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鐵盧的一分鐘》偉大光榮正確的拿破侖同志

2022/08/11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官場上永遠正確的藝術就是把所有的話都說一遍,“既要…又要…還要…”,這樣你才能在災難之後說到,你看,我早就說了“既要…又要…還要…”。
——旭

奧斯特裡茲的太陽

時間已是上午九點鐘,但部隊尚未全部到齊。下了三天的雨,地上又濕又軟,行路困難,妨礙了炮兵的移動。到這時候,太陽才漸漸地從陰雲中露出來,照耀著大地。空中刮著大風。今天的太陽可不像當年奧斯特裡茨〔奧地利一地名,拿破侖.波拿巴曾於1805年12月2日在此大勝奧俄聯軍〕的太陽那樣金光燦爛,預兆著吉祥。
——斯蒂芬·茨威格,《滑鐵盧的一分鐘》
十年前,1805年12月2日,拿破侖·波拿巴(Napoleon Bonaparte,法語:Napoléon Bonaparte,1769年8月15日-1821年5月5日,1804年-1815年在位為法蘭西皇帝拿破侖一世在四個小時內,帶領75,000人的法國軍隊在波西米亞的奧斯特利茨村(Austerlitz,位於今捷克境內)取得對87,000俄羅斯-奧地利聯軍的決定性勝利。這場戰役,法蘭西第一帝國皇帝拿破侖在現場對戰奧地利皇帝弗朗茨二世(德語:Franz II,1768年2月12日-1835年3月2日,末代神聖羅馬皇帝,1792年-1806年在位)和俄羅斯皇帝亞歷山大一世·巴甫洛維奇(1777年-1825年,是俄羅斯帝國皇帝,保羅一世之子。1801年-1825年在位)因此又被稱為三皇會戰。當然,奧斯特利茨太陽只有一個。
拿破侖在烏爾姆戰場俘虜了不幸的卡爾·馬克·馮·萊貝裡希以及麾下的奧地利軍隊
拿破侖在烏爾姆戰場俘虜了不幸的卡爾·馬克·馮·萊貝裡希以及麾下的奧地利軍隊
1814年,拿破侖·波拿巴被第六次反法同盟擊敗,法蘭西、普魯士、奧地利和俄國共同簽署了《楓丹白露條約》。拿破侖一世宣佈放棄法國皇帝稱號,但保留“皇帝”的稱號,可是他的領土只侷限在厄爾巴島上。
很快,1815年2月26日拿破侖從厄爾巴島潛返法國,再次奪得政權。現在,他要面對由英國、俄羅斯、普魯士、瑞典、奧地利與部分德意志邦國組成的第七次反法同盟。
1815年6月18日,滑鐵盧(Waterloo,法語、荷蘭語:Waterloo,今比利時瓦隆大區瓦隆布拉班特省的一個市鎮)的太陽照耀在英國的威靈頓公爵(Duke of Wellington,由攝政王以父王喬治三世名義在1814年授予第一代威靈頓子爵阿瑟·韋爾斯利[1769–1852年])和普魯士的格布哈德·萊貝雷希特·馮·布呂歇爾,瓦爾施塔特公爵(Gebhard Leberecht von Blücher, Fürst von Wahlstatt,1742年12月16日-1819年9月12日,普魯士元帥)。當時法軍有72,000人,人數超過威靈頓統帥的約68,000的英荷聯軍 — — 威靈頓對自己軍隊的評價為:“糟糕的士兵,低劣的裝備,參謀們完全沒有戰斗經驗。但拿破侖失敗了 — — 這次失敗是無法逆轉的,拿破侖永久地結束了自己的政治生命。
歷史學家安德魯·羅伯茨(Andrew Roberts,1963年1月13日)曾經評論“滑鐵盧奇妙之處在於誰都不知道它准確的開始時間”。威靈頓公爵在文件中寫道“10點左右拿破侖在烏古蒙對我軍展開猛烈攻擊”。而其他史料顯示攻擊開始於11點30分。晚21時,法軍被普軍突破而崩潰。法國方面死亡4萬人,聯軍方面死亡2萬4千人。拿破侖徹底失敗。最終,1815年7月15日,拿破侖在英軍柏勒洛豐號戰列艦上向英軍馬他倫上尉投降。
攝政王殿下——由於我而造成祖國分裂並使我國成為歐洲各國的敵人,現在我的政治生涯已經結束,允許我如地米斯托克利那樣,得到貴國人民的寬恕(法語:m’asseoir sur le foyer)。我懇求攝政王殿下給與我法律上的保護,讓我在最強大、最講信譽的敵國加護下有個棲身之地。
——拿破侖,7月14日,拿破侖向英國攝政王發出的信件
拿破侖之死,1826年油畫
1811年至1820年間,在位的英國國王喬治三世(George III,1738年6月4日-1820年1月29日,全名喬治·威廉·弗雷德裡克,George William Frederick,1760年10月25日登基為大不列顛國王和愛爾蘭國王,至1801年1月1日後因大不列顛王國及愛爾蘭王國組成聯合王國而成為聯合王國國王)因精神狀態不適於統治,因而他的長子,當時的威爾士親王,即之後的喬治四世(George IV,1762年8月12日-1830年6月26日,全名喬治·奧古斯都·弗雷德裡克,George Augustus Frederick,英國王室成員,1762年至1820年以王儲身份出任威爾士親王,1811年至1820年期間因為父王喬治三世患精神病而兼任攝政王,1820年1月29日正式繼承父王出任聯合王國國王和漢諾威國王,至1830年6月26日駕崩)被任命為他的代理人作為攝政王。因此拿破侖的投降書是寫給當時英國的攝政王。

