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歲的他,一個人生充滿可能性與自由的階段,只是無拘無束的另一面卻也是飄忽不定,載浮載沉、起起落落,多少也令人著急。32歲的她,人生意外提前被定義,在生活中的縫隙中找一點喘息和麻痺自己的事物。找不到未來方向的安德魯,在猶太成年禮上擔任派對氣氛高手,遇到了帶著自閉症女孩的單親媽媽朵米諾,彼此間意外地契合。看似平行線的交會,最後卻因為彼此,帶給對方的生命中一點點不同的可能性與光亮。
25歲的 Cooper Raiff 英氣中仍帶著稚嫩,但這部自編自導自演的處女作意外地純熟與溫厚,在今年(2022)日舞影展上大方異采,並且拿下最佳觀眾票選獎。雖然台灣並未上映,但幸好 Apple TV+ 買下了線上發行權,讓台灣觀眾能有機會一窺這部充滿未知、自由、徬徨,卻又無比溫暖與真摯的精緻小品。
無限可能的後青春
《壁花少年》的這句台詞,意外地契合主角安德魯(Cooper Raiff 飾演)的狀態,22歲大學剛畢業、人生充滿諸多未知,然而自由的同時,擁有可能性也意味著他要做出嘗試,「選擇」也是他奢侈的困擾,而他不知道該往哪裡去。他能在猶太成年禮上帶動氣氛、替他賺到一點生活費,他不至於渾渾噩噩,但在肉棍店裡工作的他也深知人生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朵米諾(Dakota Johnson 飾演)不一樣,很早生下蘿拉的她,自成為母親的那一刻,人生開始成為「另一個人的誰」、開始被另一個人給定義著。她有想望也有嘗試不同可能性的動機,但要踏出與他人的牽絆去追尋,都是太奢侈的念頭。然而她也試著在這樣的侷限裡試著找到喘息的空間,溫柔也自由地陪伴著與世界格格不入的自閉症女兒蘿拉(新人 Vanessa Burghardt 飾演),替她們撐出自己的小小天地。
然後,安德魯踏入朵米諾與蘿拉的小小天地,成了蘿拉的保姆,也變成朵米諾可以傾訴心事的好友。
蘿拉說她喜歡安德魯,是因為安德魯不會把她當作小孩子一般地對待。安德魯不時在蘿拉與朵米諾需要時給予支持與真誠地陪伴著。或許安德魯最初是出於好感靠近這對母女,但往後的每一刻,都可以感受到他是真心地對她們好,也讓蘿拉漸漸能打開對世界的防衛、讓安德魯走進她的世界,讓安德魯更認識她,無論是好的、壞的或是奇怪的一面。朵米諾也因為安德魯,終於稍微可以打破一點人際與情緒泥沼的惡性循環。朵米諾其實仍在她的小小天地裡,但因為安德魯,她才重新有了活過來的感覺,看見也繼續珍惜著她眼前諸多的得來不易。
回憶不會消失
電影最用安德魯的成年禮回憶做開場,小小安德魯經歷了人生第一場失戀,母親(Leslie Mann 飾演)在安德魯粉紅泡泡滿天飛的時候,沒有阻止看似腦衝的少年之舉,在安德魯失意沮喪的時候,默默爬到後座陪伴兒子。哪怕是安德魯對未來不知何去何從,母親心裡擔心,也仍是包容地淨淨等待安德魯找到自己的方向。劇中母親對失戀的安德魯說的一句話,貫穿了整部電影的核心——
與某些人的相遇和分開,或許很痛,但美麗的一切都會留下。
電影裡,每一個角色跟角色之間的關係,彷彿都因為彼此的存在,讓對方看見生命珍貴與良善之處。哪怕有些緣分很短,哪怕有些分離總會到來,都要記得留下來那些美好的片段,其實成為了我們的一部分,帶著我們繼續往下走。
母親在安德魯失意時無條件的接納與陪伴,也讓安德魯成為了同樣真摯溫暖的大人。
有這樣的親子關係,也難怪安德魯與他人總是真摯、溫厚和替人著想。相當喜愛電影裡主角 Andrew 和弟弟大衛(Evan Assante 飾演)的互動,即使年紀相差得大,就像面對蘿拉,安德魯從來不把弟弟當作是小孩,更像是好朋友、好兄弟,跟著大衛一同喜怒哀樂著經歷人生的一切。哪怕兄弟之間偶有因為情緒生出的誤會,都仍可以在情緒浪潮過後真摯地向彼此道歉。於是,大衛也能像是安德魯與媽媽一樣,把這個大哥當作是自己能夠傾訴的港灣,甚至在安德魯需要時溫柔地陪伴著他,也成為了如安德魯一般,願意為他人挺身而出的好人。
