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鶴驚崑崙》賞析——人物篇

《鶴驚崑崙》中的人物個性鮮明，作者所設計的對話也頗為貼切，讀了讓人覺得這樣的人自然講這樣的話、做這樣的事、有這樣的命運，以下給大家一一詳解。

首先來介紹書中最大的反派：「鮑崑崙」鮑振飛，鮑振飛是崑崙派祖師，對弟子們管教極嚴，容不得弟子們尋花問柳、調戲婦女，書中記載大弟子常志高因戀上江湖賣藝的婦人，因鮑振飛發現，被逼自斷一臂；四弟子蔣志耀因調戲婦人，鮑振飛把他左眼剜下，七八年來收心養性後才准許行走江湖；二十三弟子胡志凱因為與義嫂私通，鮑振飛親筆畫一個押，他就自盡無顏見師父了。三十弟子江志升背着妻兒偷情，鮑振飛連同弟子龍氏兄弟把他殺死在荒山之中。這也就成為整個故事的源起。

另外，鮑也極度自私和剛愎自用，書中所記，孫女阿鸞獲得最多崑崙刀法真傳，其餘弟子儘管有武藝高強之人，但都不及阿鸞，可見鮑不會將本門刀法精要傳予弟子，總留一手絕技。故事後期，鮑的自私顯得更嚴重，鮑恐怕小鶴來尋仇，於是逃離鮑家村，卻遺下他的二兒子鮑志霖守家，後來小鶴來到，差點就把志霖殺了。而龍志起冒充江小鶴作案，即使證人已指出江小鶴非犯案者，龍志起的身材外貌反與犯案者相同，鮑仍堅決認為龍志起是被誣蔑陷害。以上都可以看出鮑剛愎自用，甚至到達愚蠢的地步。

不過，鮑振飛心中仍有善念，這比書中其他絕奸絕惡的人物好得多。鮑當初想要狠心殺死十歲的小鶴，以絕後患，卻因心中的善念而放過了小鶴。後來小鶴要來復仇，鮑親自寫了一封態度誠懇的懺悔信，可惜被葛志強等人藏去，沒有交到小鶴手中。鮑初鬥閬中俠時，因不願加深雙方仇恨，因此手下留情、點到為止。後來鮑誤殺秦小雄，亦深感愧疚，這都看出鮑心中一點點的善，可惜鮑易躁衝動的個性，常導致事情到了無可挽救的狀況時才來慚愧，結果也於事無補。

龍志起在書中被稱為鮑振飛「最得意門人」，但他也是全書中作惡最多的崑崙派門人。龍在紫陽遇上閬中俠追擊，危急之際，魯志中來敵住閬中俠，龍卻上馬逃跑不顧；龍又在螺獅嶺冒江小鶴之名劫官員妻眷，並在山野中調戲秦小仙，甚至在師父與張黑虎交手時撥轉馬頭逃走，堪稱逃跑記錄豐富，而作惡後只想隱瞞而毫無愧色，最後先被秦小仙砍下左臂，再死在小鶴手下，可謂罪有應得。

魯志中和馬志遠則是崑崙派中心地最仁厚的弟子，也可說是全書中最善良的角色。江志升被殺後，馬志遠負責照顧小鶴起居飲食，處處為小鶴着想。魯志中則是在鮑家爺孫跑江湖時忠心耿耿，卻也深知師父行事太狠，心中體諒小鶴為父報仇，因此常常在兩者之中扮演和事老的角色。魯志中的言行是非常得體，例如崑崙派在灞橋約戰李鳳傑，長安眾鏢頭都是舞刀掄劍，魯志中為免傷了和氣，提出與李比拳腳功夫，贏輸總不傷人命，可惜被長安眾鏢頭插手，倚多而勝，浪費魯志中一番好意。無論對內與崑崙派門人商議，還是請求胡立放過阿鸞，魯志中處事成熟，以大局為重，相比起其他崑崙派門人衝動、好勝，魯志中則成強烈對比。

