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三國篇－深不可測的羊侃】

東漢末年分三國，時歷魏晉南北朝，大中國地區陷入近三百年的分裂。其中只有一個短暫的統一時光。

稍微有點認識的人，都不會把這個統一歸功於晉武帝司馬炎。

真正下了這好大一盤棋的人，終究是名將羊祜。

羊祜出身泰山大族羊氏。

羊氏屬於三國時代就非常機靈的大族，曹爽執政時，他們就分別在司馬家跟曹家底下都安了人。

時間來到南北朝，羊氏同樣是南北都吃得開。畢竟泰山這個地方，對於南北朝來說也是邊境交界。

劉裕北伐至徐州時，就徵辟了羊家的羊規來當獵頭。不是物理的獵頭，跟世家大族合作當然是要找人才。

劉宋後期，三州之亂爆發。青州、豫州、徐州共同降魏，其中只有徐州達成完全接收。

人在徐州的羊規，就成功轉職北魏衛將軍，順便當起泰山當地的刺史。

那～～～麼厲害。

我們看看北魏怎麼說。

沒有《梁書》說得那麼屌炸天。

對北魏來說，真正重要的是他兒子羊祉。

羊祉的性格跟人緣都不好，經常被人家檢舉違法犯紀。但打起仗來是一等一的高手。特別擅長打雍州蜀漢路線。

結果北魏後期大家都很排斥的外戚高肇很重用他，算是整個帶賽更黑。最後支持高肇的北魏皇帝死掉，大家就直接彈劾羊祉，免官了。

羊侃，就是羊祉的兒子。

身高七尺八寸，大約一米九，雄壯而且勇敢，膂力絕人。所用的弓，可達十餘石。曾經表演過走壁之術，能夠衝上三層樓高，還能橫行七步。更能單手抓起跟自己一樣高大的石人，兩尊對撞個粉碎。

爸爸善戰，兒子也特別接受兵法教育，還沒成年就跟著老爸在西線打仗，慢慢正規的往上爬。

沒辦法，羊祉也不是什麼受歡迎的角色，能幫兒子的就這麼多了。

一直到六鎮之亂前後，羊侃跟著蕭寶夤去西方討賊。

當時羊祉已經過世，急於立功的羊侃竟潛入敵營，射殺敵軍主將。因而得封征東大將軍、東道行臺，領泰山太守，進爵鉅平侯。

喔這就說謊不要本錢而已，沒有在殺一個主將可以封成地方軍閥這種事。至於北魏半點不記反倒不是不可能，畢竟羊侃是一個叛逃者。

雖然元顥元法僧這些人都是被南北同時記錄著的。

羊侃更告訴南朝，他的父親其實一直有「南歸之志」，並且告誡諸子。

老實說羊祉被免官在家的時候可能真的有，六鎮之亂前後本來也要重新起用他去平北的，但還沒上任就死了。

羊侃好不容易被調回山東，就決定完成父親的遺志，回歸南朝。你這麼大官，應該要獻上領地，至少也有自己的駐城吧？

沒有，羊侃表示他本來是要帶三萬兵直接南下，但被時為兗州刺史的堂哥發現，全力阻擋。羊侃的三萬精兵不能突破重圍，只好就地築城抗衡，希望南朝能來救援。

梁武帝蕭衍收到消息，立刻下令以元法僧規格接應。

我要是還沒讀陳慶之傳不就給你騙了？

當時也是三路並出，跟這次一樣。不過陳慶之那一路就兩千兵。另外兩路都是前線撥兵，說白了，元法僧規格的危險性不高。

但按照羊侃說法，這時可是三萬精兵都打不穿的防線耶。

更誇張的陸續有來。

魏帝聽聞南朝要來接應羊侃，馬上下旨要給他再加封驃騎大將軍、司徒、泰山郡公。一心向南的羊侃殺了使者做為回覆，魏人立刻傾盡大軍數十萬，于暉領軍，高歡，爾朱陽都等大將紛紛抵達，重重包圍羊侃軍。

