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姬˙二章˙傳說-2

隔了幾天，我才下定決心要拜訪司樂大人，才見過她一次面，對於這個容貌與年齡極端不成比例的大人，我感到某種下意識的不安。

來到司樂省外，那道巨大的門依舊聳立在那裡，我搖動雙手，清澈的鈴鐺聲響起來。

大門緩緩的開了。

憑記憶走過一個又一個迴廊，我左安右拐，最後來到那扇有許多小鈴鐺的小門前。

站立著，我深吸一口氣準備敲門。

「憑箏是嗎？」這把蒼老的聲音在我敲門之前響起來。「進來。」

我推開門，不意外看見滿地五彩布料，那都是司樂大人的衣擺。

「大人。」我依照相同的禮節，雙手交叉於胸前向她行禮。

「把門關上，靠近我一些。」她動動食指，整個人還是慵懶的趴臥在大椅上，鑲著各色寶石的躺椅襯著她的彩色華服，整個畫面華麗到讓人無法逼視。

我依言走過去，踏過那些精美的布料，心裡湧起強烈罪惡感。

等我跪坐下來，司樂大人才開口問道：「為什麼來呢？」

「我想知道……」

「想知道音韻妖精的事？」她不等我說完就接下了，「為什麼？」

我猶豫了，不知道到底該不該說出那個心裡的可怕假設。

「因為妳的悅華琴吧。」她的語氣完全沒有不確定。

不敢置信，我瞠目看著她。

司樂大人以布匹縛綁住的雙眼轉向我，是一張僅有七八歲的稚齡少女面孔。「把手給我。」

依言照做，她細瘦無力的指尖以幾乎感受不到的力道碰觸我的手，嘴角出現一點笑意。

「喪失了視覺與時間，我聽的見世界上所有生物身上所流竄的旋律，妳全身上下具備了一個優越的琴師該有的條件，修長而細的手指和沒有缺陷的聲音，這並不是屬於妳的東西。」她講話的語調很慢，卻像雷一樣足以激起大地震動。

「那，它們是屬於誰的？」

「妳心裡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她微微攤開五指讓我收回自己的手。「大約一千兩百年前，我國始祖因為畏懼這個女子掌權的國度，有朝一日難逃被外族併吞的宿命，聽從算命師的指示，帶了大批侍從前往音韻妖精居住的深山裡，她命眾人獻上各式樂譜，當作友好的見面禮，並且邀請精靈族長到國內，讓我國子民得以見識她們無與倫比的美麗嗓音。起初，精靈族長當然是不願意的，她們世代居住在深山叢林裡，不希望與外界有什麼牽扯。但我國始祖早已做了準備，她一待就是十年，像在度假似的居留下來，每天聽著妖精們撫琴歌唱，每隔一陣子才裝作無意邀請精靈族長，她為她們建立起友誼的假象。然後終於，精靈族長答應了。她毫無防備的隨著我國始祖離開深山，在抵達我國國境時，所有事先接到消息的民眾全部列隊歡迎，一行人就這麼筆直走向宮殿，走向現在的神殿。」

聽到這裡，我忍不住落下淚來，是什麼樣的殘忍，能夠讓一個人去欺騙那麼單純天真的種族？

「預先埋伏好的符咒和陣法，在精靈族長一踏進神殿的瞬間就立刻發動，之後她就被永遠鎮壓在那下面了。雖然憤怒，精靈族長還是因為陣法的關係不得不貢獻她的力量，其餘妖精也因此永遠困守琴室，直到有人挑選了她們親手製作的悅華琴。」

「所以，是妖精的力量守護這個國家？」祈月也說過類似的話。

「是的，藉由悅華琴，每位彈奏者都會得到製作者的嗓音與能力，妖精的靈魄會永遠附著在琴身上，她們必須守護彈奏者，直到她死亡為止。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國始祖能以女子身分立國而不受他國欺侮。所以妳們不僅只是琴師，必要時，也會是第一批上場的戰士。」

「但是，附在悅華琴上的妖精難道不會想報復嗎？」如果她們的能力與意識仍在的話。

「受限於陣法，悅華琴不能傷害她的主人，一旦違反這個法則，她會在主人死後也跟著灰飛湮滅。

「那關於扶憶公主……？」

「我想妳已經知道的夠多了，」她微微調整頭部的姿勢，像是準備入睡的陶瓷娃娃。「下去吧，我累了。」

「謝謝大人。」站起來，我先行禮後才轉身走向門口。

「請善待那把悅華琴，」剛要伸手推開門，我就聽到身後傳來這句低喃一樣的話。「她缺失太多愛與溫柔。」

這個她，是指誰呢？我始終沒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