安德魯和朵米諾、蘿拉母女的相遇,還有安德魯與家人之間偶爾帶點鋒利卻從未失過關心的陪伴,雖然他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是誰,但這樣的良善也都幸運地被身邊所愛給看見與肯定著。於是,想起了《藍色大門》裡張士豪的那句:「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
長大一點也不輕鬆,但《人生恰恰恰》用輕巧、可愛、不帶說教意味的方式,替我們說了一個徬徨的後青春男孩,慢慢成為大人的故事。
讓自閉症演員飾演自閉症角色,《人生恰恰恰》會是下一部《樂動心旋律》嗎?
《人生恰恰恰》故事的軸線簡單卻不輕率,每一條角色的故事線都能拉起線頭,跟另一段關係緊緊地聯繫並影響著。Cooper Raiff 的初試啼聲,絲毫沒有生澀之感,他的演出也如同他的執導與劇本般流暢與自然。Dakota Johnson 哀傷與寂寞之間,又能透露出生命的韌性,那份需要愛人與被愛的渴望,卻也不至於被自由自在的安德魯拉遠了屬於她的生命軌跡。兩人之間的情誼,無疑是類似劇本之中脫俗的存在。近幾年見到 Dakota 在選片上始終相當用心在挑選能雕琢演技的作品,《失去的女兒》和《人生恰恰恰》都有著水準以上的表演以及明顯的進步。飾演弟弟大衛的 Evan Assante 外貌十分討喜,也把戀愛裡的小男孩演得活像是自己,雖然略有怯生生之感,但整體的表演仍屬穩健。
飾演蘿拉的 Vanessa Burghardt 的表演相當驚喜,更令人感動的是,戲外的 Vanessa Burghardt 本身也是一名自閉症患者,在選角之後,Vanessa 也在劇本上給了導演 Cooper 相當多的建議,都讓蘿拉一角在電影中更立體、更寫實。在 Insider 的訪談裡(專訪內容
可點我),Vanessa 也提到:
「有一種感覺是,自閉症孩子可能會是家長的負擔。然而現實是,這些父母其實也還有自己的課題得要去面對。」
Vanessa Burghardt 與導演 Cooper Raiff。
《人生恰恰恰》在處理障礙議題上十分細膩,能帶到障礙者處境,卻又不是憐憫與施捨,或多或少與放入了自閉症患者的觀點與演出有關。她不僅僅是個需要接受協助的弱者,同時也能清澈地看見他人身上那些自己也未必能看清的議題,她用屬於自己的方式,去跟這個世界互動著,在自己與他人身上,看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柔情感,而障礙可能是阻礙,同時也是種滋養,亦充滿著各種可能性。「We are infinite」,我想完全也適用於蘿拉這個角色。Vanessa 說她還想要繼續演戲,真心期待她帶來更多精彩的演出,替這世界的表演帶來更豐富的多元性。
《人生恰恰恰》年初已經在日舞影展上博得廣大觀眾的喜愛,或許也有機會同去年的 Apple TV+買下的《樂動心旋律》一般,在獎季大殺四方,本作的優異或許並不真的需要更多得獎的肯定,然而就像去年讓聾人飾演聾人的《樂動心旋律》,在得獎之後,世界能夠多了看見自閉症社群處境的一頁故事,我想那是更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事情。
《人生恰恰恰》非官方翻譯電影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