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小孩〉- 2
2022/08/28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02
十條之所以叫十條，原因很單純──因為他是第十條蛇，頂上有九個哥哥姊姊。
哥哥姊姊長什麼樣，十條承認，他真的想不起來，因為他們很早就死了，都被同一個惡魔殺死。
「當時，地獄有個很強的惡魔，叫作古斯塔夫。」
十條看向朱櫻：「原身是鱷魚的惡魔，你聽過嗎？」
「沒印象。」朱櫻反問：「還活著嗎？」
「不知道，應該是死了──被柰柰殺掉了。」
十條想了想，「以我現在的實力，絕對能把他一拳打死；但我那時非常弱小，沒有力量反抗他。」
十條和哥哥姊姊們一樣，生來體型就小。為了在弱肉強食的地獄生存，兄弟姊妹一起行動，用毒牙打團體戰，跟大隻的惡魔搶奪食物。
一開始很順利，他們越來越強，甚至能化成人型。雖然外表都是小孩，但在當時，地獄能化成人類型態的惡魔不多，也算個里程碑。
「結果我們遇到了古斯塔夫。」
十條說著，把喝完的馬克杯放到桌上。
「古斯塔夫的實力碾壓我們，我大部分的哥哥姊姊都被他殺掉、撕成兩半；僥倖活下來的只有三人，我們都變成古斯塔夫的奴隸。」
「哪一種奴隸？」朱櫻問。
「每個人不一樣，有單純勞力的，也有被關在牢裡凌虐的。」十條微笑，「至於我，因為長得可愛，是性方面的奴隸。」
「……！」
朱櫻不懂十條為什麼要笑。看朱櫻整個愣住，十條覺得好玩，忍不住逗他：「天使就是天使，朱櫻果然很純潔呢。」
「嗯……」
朱櫻感到尷尬。惡魔的尺度很大，聊這方面的話題都不害臊，朱櫻只在這方面有點水土不服，其他都適應很好。
「性方面的奴隸就是那樣，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我基本上都被做過。古斯塔夫那傢伙，上下前後都不放過，現在想想也挺變態，竟然對小孩子的身體有興趣。」十條指著自己的毒牙，「古斯塔夫還拔掉我的尖牙，目的是為了口……啊，對不起，朱櫻你還好嗎？」
朱櫻兩手遮著臉。雖然表情固定，但動作很明顯，朱櫻一點都不好。
「……沒事。」
朱櫻趕快換話題：「十條殿下說得輕鬆，不會覺得痛苦嗎？」
「痛苦？」
十條轉了轉眼珠，不太理解朱櫻的意思。
「還好耶，反正我活下來了。」
「……？」
「另外兩個奴隸，因為反抗古斯塔夫，最後還是被他殺死；我很乖，他說什麼我都照做，所以我活了下來。我從以前就害怕死亡，只要能活下去，我什麼都願意做。」
十條一副生命鬥士的語氣，但下一秒又說：「而且我忘了。」
「忘了？」朱櫻以為自己聽錯。
「別說哥哥姊姊，我連古斯塔夫的臉都想不起來。」十條聳肩，「太久以前的事，加上我記憶力不好，能忘的都忘光。前陣子我和柰柰聊天、聊到鱷魚，我才稍微想起來，但具體多痛多苦，我真的忘記了。」
就像看電影，裡面的角色發生什麼，都和螢幕前的自己無關──十條的解讀就是這樣。主角是自己，但他什麼也不記得，像在看別人的故事。
「我最早的記憶，是與柰柰第一次見面。」
十條說：「別看他長得漂亮，柰柰其實非常老……啊，朱櫻！絕對不能在柰柰面前提年齡，他會超級生氣、把你扔到空中轉圈圈喔！很可怕的！」
朱櫻點頭，魔王一開始就提醒過他，因為被柰扔到空中、像電風扇一樣高速旋轉的人，魔王就是其中之一。
「柰殿下的年紀，應該和熾天使差不多。」朱櫻回想，「我記得，他是跟地獄同時誕生的遠古惡魔。」
柰的年紀不可考，身份也特殊，是專吃同族的魅魔，也是地獄唯一的魅魔。一般的惡魔柰不吃，他挑獵物，只看對方的實力和長相，太弱太醜的他不要。
所以柰盯上了古斯塔夫。
「住手……！住手！不要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被奴役的第幾天，被銬在房間的十條，突然聽見古斯塔夫的叫聲。古斯塔夫好像被什麼東西連續擊中，十條聞到濃濃的血味。
「……！？」
外面一片死寂，叫聲停止，古斯塔夫凶多吉少。十條不敢相信，那麼強的古斯塔夫竟然被秒殺──有什麼可怕的東西來了。十條心想。
「叩……叩……叩……」
腳銬牢固，他怎樣都扯不斷。正當十條思考怎麼辦時，外面的走廊傳來腳步聲，害他的心臟漏了一拍，差點停止。
「叩……叩……叩……」
十條很害怕，一層一層的恐懼堆疊、緊繃，比第一次遇見古斯塔夫時更騷動，他開始發抖。
「叩……叩……叩……」
閉上眼睛、縮到角落，十條兩手抱住頭。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間的門被打開，有人走到他面前，十條忍不住哭出聲。
「嗚……！」
──不要。
「嗚嗚……！」
──好不容易才活下來。
他不想死。
──我不想死。
他想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
「嗯？」
