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忙完了好幾個月不眠不休的工作行程後,好不容易熬到了好難得的假期。其實也不能算是假期,只不過是一個要出國完成的工作,正好結束後能碰到幾天清閑而已。要去的國家,正好也是有家在那的,所以忽然,本來好討厭的出國工作,竟然變成好期待的一件事。聯絡好了在當地的好朋友兼室友,我在最後一刻拿了簡單的衣物,也沒有行李的,抓了護照就往機場的方向去。出國對我來說,真是一件像是去巷口吃碗麵那樣的一件事情而已。
上了飛機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小姐要了毛毯,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飛機已經在那個國家降落了。我看見熱帶國家老是不肯下山的大太陽在窗外,想著等一下可能要見的媒體記者,滿腦子想的都只有睡覺這件事。下飛機之後的工作當然是緊湊的。見了客戶、廠商、媒體、當地工作組、贊助商、隨行紀錄小組、差點沒有見到相關工作人員的祖宗十八代,我終於在午夜三點回到了贊助商提供的酒店。經常是這樣。尤其是忙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的停下來,會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在二十二樓的景觀酒店裡看著遠方跨海大橋上不滅的燈火,有種真想要停下來的感覺。
在後來的幾天裡,也就不斷的在幾個媒體會出現的地方跑來跑去,又參加了幾個贊助商提供的無趣晚餐,為期兩週的折磨終於停止。忽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該要做什麼。接下來的工作沒有這麼快,剛結束的工作還沒有等到回應,忽然擠出來的空檔讓人好生尷尬。走到酒店大堂的時候,看著有一個賣著便宜機票的小店面,走了進去,買了張機票,我又走了。
打了電話去了要去的當地,問清楚了好友的下落,問了一次當地的天氣,刪去了一些不用帶著走的行李,我帶了一個小背包,一個空的行李箱,一台筆記電腦,坐在候機室裡,等時間過去。那一刻只有一種不想回去的心情。我沒有想要回到自己的國家的那種心情。若是有足夠的時間的話,我想好有可能的,我可能會選擇不回去。也不是對自己的來處有些什麼樣的情結,或是什麼樣的政治情緒,只是;只是不開心。我沒有開心過。想到這裡的時候我忽然察覺。其實這些年來我沒有開心過。不管我後來遇到什麼樣的人、做好了一件什麼樣令我自己滿意的工作、聽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好笑話、去了一家怎麼樣也不會忘了好餐館、但我沒有開心過。
為什麼?我也好想問自己。為什麼?我的快樂總來的短暫。我總是在第一時間發現,其實當時覺得好笑的那件事不過是爾爾。相較於人生漫長的等待與苦痛,像是一眨眼那樣的短暫。於是我總是醒著。於是我總是不快樂。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我沒有能回想起來童年的時候我做過些什麼?為什麼我回想不起來;畢業的那一年我有沒有為什麼人哭過?我想不起來;我去過哪一個國家讓我最高興快樂?這麼多年後才發現,原來我從來沒有在任何的國家或風景區留下我自己的當時的照片,甚至連那種面對鏡頭比出勝利的手勢的那種!
我沒有!相較之下,我這般像是太過悲觀的想法與念頭真讓人沮喪的不知如何才好。朋友總說:人生苦短,與其未來可能會不快樂,還不如現在儘量快樂,活在當下,總比未來沒有快樂回憶來的好。其實我也都是懂的。不然我不會選擇用近似流浪的旅行方式來過活。我只是想看的更多,知道更多原來這世界的樣貌。世界好大,相較我們汲汲於自生渺小的歡樂苦痛來說,這世界上不可知的可能性總對我來說有著無比的吸引力。
比如在旅程中認識陌生人;吃了會拉肚子的食物,買了貴死人的紀念手工藝品;被空中小姐踩到放在走道上的腳;這都會讓我覺得還是活著的真實。我寧要這樣接近放逐自己的活著,也不要像是只要當下愉悅而不從中獲得想法的快樂。我太嚴肅。我總說。這人生照理來說不應該這樣過。所以我在36度的高溫下到了另一個地方。朋友沒有來接。告訴我機場巴士的方向,我買了票,拿出筆記電腦,我又敲了起來。
上一次來到這地方是零下的一度氣溫。當時什麼也沒有多帶的,身上只有一套單薄的西裝,但也不覺得冷。我喜歡那種要冷到衣服裡的那種冷法。呼出的氣息會變成一股淡淡的煙霧,好快的會消失在空氣裡。那時候因為水氣還不夠下不了雪,這時候再來,身上連一件有袖子的短恤衫都穿不牢。
鄰座的大嬸看我對著電腦喃喃自語,頗有興趣。開口說了她的孩子也像我一般大,也是喜歡在線路上找朋友,找自己。我聽著一個陌生人說著一段與我沒有關聯的事情,也覺得好滿足,我珍惜陌生人的慈悲。白蘭芝如是說。我也在找,找我自己。我旅行流浪也都是為了找尋自己的位置。我好想知道,這樣的我究竟那裡才是我該去的地方?
我喜歡安定但又厭倦單調;我渴望愛情卻又不相信真心;我相信單純卻離不開複雜;我想要平淡卻老在燈光下發呆。什麼樣的我才是我呢?寫了幾本書之後到了這年紀的我,還在尋找著所謂生命的價值與意義,那麼寫在書裡的那些又算是什麼呢?如果只是當時對生活的體驗,這樣寫下來會不會有些不負責任呢?
於是我也還是要再找!尋找一種屬於自己的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