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評王度廬《鶴鐵五部曲》

閒話

2020年10月9日，我讀完古龍的《楚留香新傳之午夜蘭花》剛好四天，便一下子跳回民國初年去讀王度廬的「鶴鐵五部曲」。

我是一個喜歡在讀小說前先看情節大綱的讀者，不過也會在讀小說前像張無忌把劍招忘記得一乾二淨一樣，把情節大綱拋到九霄雲外再來讀小說。

我初會「鶴鐵五部曲」源於喜歡逛圖書館，我很少在圖書館裡讀小說，但更喜歡逛圖書館，看看架上有什麼書、看看這些書的作者是誰、看看這些書的封面和裝訂。王度廬的「鶴鐵五部曲」就是靜悄悄地放在古龍作品的對面，《多情劍客》與《寶劍金釵》對峙、《陸小鳳》凝望《臥虎藏龍》、《絕代雙驕》冷看《鶴驚崑崙》⋯⋯王度廬的作品彷彿只剩這五部。

於是我開始搜尋這五部作品的故事大綱，大概知道五部曲前後有關聯，卻又可以獨立成篇，僅此而已。

至少還在唸中學的我，知道了「王度廬」這個名字。當時我本以為武俠世界只有金、古、梁、溫、黃⋯⋯

2020年10月9日，我讀完古龍的《楚留香新傳之午夜蘭花》剛好四天，便去讀王度廬的「鶴鐵五部曲」。2022年5月12日，我讀完了五部曲。

閒話以後

〈虞美人．鶴鐵五部曲〉

江湖自古多仇恨，如墮奇門陣。

伶仃孤劍獨無親，難解情纏愁捆，憾終身。

離多聚少經滄海，龍虎埋關外。

響弓彈劍翦狼豺，忠義刀光俠影，在天涯。

「鶴鐵五部曲」不是神話，而是寫實的人性與江湖。江小鶴面對復仇與愛情兩難全，李慕白的優柔寡斷使他與俞秀蓮終未能締結良緣，玉嬌龍與羅小虎跨不過門第階級的限制，韓鐵芳始終要安頓好元配才能再娶春雪瓶。即便如小鶴、慕白、嬌龍武功絕頂，情路卻總難如意，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鶴鐵五部曲」是真實的人生。

孤兒常常是王度廬筆下的主要人物，例如江小鶴十二歲喪父、李慕白八歲父母雙亡、羅小虎自小與父母分離、楊氏三兄妹分別是三歲至八個月大時父母雙亡、韓鐵芳與春雪瓶從出生開始親生父母即不在身旁。可見作者從人物的身世開始安排其悲劇人生，又因而導出復仇主題。「鶴鐵五部曲」的復仇僅限於兒女長大成人為父母報仇，對於江湖人士的恩怨仇殺著墨極輕，而且往往復仇不成功。

相對於同時期的還珠樓主《蜀山劍俠傳》系列，甚至是新派武俠小說，王度廬「鶴鐵五部曲」中的神兵利器、奇珍異獸可說是非常貧乏，神兵利器只有「青冥寶劍」和羅小虎的無名寶刀，寶刀在《鐵騎銀瓶》中由鐵芳從賊人手上奪回後竟音訊全無。神奇藥物亦只有《鶴驚崑崙》中的金剛更生散，屬於一種專治刀創傷並有止血功效的藥物。由此可見，王度廬雖有借用奇珍異物作為小說元素，但始終不甚重視，亦不以此為情節推動的主要因素。

「鶴鐵五部曲」的武學世界與傳統俠義小說非常接近，從不提及內力，輕功亦止於飛簷走壁，最上乘的武功不過是點穴法。其實眾多人物之中，又可分修練內功和外功者，通常修練內功者兼練外功，練習外功者卻不學內功。簡而言之，「鶴鐵五部曲」中懂得完整點穴法的角色（不包括高朗秋和耿六娘），愈年老而功力愈深，體能亦不會出現明顯退化，如九華老人、江南鶴、靜玄禪師。反之，僅修習外功者如鮑振飛、俞雄遠、劉七等老鏢頭和老拳師，愈年老則氣力愈不繼。

「鶴鐵五部曲」最初均由報刊連載繼而結集出版，連載的弊病在於作者若無完整故事大綱，則容易旁生枝節，難以控制情節走向。《寶劍金釵》和《劍氣珠光》兩部早期作品在敘事上往往透過「爬山蛇」史健及江南鶴來帶動情節，手法略為生硬。由《鶴驚崑崙》以後，作者寫作手法漸趨成熟，讓情節自然發展來推動故事整體進度。《鶴驚崑崙》和《鐵騎銀瓶》在接近結尾時有拖延或大幅補敘現象，或許是作者知道故事大概要結束了，再補敘幾筆，多賺幾期稿費。

五部曲之中，以《劍氣珠光》最為失敗，無論情節、結局，還是人物形象，都不及其餘四部，大約作者擅於以愛情為主軸，卻難以駕馭江湖爭鬥的情節。只有《臥虎藏龍》毛病最少、成就最高，其次則是《鶴驚崑崙》。《鐵騎銀瓶》描寫小虎和嬌龍的死與其終身遺憾，淒涼而且壯烈，但對於主角二人愛情的刻劃不及《鶴驚崑崙》般深入。

總結而言，「鶴鐵五部曲」乃是深受傳統俠義小說影響，承繼了平實的江湖世界與俠道原則，再融合愛情小說的技巧和新文學寫景的筆觸而翻陳出新。作者敏銳地把握住人物身世命運形成的悲劇，使故事寫來扣人心弦，毫不矯揉造作。

2022.6.2 臺北

書籍資料：

書名：《鶴驚崑崙》、《寶劍金釵》、《劍氣珠光》、《臥虎藏龍》、《鐵騎銀瓶》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