接下來分析鮑阿鸞、江小鶴等幾個角色。

鮑阿鸞是鮑振飛的孫女，父親鮑志雲長居外地經營鏢局，因此與鮑振飛最親近，崑崙派門人也不敢違逆她。阿鸞初走江湖時，心高氣傲，一副火爆衝動的脾氣，到後來面對「銀鏢」胡立時也是不改本性，說打就打，連魯志中也勸不住。阿鸞十分重情，十二歲時與小鶴玩耍，承諾以後嫁給小鶴，十年後絲毫未忘，儘管與紀廣傑拜天地成夫妻，卻至死未與紀有夫妻之實。其中在秦嶺被胡立囚禁時，性命危在旦夕，因可憐紀廣傑為自己、為崑崙派奔波勞碌，於是說出願與紀廣傑在陰間作夫妻。阿鸞愛慕小鶴，但無法解決小鶴與爺爺之間的矛盾，寧願代爺爺而死，最後身上致命的一劍，正是自刎未遂的傷口，這一劍既是衝動所致，也是重情的表現。作者塑造阿鸞這個悲劇人物算是頗成功的。

江小鶴是這個故事的主人翁，他個性頑強、執著，對自己生命的目標很清楚，就是報殺父之仇和迎娶阿鸞。武藝雖未學成，但得到一把匕首後就謀劃如何報仇。第一次報仇失敗，無奈之下流浪江湖，拜了「閬中俠」徐麟為師。儘管徐麟不敵鮑振飛，第二次報仇也失敗了，小鶴卻依然鍥而不捨。小鶴在桐柏山上遇上葛志強、 鮑志霖一行人，雖然遠遠不敵葛、鮑等人，但絲毫不屈服，終於得九華山老俠收為徒弟，十年後武功大成。小鶴渴望報仇，可是他的個性並不殘忍，多次強調他不想傷害無辜，只想找到鮑振飛和龍氏兄弟。首先在秦嶺胡立的山寨中，既救阿鸞也救情敵紀廣傑，繼而沒有殺害殘廢的鮑志霖來洩憤，最後既知阿鸞與自己是兩情相悅，但阿鸞在名義上已與紀廣傑為夫婦，所以也不願強奪他人之妻。要知道小鶴此時武藝勝過鮑志霖、紀廣傑，小鶴心胸廣闊，不恃強凌弱，殊為難得，擔當得起一個「俠」字！小鶴的俠氣一方面是先天的，另一方面是十幾歲時跟過閬中俠一段時間，尤其是當徐麟看見龍志騰受傷未癒，就不許小鶴報仇，說：「殺死他一個病夫算什麽英雄。」這個情境跟小鶴後來放過殘廢的鮑志霖非常相似。

不過，小鶴仍不免有意氣用事的一面，當初小鶴向太無禪師索取金剛更生散時，鬧得頗不愉快，更氣得太無把藥方撕碎，金剛更生散從此失傳。若是後來阿鸞重傷時得金剛更生散醫治，結局必不是悲劇收場。小鶴前有意氣用事種下的因，故有最終阿鸞受傷時無藥可治的果。

紀廣傑，是「龍門俠」紀君翎的嫡孫，紀亦常以此自誇自傲，書中常出現「誰敢欺負龍門俠的嫡孫？」之類的話，其輕狂自大的形象栩栩如生。紀在長安助崑崙派門人趕走了李鳳傑後，甚得鮑振飛賞識，親自把阿鸞許配給紀，紀也深受阿鸞的美貌所吸引。不料阿鸞因思念小鶴，婚後完全不允許紀親近，紀的脾氣開始變得暴躁，但他不能向阿鸞發怒，只好轉嫁在崑崙派門人身上。紀不敵小鶴，又被官府追捕時，拋下蔣志耀和劉志遠二人被捕頭捉去，自己隻身逃跑。回到葛志強的鏢局時，又訛稱小鶴武藝不及自己，實際上是謊話連篇，連阿鸞也信以為真。紀的品德甚為低劣，只靠自吹自擂，加上本身武藝比崑崙派諸人要高，因此他謊言未被揭穿，但以此品格，加上武藝亦未至神通，「龍門俠」的威名難以由紀廣傑繼承。

李鳳傑，是「蜀中龍」童清彥的弟子，人物的外形、特徵、輪廓與紀廣傑非常接近，同樣是文雅書生模樣、同樣使劍，最大差別在於品格方面，李鳳傑非常穩重，儼如君子！但李在書中出場次數比紀更少，書末再添幾筆交代李已病故，導致此角色甚少發展空間，頗為惋惜！

2021.02.04 桃園

書籍資料：
書名：《鶴驚崑崙》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