中性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有人走到了十條面前。
「怎麼只有蛇，鱷魚去哪了？」
「……！？」
十條睜眼，也嚇了一跳，因為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名好漂亮、好漂亮的人。他穿著一襲紅色長袍，踩著一雙白色的高跟靴。血色的王冠、絲綢一樣的白色長髮、深紅色的瞳孔、雪白的肌膚……
彷彿一顆蘋果。
吃掉了壞皇后，吃掉了白雪公主──
集妖豔與清純於一身的，毒蘋果。
「嘿。」
漂亮的人不打算傷害十條。他問：「小東西，有看到那隻鱷魚嗎？」
「……。」十條搖頭。
「他逃去哪了？」
十條又搖頭，「對…對不起……我不知道。」
「好吧。」漂亮的人嘆氣，「傷成那樣，應該也活不久，我去附近找找。」
說完，漂亮的人準備離開，十條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叫住對方：「那…那個……！」
「……？」
「你……」十條的聲音在顫抖，「你不殺我嗎？」
「殺你？」漂亮的人眨了眼睛，「我對蛇肉沒興趣，何況你這麼弱小。」
「蛇肉……？」
「嗯。」漂亮的人說：「我是來吃鱷魚肉的，不是你。」
十條倒抽一口氣。這個人打算吃掉古斯塔夫？惡魔也會吃惡魔？他從沒聽過這種事。
「雖然不知道去哪，但他不會再回來囉。」漂亮的人告訴十條：「你自由了。」
「……！？」
「你是鱷魚的玩具，對吧？」
他看著十條瘦小的身體。瘀青、咬痕、手印，以及大腿內側乾掉的不明液體……沒有惡魔會同情十條，包含他，因為這在地獄很常見，如果古斯塔夫的房間沒有十條這樣的玩具，那才奇怪。
「啊，是因為那個，你才不離開嗎？」
漂亮的人指著十條的腳銬。不等十條回答，腳銬下一秒化為粉末、消失不見，這讓十條非常震驚──自己怎樣都扯不斷的東西，以及奴役他的古斯塔夫，對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解決，彷彿一切都很簡單。
他感覺到壓倒性的實力。
以及，活下去的一線生機。
「你可以收留我嗎？」
十條開口，對方睜大眼睛，顯然沒料到他會這樣說。
「如你所見：我很弱小，沒辦法獨自生存，結局不是被其他惡魔殺掉，就是活活餓死，這兩個我都不要。」
十條很怕，吞了一口口水。
「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為此我什麼都願意做……我知道這樣很賤、很無恥，但我不後悔，因為我就是這樣活下來的。」
他跪下來，趴在地上，發自內心哀求──
「拜託你，請你收留我吧。」
「我發誓我不會反抗，我不會做你討厭的事，你說什麼我都聽，你想怎麼對我都可以。」
「我不想留在這等死。拜託你……拜託你帶我走，求求你了……」
「……。」
好吧，沒想到事情會變這樣。漂亮的人想了想，然後，他突然上前、抓住十條的下巴，撥開十條亂糟糟的頭髮，認真端詳他的臉。
「……呵。」
他突然笑了。因為距離拉近，漂亮的人又在對自己笑……十條滿臉通紅，對方身上的味道也很香、很好聞，十條的頭越來越暈，身體也變得很熱。
「好啊。」
就在自己──明明什麼也沒幹，卻莫名其妙快起生理反應時，漂亮的人放開他，告訴十條：「我可以帶你走。」
「真的？」十條的腦袋恢復正常。剛剛那股香味不見了，怎麼回事？
「具體要你做什麼，我們回去再說。」他自我介紹：「我叫做柰，你呢？」
「十條。」
「那麼十條，麻煩你站到我旁邊，不可以離我太遠喔。」
十條聽話，赤裸的雙腳一步一步、走到柰旁邊，這才發現柰好高──比一般的成年男性都要高。原來柰不是女生嗎？
「抓緊了。」
語畢，四周亮起深藍色的光，藍色的空間魔法陣出現在腳下。十條來不及驚訝，柰啟動魔法，兩人的身影同時消失，轉移到另一個地方去。
「……。」
一分鐘後，已經沒有人的房間，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天國的聖主──丰來到地獄，環視四周。雖然沒找到人，卻發現非常微弱的、一般人難以發現的痕跡。有人在這裡使用魔法，跟他在外面發現的痕跡一模一樣。
火系、風系、雷系、暗系、空間。
總共五個，全部都是禁咒魔法。
一般而言，禁咒魔法需要多人發動，發動者也可能被魔法反噬、粉身碎骨；但就丰的觀察，發動這些禁咒魔法的只有一人。能在短時間內使用這麼多種，丰也只能想到一位。
──柰。
勾引亞當、誘惑夏娃，害他們犯下原罪的，那顆禁果。
「……。」
丰嘆了口氣，也慶幸是他親自過來。柰雖然不吃天使，卻非常會殺天使，天國和地獄都怕他，也偏偏柰立場不明，行蹤難以捉摸，一直是讓丰頭痛的存在。
要是朱櫻的禱告有用就好了。丰心想。
希望古斯塔夫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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