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勝似萬斛愁,空在人間映晚秋。
照盡平生無好意,紅棠新月恨相侔。
常寧起身和明珠同出謙牧堂,到院外果見家人分散了四下站著,便點頭笑道:「明珠,你每日在南書房昏天黑地,不想治家還這般嚴謹。」
明珠笑道:「我不至於那麼操勞。府內許多事情,如今是成德主持,他又得了賢內助,更替他省心了。」
常寧一時想不起成德續絃妻子是誰,明珠看出來,便笑道:「是覺額家格格。」
常寧拍手笑道:「是了,我記得,他們成親前,覺額見我總是眉開眼笑,人說乘龍快婿,不過如此罷。」
札克丹和成德走在後頭,聽常寧打趣成德,忍俊不禁,哧一聲笑出來,成德便拿手肘頂他,埋怨道:「有你什麼事?」
常寧回頭笑道:「怎麼,給人調侃兩句也不肯?」
說笑之間,一行四人進了吳兆騫那屋子,只見兩個人跪在地下,其中一人鬚髮蒼白,身形消瘦,俯身就要叩頭,便抬手示意明珠去扶,口中道:「行了,幾千里奔波,這就起來罷。」
明珠上前相扶吳兆騫,連顧貞觀一併拉起,常寧一看,此人端莊秀麗,給人十分好感,看著有些眼熟,當下也不在意,只問道:「你是成德的老師顧先生?」
顧貞觀忙欠身答道:「先生不敢當,多虧明相資助。」
常寧以為他說的編輯《通志堂經解》一事,點頭並不多問,自到炕邊坐了,問吳兆騫道:「聽說你這幾年館塾寧古塔將軍,在那兒住得慣麼?」
吳兆騫下午聽顧貞觀說了許多,不想今日便見著恭親王本人,原有些慌亂,見常寧十分和氣,便欠身答道:「承蒙將軍照顧,住得慣。」
常寧道:「我多年不見巴海,不知他身子骨如何?」
吳兆騫答道:「將軍是滿洲勇士,向來鍛鍊得好。」
常寧道:「我聽說,近幾年他好讀書,除了你,可還延聘其他漢人士子?」
吳兆騫答道:「去年將軍請了一位老師教授書法。此外便沒有了。」
常寧道:「你見過那人麼?」
吳兆騫道:「見過兩面,近七十歲老先生,蘇州人,寫得一筆好字。」
常寧問道:「知道名姓麼?」
吳兆騫低頭答道:「姓沈,沈至、沈退之。」
常寧一笑,說道:「與韓昌黎同字,好大口氣。」又道:「明年我隨駕春巡,會到寧古塔,你先給我說說當地風土罷。」
他東拉西扯,與吳兆騫說了一刻鐘話,聽來都無甚緊要,不久便告辭離去,自回恭親王府。他沐浴更衣已畢,又回那書齋裡坐著,正吃茶看書消閒,忽見他正福晉伊蘇笑吟吟進來說道:「你答應的事,我已給你辦妥了。」
他一怔問道:「我答應什麼事?」
伊蘇笑道:「你不是提過,在街上救了個小子,還應允收留他?」
他呆了片刻,總算想起十月裡確有這麼一件事,便道:「我是說過,可那孩子並不上門。」
伊蘇笑道:「今日上門了,我一聽家人來稟,親自去看,這不,花了好些辰光給他梳洗打整,把王府規矩說給他。」
他哧的一笑,說道:「多大件事,要你親自動手?」
伊蘇笑道:「那孩子有人陪著來,說是當時街上回話的姑娘,我一問之下,與那孩子同病相憐呢,就把她也留下了,等你一併發落罷。」語罷便出了書齋。
果然便有兩人進來,規規矩矩在地下跪安,常寧一看,那小孩換上一身乾淨衣裳,愈發顯得瘦弱,臉色還有些白,十分緊張,一手捏著自己袍角,一手捏著旁邊那少女袖子,便笑道:「我記得你叫王如思?怎麼,當時不來,一倆月不來,偏在大年下趕來?」
王如思偷覷一眼,又低下頭去,囁嚅答道:「我⋯⋯我不敢就信,怕給人騙去賣了,是宛兒姊姊跟我說了許多,我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