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蒙界。
這裡是在寰宇六界之上的極尊之所,仙氣繚繞,神光煌煌,日月並列於空,所有世界的根源都源於此地。
常有神樂隨風而奏,即便棲息於此的仙鶴,都羽毛仙白,更易化為仙靈。
執掌鴻蒙界的創世神有兩位,一位帝玄,一位帝清。
所有仙神有意識以來,就知這兩位創世神素來不和,畢竟一個囂張跋扈無法無天,一個性格清冷公正,但因為他們共同創造了一方宇宙,所以雖常年不見面,卻一直保持著微妙平衡。
他們翻手造化萬物,覆手毀天滅地,來自他們的浩蕩神威,無論是生還是覆滅,沒有仙神能夠抵禦,只能被動去承受。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沒有任何一位仙神敢對性格暴戾的帝玄有一絲一毫反抗,甚至連反抗之心都難以升起,直到漫天仙神控訴帝玄斬下撐天獸四肢,造成生靈塗炭後竟不再收斂,還殘忍地殺害了帝清的從神十壁神。
十個仙神的血,染紅了宮殿前的星河。
終於,六界所有暗流湧動都染上一股血腥味,從而爆發了雙尊的決裂。
作為帝玄的伴神,帝清掌握著他的弱點,就如同帝玄也掌握著帝清的弱點。
突然發難的帝清制服了帝玄,並將帝玄體內四道太乙放入了焚焰,還讓其神識落入輪迴。
將帝玄剷除的那日,眾神用樂壞了都不足以形容,一毛不拔的仙神闊綽地大肆宴客,守身多年的仙神開心地破了處,就連神獸、靈禽都手舞足蹈地翩翩起舞,那畫面說要多浮誇就有多浮誇。
但如今他們的幸福與快樂終於還是到頭了……
一片細長草葉猝然顫抖起來,一隻斑斕蝴蝶收起翅膀,停在上頭。
另一隻蝴蝶飛來,兩隻蝴蝶歡欣鼓舞,彼此纏繞,誰料一隻大掌伸來,啪嘰!將它們當場捏了粉碎。
大地隱隱晃動,無數飛蟲從草原飛起,先是道道雷霆從天而降,接著萬千妖魔自天際飛掠而至。
草原上唯見一道人影,那人高大偉岸,在電光中張揚笑著,不只面容凌厲,俊得不可逼視,那眸子若望上一眼,就算不被他殺死也會被他迷死。
此子即是帝玄,離他上次歸來已過去數萬載,他剛渡過九千劫便召來祖龍,將寄存的力量抽回。
重獲久違神力也只讓他擁有片刻歡愉,很快,這情緒就全被滔天恨意替代。
他腦中只有一個名字,帝清——他的伴神。
此時他周身陰氣蒸騰縈繞,萬千妖魔競相環伺,空中更有一條金色巨龍蜿蜒飛騰。
天地間響起駭人龍鳴,伴隨著陣陣罡風,就連烏雲也被不斷撕碎。
神界另一隅,小神還在歲月靜好地談天,渾不知危險正在靠近。
一位紫衫小神雙目燦燦,讚美著他日日仰望的大神:「大地神果真神力無邊,我神力都動不得分毫的神石,他一根手指便搧飛老遠,不愧是十壁神中最強的神祈。」
旁邊一位紅衫小神搖了搖頭:「你是新來的吧?怕是不知上任十壁神全被帝玄一刀斬了,一刀弒十神,首級還被掛在神殿前。」
顯然,在空缺一位創世神的漫長日子裡,帝玄的殘忍已成了傳說,那些初聽聞帝玄事跡的新神驚奇有之,好奇有之,但對於曾見識帝玄是如何暴戾無道的老神卻是一如昨日。
不遠處的老神打了個激靈:「呸,莫夸帝玄威能,他比砒霜毒,所過之處魚翻肚,久留不走山也枯,這等神界禍害若還留著,我們哪有這番大好天地。」
儘管帝玄二字成了一個不可說的名字,但每當提及,這些老神便要吐出些惡毒之言罵天咒地,好掩飾自己內心的忌憚與恐慌。
光他知道的,帝玄就已輪迴了九千次,每次投胎不是六親盡絕便是天生殘缺,不得好死。想來帝玄定然還在爛泥紅塵中打滾吧?
自己此生大概再也見不到帝玄了吧?