羊侃軍的箭矢射完了。南軍也無法突入支援，嗯，事實上他們停在很遠的地方，就說了南軍增援不會太多，數十萬北軍是打個雕。

最後，羊侃趁夜殺出，且戰且走，一日一夜後才突破魏境。當時身邊還有一萬多人，但大家突然都放聲大哭。

羊侃明白，士兵們多是北人，如今要拋離故鄉，只為護送主將叛逃，如今悲不自勝。於是羊侃就說，想回去的人，就走吧。

嗯，結果就是羊侃身邊只有一些親友跟為數不多的士兵抵達南朝。

順便告訴大家，羊侃南下就發生在陳慶之護送元顥入洛的同時。按北魏的官方記載，高歡他們應該是在攻打葛榮的部眾。

當時也確實有一支「任褒」的部隊有三萬多人，最後被爾朱陽都擊破。不過要說魏帝元子攸可以開大賞拉攏山東叛軍，那是半點可能也沒有的。

這個真假難分的羊侃大冒險，對蕭衍來說又是如何呢？

天曉得。

我們只知道，蕭衍馬上要羊侃率領兵馬，去支援南魏與陳慶之的北伐。

但來不及了。

前線失利，讓梁朝軍隊決定停止。朝廷改封羊侃為青冀二州刺史，十天後，蕭衍第二次出家。

十六天後以一億萬錢贖回。

兩年後，西元530年，蕭衍展開第二次的偽政權攻勢。這次扶起的對象叫做元悅，為北魏孝文帝的第六子。

非常神奇的是，當時北朝剛好大破西方萬俟醜奴與蕭寶夤的聯軍，氣勢正是兇猛。但風雲突變，幾個月後，北朝第一權臣大將軍爾朱榮被皇帝殺害。

爾朱榮死前一個月，梁武帝蕭衍還親自前去幫元悅開宴會打氣。

已知的情況來說，魏帝元子攸通知了西方匈奴來作亂，吸引爾朱榮的軍勢。南方，是不是也收到消息呢？

不過，爾朱氏子弟們反應得很快。特別是爾朱兆，在兩個月內就打回洛陽，抓走了元子攸並殺害。

南朝雖然又要推一波攻勢，但也碰上昭明太子蕭統過世。南北始終沒有發生大型碰撞。

年底，蕭衍兩度升法座講經論道。

隔年，再度組織北伐，雙管齊下。不只要護送元悅再入洛陽，更立元法僧為東魏主。

對，元法僧是山東逃下來的。他跟蕭衍說，「我與羊侃也算熟識，希望能派他跟我一起北伐。」

蕭衍找了羊侃來，問他對於東線北伐的看法，羊侃表現得非常積極。

聽完，蕭衍說：「聽說你想要跟元法僧一同北伐是嗎？」

主從要看清楚了。

事實上，元法僧跟羊侃熟識的可能性，本來就非常非常低。

一開始就說了，羊侃雖是山東人，年少就跟父親一起在西線打仗。等他回到故鄉，元法僧早就降南了，熟個屁。

蕭衍聽到元法僧那樣說，當下就認為是羊侃去拜託元法僧爭取北伐機會。再一探要是羊侃很想去，蕭衍就攤牌了。

哪裡知道，羊侃卻回答：「我自從回返南朝，一直希望能為國家效力。其實不是想幫助元法僧的。北方人總說我是南人，南方人也說我是索虜。這次我若與之同行，對大家來說也還是『以夷制夷』。不但違背我的初心，也讓蠻夷輕視我們漢人。」

宮蝦小？羊侃的意思是，我想北伐，但我不應該在元法僧之下。

蕭衍聞言臉色一肅，道：「現在是朝廷要你去。你就擔任軍司馬吧，這位置已經廢置許久，今天因你而復。」

軍司馬其實就是「部隊的軍師」。

軍師本身是國家級，六軍之師的意思。就連天子用兵，也要請示軍師。

軍司馬等於就是非統帥，但有同樣的權能，更肩負監督統帥之責。

《梁書》清楚的記錄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也再次呼應了羊侃這個人的本質。

心機重得要命。

搞定，出發。

羊侃要大發威了嗎？也沒有。

前軍主將元樹，被魏將獨孤如願打得人仰馬翻，整個東魏主行動廢止。

這件事同樣深不可測。

因為蕭衍這次抓的，是北魏分裂期。高歡推舉新帝元朗，與洛陽朝廷對峙。那就造成北魏這時的資料混亂及無效化。

在獨孤如願本人於西魏的記載，也沒有對於這次戰爭的記錄。這可是大功。元法僧跟元樹的傳記，更是一筆帶過。

但即使如此，在出征前，羊侃就已經得到了蕭衍的信賴。未能出戰，就被徵為侍中。

這個心機很重的男人，大概除了蕭衍之外也沒人可以駕馭了。

兩年後，閩越叛亂，羊侃的南朝處女戰終於開張。平亂大勝的羊侃，被徵為太子左衛率。很顯然，羊侃征服了蕭衍的心。

蕭衍已經七十歲了，他仍然是那個慎謀能斷，算無不中的蕭衍嗎？

有一次，蕭衍舉辦宴會，羊侃前來參加。

席間，少府獻上新製作的「兩刃槊」，長二丈四尺，圍一尺三寸。

圍應該是圓周啦，直徑大概10公分出頭吧，手小一點都握不住。過去公孫瓚跟冉閔也用過「兩刃矛」，一說是指兩頭都有刀刃的武器。

蕭衍說，且讓羊祖忻試試。

四十二歲的羊侃翻身上馬，提起兩刃槊揮舞刺擊，行雲流水，與會群臣紛紛大聲叫好。

這叫應制詩，皇上出題目格式，讓臣子來寫。

羊侃當場做出，更令老蕭衍拍案叫絕：「吾聞仁者有勇，今見勇者有仁，可謂鄒魯遺風，英賢不絕。」

就這樣，羊侃官途順遂，行政打仗，無不如意。

文武雙全的羊侃也喜歡音樂，自己曾經作兩首新曲。

音樂這東西，自古就是有錢人的娛樂。羊侃喜歡奢華的玩意，不但姬妾成群，門下更有各種擅長表演的奇人異士。

有用七寸鹿角爪彈箏的樂師陸太喜。就是二十公分的指套，難度應該不亞於莫札特在鋼琴鍵上蓋一層紗。

也有纖纖細腰，盈盈一握的舞者張凈琬，人們都說她可以在手掌上跳舞呢。

還有瑜珈高手孫荊玉，能夠反身下腰貼地，用嘴巴銜起玉簪。今天在各種雜技團也是看得到類似表演的。

歌手王娥兒，更是冠絕東宮，一時無對。

若是沒有蕭衍的絕對信任，羊侃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嗎？

想必不能。

但即使他奢華成性，羊侃還是表現的非常寬厚不在意錢財。曾經有客人醉後引發火災，燒了他七十幾艘裝飾華麗的小船，他也不以為意。

不過這人心機那麼重，就算記恨也不會表現出來的。

關於羊侃的故事，暫時就說到這裡。

作為老年蕭衍最親信的大將之一，羊侃人生最精彩最激烈的戰役，還要等到侯景南下之後才會發生。

就讓我們再多花一點時間，認識南北三國時期的各路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