平庸的背鍋俠

奧地利作家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1881年11月28日-1942年2月22日)在他的作品《滑鐵盧的一分鐘(Die Weltminute von Waterloo)中,不僅精彩地敘述了戰役的過程,而且為偉大的皇帝找到了一個該死的替死鬼。
有時候——這是世界歷史上最令人驚奇的時刻——命運之線在瞬息時間內是掌握在一個窩囊廢手中。英雄們的世界游戲像一陣風暴似的也把那些平庸之輩捲了進來。但是當重任突然降臨到他們身上時,與其說他們感到慶幸,毋寧說他們更感到駭怕。他們幾乎都是把跑過來的命運又哆哆嗦嗦地從自己手裡失落。
——斯蒂芬·茨威格,滑鐵盧的一分鐘
這個窩囊廢就是埃馬紐埃爾·德·格魯希(格魯希侯爵,法語:Emmanuel de Grouchy, marquis de Grouchy,1766年10月23日-1847年5月29日)法國拿破侖戰爭期間法國軍人和世襲侯爵,法國元帥。
格魯希肖像,由讓·塞巴斯蒂安·羅拉德繪制
滑鐵盧決戰前,1815年6月16日,拿破侖率領12萬法軍主力在利尼之戰擊敗馮·布呂歇爾將軍率領的普軍,隨後派遣埃馬紐埃爾·德·格魯希元帥帶領3萬3千名法軍追擊逃跑的普軍,自己則趕到比利時布魯塞爾(Brussels,法語:Bruxelles;荷蘭語:Brussel)以南的滑鐵盧,和威靈頓公爵率領的英軍對峙。格魯希沒能追上並殲滅逃跑的普魯士軍隊,並且在6月18日滑鐵盧決戰開始以後,也沒有能夠迅速和拿破侖匯合,投入到關鍵的決戰中。
相反,被擊潰的普魯士軍隊,並沒有潰逃 — — 經過格哈德·約翰·大衛·馮·沙恩霍斯特(德語:Gerhard Johann David von Scharnhorst,1755年11月12日-1813年6月28日)在1808年起開始的普魯士軍隊的改革,使得這只被擊敗的軍隊,在僅僅24個小時後就重整了四分之三。48個小時之內就又投入戰斗。普魯士軍隊在6月18日16點30分重新投入2個半軍48,000人的兵力,開始攻擊法國第6軍。18點,漢斯·恩斯特·卡爾·馮·齊滕(Johann David Ludwig Graf Yorck von Wartenburg,1759年9月26日-1830年10月4日)的第1軍和格奧爾格·杜比斯拉夫·路德維希·馮·皮爾希(Georg Dubislav Ludwig von Pirch, 1763年12月13日-1838年4月3日)的第2軍趕到戰場,奠定了最終的勝局。
當普魯士第一支部隊趕到戰場時,望著威靈頓英荷聯軍後面的塵土,拿破侖一度以為格魯希已經率領追趕普魯士軍隊的法軍進入到戰場。甚至在發現新的軍隊為普魯士人時,拿破侖也堅信,他們的背後一定是格魯希帶領的法國軍隊在追擊。
在命運降臨的偉大瞬間,市民的一切美德 ——小心、順從、勤勉、謹慎,都無濟於事,它始終只要求天才人物,並且將他造就成不朽的形象。命運鄙視地把畏首畏尾的人拒之門外。命運 ——這世上的另一位神,只願意用熱烈的雙臂把勇敢者高高舉起,送上英雄們的天堂。
——斯蒂芬·茨威格,滑鐵盧的一分鐘
在命運降臨的偉大瞬間,格魯希正望著西沉的太陽不知所措。因為他知道,不遵守命令,送上英雄們需要的奧斯特裡茲的太陽,可能就是自己被英雄送下地獄。直到6月19日上午10點,距離滑鐵盧僅僅4公裡的格魯希,才得到決戰的消息。此時,他還在恪守皇帝6月17日對他發出的命令,追擊普魯士軍隊。

