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件發生在Covid-19來襲以前。那是我研二的暑假。
我每天早上七點鐘到大安森林公園慢跑。
七點鐘的大安森林公園,早已甦醒,鳥聲蟬鳴,熱鬧滾滾。晨跑的,晨走的,打太極拳的,跳扇子舞的,遛狗的,散處各地。公園裡,盛開的野薑花,香氣隨著清晨微風,沁入空氣中。一整片的繡球花海,粉色的,靛藍色的,美的引人駐足,掏出手機,按下快門。
我每回跑到靠近捷運站的群花區,就看到一個看護,擺一個琴譜架,放上她的手機,隨著手機流洩出來的音樂,手足舞蹈的唱著歌。好似在彩排什麼歌唱比賽。
她身旁有一台輪椅,坐著一位年邁的長者,慈眉善目,白髮蒼蒼,衣著講究,穿著名牌球鞋,是一位優雅的老爺爺。他常閉著眼睛,手放輪椅椅臂上,隨著看護的歌聲,輕輕地在打節拍。
這位看護,皮膚黝黑,個子嬌小,年約三十幾。她聲音清脆,歌聲嘹亮,唱的雖是不熟悉的外國歌曲。但曲調輕快,唱得極為悅耳,即便是清晨,倒也不惱人。路過的行人,晨跑者,很難不被吸引,多看她一眼。
我每天同一時間跑步,她同一時間唱歌。幾天下來,好像變成朋友。每一回擦身,我開始跟她揮揮手,打招呼。她也會揮手回應。若沒在唱歌,還露齒微笑,十分友善。
暑假兩個月,我們每星期,都要碰面四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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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從新竹回台北,恢復到大安森林公園晨跑。
冬天的公園,運動人口,或因氣溫較低,明顯比夏天時少很多。但眾樹換衣,色彩繽紛,另有一番面貌。我踩踏在舖蓋落葉的紅色慢跑道上,竟有一絲蕭瑟的感覺。
第一天,沒有遇到唱歌看護,有點失望。
連下兩天大雨,沒法跑步,趁雨變小了,決定撐著傘,到公園走走。
遠遠的,就看到唱歌看護,在傘下,坐在板凳上滑手機。坐輪椅的長者,穿著黃色的雨衣,癱坐在輪椅上。是衣服穿多了?還是變胖了,就是圓圓的一團。
唱歌看護專心滑手機,一直沒抬頭,沒有眼神接觸,我無法和她打招呼。
我已走離他們有五六百公尺了。心裡卻覺有一件事不尋常。又轉回頭。在唱歌看護板凳的斜對面,有一張空板凳坐了下來。
輪椅上的人,雖穿著球鞋,但褲管扁平。身體雖穿著黃色雨衣,但太過臃腫,像一個枕頭。那個頭,雖戴著口罩,太陽眼鏡,毛線帽,還罩著雨衣,但是一個球,小孩玩的球。比籃球小一點,不是人的頭。
輪椅上放的,是一個假人。
這個結論,讓我的心跳突然加快起來。不敢相信眼睛所見。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
這是甚麼情況?
那位優雅老爺爺哪裡去了? 唱歌看護為甚麼不唱歌了? 我該去問她怎麼回事嗎? 這樣的喬裝太粗糙,誰都可以看出是個假人,若有陰謀,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正打不定主意,該做什麼時,雨停了。唱歌看護匆匆地站起來,推著輪椅走了。我眼睜睜,看著他們遠離。
待續
20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