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黑色的歌》—未成熟的文字與年輕的心

2022/06/2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黑色的歌》(Czarna Piosenka)為波蘭詩人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留下的最後一本詩集,於2012年逝世後發行出版,台灣譯本由林蔚昀翻譯,其中收錄了詩人年輕時期的作品,以青澀的文字寫下對家國的熱愛與細微事物的體察,也穿插著成熟時期相近主題的詩篇,宛如年輕的少女與年長的女士相隔時空進行對話與呼應。
Photo credit: wikipediaPAP/ Jacek Turczyk

淺顯的文字,熾熱的心

辛波絲卡《黑色的歌》
辛波絲卡的文字永遠充滿一股力量,平淡的文字下挑撥著所有的心臟,不論是矛盾、反諷、悖論都一層層地在她的筆下揭開事物另一面的容貌,對於生命的追索、死亡意象的開拓,其詩最常以戰爭為主題,所有創作不過350首詩,依舊成為波蘭最受歡迎的詩人,也同時是1996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黑色的歌》也收錄了辛波絲卡最耳熟能詳的作品〈越南〉(《開心果》,1967):
女人,妳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
妳何時生,從何處來?───我不知道。
妳為什麼在地上挖洞?───我不知道。
妳在這裡躲了多久?───我不知道。
妳為什麼咬我的無名指?───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我們不會傷害妳嗎?───我不知道。
妳站在誰那一邊?───我不知道。
現在是戰爭妳必須做出選擇。───我不知道。
妳的村子還在嗎?───我不知道。
這些是妳的孩子嗎?───是的。
辛波絲卡的文字簡明易懂,常以對話、呼告的敘事手法,以疏離淡漠的口吻表達出駭人戰爭場面,她所描寫的通常只是細微的卻足以撼動人心,〈越南〉中沒有一句話描述戰爭的酷烈,但是也沒有一句話不是在說戰爭的慘烈,辛波絲卡的文字是冰冷卻雪亮通透的,內含著對世間澆不熄的情感。
辛波絲卡永遠關注人間,注視人們所做出的抉擇,然後寫詩。

以〈自我分割〉、〈劇場印象〉推薦

詩,看詩,讀詩。
詩不一定會讀到腦袋裡,也不一定會與你的過往、經歷、感受起化學反應,所以即使詩短,也少有人讀詩,更少有人回應,但是筆者仍然欲推薦鍾愛的詩作。
第一首〈自我分割〉(《萬一》,1972年):
遇到危險時海參會把自我分成兩半:
一半給世界吃掉,
一半逃跑。

它決絕地把自我切割成災難與救贖,
罰金和獎品,過去及未來。

在海嵾身體的中間展開了一個深淵,
也立刻出現了兩個彼此陌生的邊緣。

在一個邊緣上死亡,另一個有生命。
一邊是絕望,一邊是撫慰。

如果有天平,托盤不會移動。
如果正義存在,那這就是了。

該死幾次就死幾次,但不要過頭。
倖存的那部分,也可以在需要範圍內再生。

我們會自我分割,喔沒錯,我們也是。
只是我們把自己分成身體和破碎的低語。
身體和詩。

一邊是喉嚨,一邊是輕盈、
很快就沉默的笑聲。

這邊是沉重的心靈,那邊是non omnis moriar*,
這三個字像三根羽毛讓人飛起。

深淵沒有把我們分開。
深淵將我們包圍。
*non omnis moriar: 拉丁文,意謂「人有一死,精神永存。」
〈自我分割〉裡,人也會像是海參一樣自我分裂——雖然海參是吐出自我的內臟——分裂成身體和低語,身體與頭腦。村上春樹於2009年耶路薩冷文學獎的演講上說:
我會永遠站在「雞蛋」的那方。
我們存在的世界充滿著為了維繫社會秩序的體制、習俗、規範與法律,在這個充滿了「牆」的世界,我們的身體可以屈服,但是心不能。即使人就像被擲向高牆的雞蛋一樣、即使粉身碎骨而被深淵包圍,在雞蛋被打破的那一刻高喊:
non omnis moriar.
深淵與道路,決絕與希望。
第二首〈劇場印象〉:
悲劇中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第六幕:
戰場上的死人都復活了,
忙著整理假髮,戲服,
把胸口的刀拔出來,
脖子上的繩結扯下,
再活人之間排排站好,
面向觀眾,

單獨謝幕和集體謝幕:
把蒼白的手放在心臟的傷口上,
自殺的女人屈膝行禮,
被砍頭的人也微微頷首。

成雙成對謝幕:
憤怒與溫和手勾著手,
犧牲者愉快地看著膾子手,
反叛者毫無怨尤地走在暴君身旁。

金色的鞋尖踩在永恆上。
脫下帽子將道德揮開。
不正確的慾望,準備好明天要重頭再來一遍。

早在第三幕、第四幕、幕與幕之間
死去的人這時候也魚貫而入。
失蹤者亦奇蹟似地歸來。
一想到這些人一直在幕後耐心等待,
沒有把戲服脫下,
沒有把口紅擦掉,
這就比冗長無聊的悲劇還感動我。

但是真正的高潮是在落幕那一瞬間,
以及從縫隙底下還可以看到的事:
一隻手匆忙地伸出接過花束,
另一隻手握住已放下的劍。
而第三隻隱形的手,直到這時才
盡了它的義務:
緊緊掐住我的脖子。
只要是幕前,都是一場戲。
也許會有人認為〈劇場印象〉很荒謬,戲裡戲外本就是分開的個體,何必混為一談?但是,要如何區別那一道布幕呢?如果它是隱形,抑或是一種象徵?
我們能分清楚演戲與現實嗎?可是又為何總說「戲劇源自於生活」呢?如果沒有布幕,是不是正如詩中所言:反叛者會與暴君手拉手、膾子手會擺正犧牲者的頭顱、死者會和生者一起跳舞,諷刺與超現實的場景正是辛波絲卡擅長的。
我們對於現實的判斷,只取決於一道布幕。

小結

辛波絲卡的筆下總是以冷靜自持的目光關注一切,越是細微不經意的事情,總會被提出來而發人深省。早期的作品著重家國的熱血情感,中晚期作品富含歷練與智慧,常以一語道破的詩作引人深思。
若是厭煩充滿比喻、暗喻與抽象化的文字,可以試著閱讀辛波絲卡的《黑色的歌》與其它翻譯詩作《辛波絲卡.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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