永遠正確的皇帝

我曾經數十年堅信,那個庸才格魯希的愚蠢,才是導致偉大皇帝失敗的罪魁禍首。直到,今天,我讀到了更多的內容。
讓我們看看光榮正確的皇帝下達的命令原文是什麼:
皇帝已收到你從耿布勞斯送來的第一份報告。你僅僅向陛下報告有二支普軍縱隊穿過索維尼埃和華漢,但我們獲悉還有第三支頗為強大的縱隊在瓦弗方向穿過熱裡和讓廷。皇帝指示我通知你他現打算進攻在蘇瓦納森林附近的滑鐵盧布陣的英軍。因此,陛下希望你指揮部隊向瓦弗運動,以便向我部進一步靠攏,保持作戰聯系,溝通我方交通線,驅逐你前面已侵入該方向並可能已在瓦弗附近停步的普軍,你應盡快地到達該地。你應派若干輕騎分隊,跟蹤你右側的敵軍,以便觀察敵人動向,捕獲其掉隊的士兵。
——參謀長蘇爾特元帥(讓·德·迪厄·蘇爾特,達爾馬提亞公爵(Nicolas Jean de Dieu Soult, duc de Dalmatie,1769年3月29日-1851年11月26日),根據拿破侖的指示向格魯希發出的命令
這個命令可以被提煉為:
向瓦弗運動,你既要和我部保持聯系,又要驅逐瓦弗附近的普魯士軍隊
拿破侖在6月18日早餐會的時候,參謀長讓·德·迪厄·蘇爾特,達爾馬提亞公爵(Jean de Dieu Soult, duc de Dalmatie,1769年3月29日-1851年11月26日,綽號鐵手,以強大的戰術能力和政治投機而聞名。在法國歷史上他是26名法蘭西第一帝國元帥和6名大元帥之一,與馬塞納、達武並稱為軍中三傑。他還擔任過三次法國首相)元帥詢問拿破侖是否要召回追擊普魯士軍隊的格魯希元帥。拿破侖回答“您太過於看重威靈頓公爵,依我看來,威靈頓公爵只是個愚將,英軍是弱敵,把這些人打敗是小菜一碟”。拿破侖的弟弟傑羅姆·波拿巴(熱羅姆·波拿巴,Jérôme Bonaparte,1784年11月15日-1860年6月24日,法蘭西第一帝國及百日皇朝皇帝拿破侖一世的幼弟,法國元帥及威斯特法倫王國國王,1807–1813在位)從當地人口中探聽出普軍撤退至瓦夫爾,於是10點拿破侖對格魯希下達“向瓦夫爾進軍,既要同我軍保持聯系,又要驅逐前方的普軍”的指示,這條命令內容十分曖昧,沒有明確指示格魯希到底應該和本隊合流還是追擊瓦夫爾的普軍。是一個標准的你“既要…又要…”格式。
我們如果有一點常識都知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若同時追兩隻兔子,你一隻也抓不到。
If you chase two rabbits, you will not catch either one.
——The Russian proverb
但是,對於權位在上者,經常會發出這類“既要…又要…還要…”式的命令。這和常識無關,這要麼是一種愚蠢,要麼是一種投機式的聰明。不論結果如何,你都可以在“既要…又要…還要…”命令中找到自己推卸責任的依據。而久經官場的下級官員,其實心裡也很明白,這類命令中,通常“既要”前面那些話才是真正的命令,後面的“n個要”不過是永遠正確的藉口。在執行時,要謹慎拿捏好分寸,才是永保烏紗的智慧 — — 關鍵時刻,你還需要勇敢站出來替領導背鍋。
所以我們看到現實中,所有官場的荒腔走板,都不過是維護一個永遠偉大光榮正確的拿破侖。其結果,就是滑鐵盧。背鍋俠麼?格魯希多得是,總會找到的。
旭:2022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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