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s Carax身為法國電影當代最具代表性的作者,非常難使用精確的語言去定義他至今為止的作品定位,22歲就才華橫溢的拍出處女作《男孩遇見女孩》,之後的《壞痞子》更是顛覆了傳統視聽語言的束縛,與拍檔Denis Lavant玩轉出了電影形式的全新面貌,《新橋戀人》亦可謂他聲勢上的最高峰。
但也貌似就在此時,在他最為成功的時刻,彷彿瞬間脫離少年的青春和浪漫氣息,Carax意會到了這是極為徹底的失敗,身為後新浪潮的世代,他們在做的只不過是將父輩(高達、楚浮)那一套故技重施,這不是創作,而只是與一群陰魂不散的幽魂糾纏不清罷了。於是在極具爭議性的《Pola X》後,Carax便進入了長達12年的隱退,並只在《東京!》裡貢獻一則短篇故事。
他貌似已對一個在線性的時間流動裡,為筆下角色送葬的官能性活動感動十足厭倦,電影史上的不斷重複、挪用正在使整個媒介步入一個更為匱乏的狀態。但千禧年代的到來,現實和虛擬之間的邊界一步步崩塌的過程中,《花都魅影》就此橫空出世,而要說它是上個10年最重要的電影之一或許一點也不為過,Carax彷彿歷經格式化後的重啟,找回自身在現今時代所應該有的觀點和定位。
一晃九年光陰,《Annette》對從未接觸過Carax作品的多數觀眾勢必是困難的(或至少要看過《花都魅影》),它延伸了前作中與觀眾間的迷離關係,並借用歌舞片的形式,使「表演」更加根深柢固的被觀眾「看見」,而不再是如往常一般的偷窺者,對演員來說亦是如此。這樣的稀薄故事性之下,電影本身的缺陷便也被放大的無所遁形,而Carax正是用此種冒犯式的體驗,來嘗試完成處於自己的黑暗肖像。
Henry就彷彿是Carax的化身,不斷地在處理自身和觀者之間的衝突和拉扯,而機械化的女兒Annette則恰恰印證電影之於創作者間的立場和複雜心態,在深愛著她的同時,卻也陷入一種藝術家對媒介上的剝削與折磨,這看似同質的兩極其實存在著絕對相斥的主客體兩極關係,在這場悲劇中講述的不僅是導演的故事,更是整個電影的歷史,在這段歷史中受到榮耀的只有主體(作者)本身,客體(作品)在這個歷史中並不存在,存在的只是客體的表象,表象過於真實以至於我們相信其背後確有其物,於是在Henry過於相信這層表象的時候,Ann和Annette便迅速坍縮,她們身為藝術媒介的表象,也只是Henry主動建構的幻想罷了。
Annette從機械變回肉身,成為一個純粹否定力量的同時,也在Carax的消解下從主客體的枯燥二分法下脫逃而出,並指認出一條全然未知,通往他處的道路,Carax如同犧牲了自身一般,選擇囚禁、毀滅自己,卻也將電影的未來拱手讓出,這一場以線性為流向的故事終究抵達了終點但另一個奇點卻也漸漸匯聚形成,一部開啟新時代紀元的電影,或許正在彼方不遠之處悄悄地喚起一陣彷如創世般的大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