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寫作於2022年4月28日,於2022年5月9日“由於含有違反相關法律法規或管理規定的內容,現已被移除”的理由在簡體中文世界被消失。
我來到了日本。
這個四月,從家鄉銅陵出發,輾轉合肥、廣州、首爾、大阪多個城市,終於來到目的地京都。
其實早在2020年的尾巴就已經申請好了語言學校,雖然面試很簡單,但由於時局特殊,行動又變得艱難。大概只有親近的朋友和家人才知道,這麽久的時間裏,我所跨過的關卡,究竟有多麽復雜。
最近在想,如果我閉口不說,是否能夠在另一片土地上悄悄地生活而不為任何人所知。我大可以繼續在網絡上訴說著往事,現實中卻過著別樣的日子,似乎也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日本通常是四月開學,直到月底才總算赴日的我,網課已經開始了好幾個禮拜。同學們的背景各不相同,每個人都青春洋溢。
一位可愛的女老師開玩笑地聲稱自己永遠十八歲,我在同學群裏佯裝自己也十八歲,居然沒有引發懷疑,因為很多同學都不過十幾歲的年齡,讓我有種隱秘的歡愉。於是我現在樂此不疲地保持著神秘感,我可以是沒有故事的女同學,也可以是歷盡滄桑的社會人,想要有一個怎樣的身份背景,好像全由自己說了算。
在各個城市流亡時,仍會時不時關註新聞,常常會看到心碎,忍不住就掉下眼淚。權力若沒有製衡,會生出魔鬼。這是一個善忘的民族,而我偏偏是個記性很好的人。新事件會引發舊回憶,某些恐懼根治於我的腦海深處,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無處可以藏匿。
說來也沒有恨,但我有深深的愛與怕。
也會時刻深感還能呼吸、還能吃飯、還能寫作,純粹是幸運而已。差一分一毫,一切都可能灰飛煙滅。
這不是一個安定的年代,我像是在與一整個國家和時代背轉身去,找尋新的人生。可是,我本就如此渺小而輕微,說什麽做什麽也撼動不了任何,就連自己的命運都全然無法把握,哪怕選擇了逃跑都異常艱辛。
必須得承認,我是戴著鐐銬無法跳舞的人,我想爭的自由並不多,但追尋的過程卻那麽難。
若你沒有看到過那些陰影,那確實像個遍處陽光的地方。然而萬物都有陰影,只有光明的地方必然會是個謊言。那些發生在我身上卻無法被具象還原的過往,如今在墻內的世界愈發難以留下聲音。
很多親人朋友先前都希望我能回上海,直到這個月才體會到我為什麽會做這樣的決定。
而我總在心裏念著那段歌詞:
「這____已不是我的地頭
就當我在外地飄流
我知已走到盡頭
為何還要擔憂
這世界也不是我的地頭
就當我在宇宙飄流」
成年以後,我總覺得自己是個外人。在上海念書的時候,入學遷到學校的集體戶口,畢了業就要立刻遷回老家,是正大光明地宣稱此地不歡迎你。在南京生活的時候,像是永遠也無法如本土長大的孩子那般自信與自如。而回到老家的時候,遍處都不再是印象中的樣子,小城的變遷,讓記憶被慢慢擦除。我處處是個外人,而現在成了徹頭徹尾的外國人。
說來慚愧,每當大家問起我要去哪裏發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配不上「發展」這兩個字。我實在是個懶蟲,只想平淡而舒坦地過完此生,並沒想要有什麽大成就。
不過,也怕引來閑言碎語,或許出國亦會是我人生中要走的一大條彎路。而我從來不介意走彎路的,因為這意味著我要比很多人走更多的路,看更多的風景。一條路走到黑沒什麽好玩的,我是那種隨時會拐彎的人。並且,我永遠都會有重新出發的勇氣。
就算是從一個籠子逃到了另一個籠子,但至少這個籠子離「自由」靠得更近一點。
盡管無非是換個地方讀書學習、散步思考、看劇觀影、買菜做飯,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境將全然的不同。
我仿佛看到,嶄新的未來,落魄的過往,都在變得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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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會在京都待多久呢?依然是個迷局。
畢竟,離開系列都已經寫了兩部曲。
我只能做好自己,其他的交給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