只餘下一顆流著淚的頭顱，呆愣愣看著眼前心目中理想的家。

　　連踏都不曾踏入的理想的家。

　　隨後，一切炸散！

　　「哈啊！」

　　驚叫一聲，梁心慧再次醒來。

　　天空依然暗紅交錯、大地依然灰暗腐敗，她又站在分岔路口了。

　　看著從來沒有變過的左右選擇，兩邊不斷傳來「媽媽」和「心慧」的呼喚聲音，梁心慧頹然跪倒在地，神色呆愣，眼淚停不下來的潺潺流落。

　　她終於明白一件事情。

　　原來，做什麼選擇都是錯誤，梁心慧這個人無法得到幸福。

　　她這輩子只能留在原地，不斷受到來自後方巨大人牆的唾棄、痛罵、糟蹋，無法抬起頭。

　　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