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短篇】瓦斯的味道

十分鐘前，他問我：「你有聞到一股瓦斯的味道嗎？」

我回答：「沒有。」十分鐘後，我們家發生氣爆，我站在家門樓下，手提著他的晚餐，心裡一陣涼。

配合警方調查之後，他們認定這是一起意外，並且希望我節哀。我跟著拆除工頭進到家裡，看著狼狽凌亂的家，突然想起他那天的死狀。

收拾好我的行李、他的遺物之後，我找了一間簡單的套房入住，才終於真正地大哭起來。

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我多在意他的察覺，我們是否還住在那個有點破舊的家？是否還恩愛如初？是否還可以在寂寞的時候，互相依偎在彼此身旁？

但是，新的工作訊息把我拉回現實，我強迫自己要去吃午餐，繼續維持人生的運轉。

幾年後，我結婚了，還多了一個孩子。丈夫對我很好，孩子也很乖巧，但他們都不知道我曾經有他，我也不敢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傷口。

但是，就在剛剛，我聞到一股瓦斯的味道。我問丈夫：「你有聞到一股瓦斯的味道嗎？」丈夫回答：「沒有。」接著我問孩子：「妳有聞到一股瓦斯的味道嗎？」孩子回答：「什麼？」

沒有必要再確認了，我立刻拉著他倆逃出家門，他們一頭霧水，但似乎被我的恐慌嚇到，還是請消防局過來看看。

確認之後，瓦斯沒有外洩，這是虛驚一場。因為驚動左鄰右舍，丈夫拉著我挨家挨戶道歉，怪罪我神經質，也怪罪我嚇壞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很抱歉，我一直在想，如果一切是真的，我能承受當年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嗎？我埋起頭，偷偷躲在浴室裡哭泣。

幾年後，孩子長大了，她跟男友住在外地，距離我跟丈夫很遠。我看著日漸肥禿、健忘的丈夫，卻仍感謝彼此平安，依偎至今。

「你有聞到一股瓦斯的味道嗎？」丈夫突然問，我愣了一下，然後起身打開家門。「要出去嗎？」我問，丈夫看著我，慢慢地跟著我離開了家。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仍站在家門樓下，不知道在等待什麼。「會爆炸嗎？」丈夫問，我搖搖頭，輕輕地靠在丈夫肩上，繼續凝視什麼也沒發生的樓上。

我想，我終於放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