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於2014年,採訪了北京外國語大學《陰道獨白》話劇的副導演。
後記:顯然那時候的中國比現在更開放,現在的中國很難想像會有《陰道獨白》了。
「我們很擔憂,關於陰道,我們在想些什麼?我們更擔憂,也許,我們根本就從來沒有想過什麼。我們是在擔憂,我們擔憂我們自己的陰道,它與別人的陰道有什麼關係?它是個人的,社會的,也是文化的。它擁有著太多的秘密,就象是神秘的百慕大魔鬼三角,沒有人知道陰道的背後到底蘊藏著什麼。」
這是2013年5月份在北京外國語大學上演的一部改編版《陰道獨白》話劇的開頭片段。
《陰道獨白》改編自美國女作家伊芙·恩斯勒著的同名戲劇,1996年由作者本人首演於紐約外百老匯,獲1997年奧比獎最佳劇本獎。該劇至今已被至少翻譯成50種語言,在140個國家上演。2013年,中山大學首次將《陰道獨白》搬上中國舞台。自此之後,中國各地已有超十所高校紛紛改編並演繹《陰道獨白》,北京外國語大學話劇社正是其中一員。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Julianne,北外版《陰道獨白》副導演,當初便是看到了《陰道獨白》對女性的特殊意義,才決定將其選為話劇社的劇本。在她看來,《陰道獨白》不單是一出話劇,更是女生對自己的交代。作為一名女生,個人在成長中所遇到過的難言之隱與其他女性個體必有許多共鳴之處。儘管處於中國這種對「性」敏感又壓抑的環境,劇組還是決定無刪減任何「忌諱」部分,並結合劇社成員自身經歷改編劇本。也許通過這樣生猛強烈的「吶喊式」刺激女性,可以促發這壓抑的部分得到喘息的機會,促使女性去思考自我,發現並探尋自我。
也許看這麼「生猛」的劇會令一些女性感到臉紅羞愧,但是若是稍加思考為什麼要對此臉紅羞愧,便會開始質疑自己是否正視過「陰道」,是否把它當成自身的一部分就像耳朵鼻子一樣那樣自然。恩斯勒在《陰道獨白》中無奈地說,「‘陰道’是一個隱形的字眼,因為它會引起焦慮、尷尬、輕視以及嫌惡,甚至會讓人引起焦慮、厭惡、難堪」,越是這麼想,它就會成為一種「秘密」,它不被看見,不被承認,而這樣的「秘密」就會成為一種恐懼甚至是羞辱。
「陰道」作為一個僅僅指代器官的名詞,現在卻充滿了禁忌意味。這種禁忌,在Julianne看來,更像是一種對女性的負擔。只有當女性正視了「陰道」這個詞,理解它的意義,才能更加坦然面對自己的身體。在這條從恐懼到正視的路上,《陰道獨白》無疑起到了先鋒性質的作用。它首先承認了陰道就是女人的一部分,不論你喜歡與否。對現今社會而言,將「秘密」說出,本身就是對「恐懼」的一種挑戰和刺激。
然而Julianne認為,《陰道獨白》這部話劇本身能引起對女性乃至社會的刺激,其中緣由還是難以啓齒的「性」。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陰道本是一個崇高的詞彙,在母系社會是先民崇拜的對象,因為它孕育了生命,然而在父權社會和人類社會「文明化」過程中,「陰道」逐漸變成「不乾淨」的東西,它成為婦女受歧視的雙重象徵——既是色情化的對象,又是性侵犯的對象。而《陰道獨白》的創作和上演,則意味著對這一歧視的反叛。
儘管原著的背景是戰爭荒亂的年代,但其中所表達的女性自主意識和認識自我的精神在任何年代都具有普世意義。中國雖然沒有什麼戰爭,但是侵犯婦女的事情時常發生。在這個相對壓抑的環境里,我們接受的教育是不能談性。許多性侵害的受害者因為羞恥感不敢報案,性暴力所破壞的就是女性的性自主權,其根本原因就在於我們的「避諱不談」以及社會環境下公眾提及到性器官帶有的色情和歧視心態。讓社會自然地說出「陰道」這個詞,或許就是讓恥辱感消失,性暴力終止的第一步。
原著《陰道獨白》針對的是性暴力受害者,幫助她們自我認識並學會反抗,但放在現今中國社會的環境下,這種針對性就減弱了許多。不過這種逐漸模糊的針對性,其實倒是擴大了這部話劇的群眾基礎。《陰道獨白》不需要對觀眾分類,它為所有人而演,不論是羞於啓齒的女性,根本就沒有陰道的男性,還是觀念保守的老人。這部劇對不同的個體具有不一樣的意義,就好像對於Julianne自身而言,《陰道獨白》的意義在於對自己的解放、提升和完善。在北外劇社舞台上發出的一聲聲「吶喊」,對於全中國的女性而言當然作用微小,但從社會意義上來看,《陰道獨白》也是革命性的。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儘管從社會意義上講,《陰道獨白》表達了對「性」、對「陰道」等觀念的挑戰和革新,但僅從劇作的角度來說,它也是一部關愛女性的誠意之作。北京外國語大學學生生能夠選擇這個劇本並成功演出,導演能夠回憶個人成長經歷中的私密時刻來改編劇本,演員則將自身情感融入舞台表演過程中,這些時刻本身就是對女性的關愛與尊重。
對於現今日益強烈的性別平等呼聲,Julianne也承認,身體的構造決定了女性處於劣勢的一方,絕對的平等是一件很難實現的事情。這個問題如果深究下去是個沒有出口的問題,因為這是造物主的設計。也許在「性質上」永遠追求不到平等的終點,但在重要性上的平等是必須實現的。如果將其體現在對女性的尊重上,這確是一場沒有終點的追逐。
《陰道獨白》帶動觀眾一起,大膽將「陰道」喊出來,並重復了很多、很多遍。這只是全劇閃光的時刻之一。它以陰道自身為視角,為它所有隱秘而痛苦的時刻來了一場大聲的獨白。對Julianne也對所有劇組成員而言,他們選擇《陰道獨白》,是因為他們都相信話語的力量。只有將「秘密」大聲喊出來,它才有被正視的一天。這種「吶喊」,是對女性最直接的關愛。這種關愛同樣沒有止境。
原劇《陰道獨白》全劇最後一幕是一首詩,恩斯勒把它獻給兒媳。在現在看來,它也可以送給所有女性:
心有能力犧牲,陰道也一樣/心能夠原諒和修復,它能改變形狀容納我們,它能擴張讓我們出去,陰道也一樣/心能為我們疼痛、為我們伸展、為我們死,它流血,而流血是為了我們進入這個困難的奇妙的世界,陰道也能夠/我曾在那個房間/我記得。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圖片來自:「瞧中外網」《北外上演話劇“陰道獨白” 放“我的陰道說”舉牌照》,非採訪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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