越說,他的體內越是飽含力量,彷彿他早已克服當初那股被人支配的恐懼。
可他視野中的紅衫小神卻忽然臉部慘白,牙齒怕得打顫,發出咯咯聲。
他幾乎是用所有力氣,才將話語從牙縫裡擠出來:「帝、帝玄……帝玄回來了……」
「開什麼玩笑呢!」
「是啊,別開這種玩笑,怪嚇人的!」
「真……」紅衫小神話還未說完便神形俱喪,幾乎同一時間,整片區域盡數湮滅,就連一個神也不剩。
帝玄騎著祖龍在血霧中緩緩現出身影。
「哼,一群螻蟻。」
他執著骨血大刀,從仙界一路殺上神界,曾被鎮壓的千妖萬魔受到感召也隨之大殺四方。
他們從雲海上的屍首踏過,所過之處萬物不存,如洪水般席捲而去。
「小龍,讓這些老匹夫瞧瞧我們厲害,待我拿下帝清,便將他體內太乙賜予你玩玩。」
語畢帝玄一手指天,轟隆一響便將神界割裂。
祖龍道:「造主,記住我們約定,萬不可波及我的龍子龍孫。」說罷他金色龍身衝天而起,從神界直直竄入鴻蒙之地。
「哈哈哈,放心,本帝一向恩怨分明,萬年謀劃等的就是此刻。」帝玄俊臉迎風,大刀一砍,滔天神力朝鴻蒙神殿擊去。
「帝玄,你這罪人還敢回來?」斥責聲後十道金光劃過天際,接著便見十道身影踏出神殿,居高臨下。
帝玄認出來者,道:「哈哈哈,偽君子帝清,我的造物祖龍與我並肩作戰,而你,只會躲在你的造物十壁神身後?」
帝玄平時說話便常高抬劍眉、瞪圓雙目,配上他大開大闔手勢和眼白漲破的血絲,望之便叫人腦中生出「自大跋扈、瀕臨瘋狂」八個大字。
眼下他天狼裘血腥瀰漫,眼眶射出滲人紅光,更將他橫行奡桀的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如此,哪裡還像個神?分明是魔,最純粹的魔。
大地神手持神斧,道:「神皇念在你有創世之功,好心讓你踏入輪迴,望你悔改,豈知你一回來便又鑄下大錯。」
帝玄暴喝一聲,彷若雷鳴:「我與帝清說話,有你這區區造物開口的份?」
他神通乍現,強勁的結界瞬間崩裂,霎時血光漫天,界域倒懸。
踏著霞光,一道嘆息聲中,一道身影出現,擋住了帝玄的凜冽攻擊,帝玄所有的從容,都在這道身影出現時化為了烏有!
「帝玄道心已失,今日必須有個了斷。」帝清聲音清冷,雙足踏風,每踏一步,腳底便綻開一朵金蓮。
他一手持拂塵,一手持金缽,眉心金色吉祥痣熠熠生輝,當風一吹,那身銀白戰甲、那頂金蓮皇冠彷彿都在讚頌他的至尊之位。
帝玄青筋暴起,周身氣勢飆漲,道:「失了道心?我就是道。天上地下皆吾所化,宇宙方圓盡皆造物,造物叛主是何道理?」
他咬牙切齒,指向帝清:「而你,與我同為造主竟構陷我,讓我歷經九千輪迴,讓我成為乞丐、痴兒。我的造物死的死傷的傷,你的造物卻享有天地尊榮,這又是何道理!?」
帝清不予理會,眼眸半張半閉睨來,似無情似慈悲。
若說帝玄容貌是七分英氣三分秀氣,那帝清便是七分秀氣三分英氣,兩人氣質迥異,唯一相同的是,那面容只消望一眼,便會讓人深陷其中卻不敢褻瀆。
「秩序是宇宙法條之始。」帝清丟下這句,當手裡因果拂塵揮落,不可思議的景象出現了,神形俱滅的神祈復活,倒懸的天地歸位,滔天血光也變作青天白日。
帝清眼簾微垂:「你我之事不必牽連他人。」他左手一揚,天圓缽飛出,將傷害鎖在鴻蒙界域,護住眾生。
「哼,本就是你我之事,小龍,你也退下!」
瞧著帝清故作清高的臉,帝玄便不可抑制的怒從心起。當他從天上墜落,爛在泥裡,帝清仍是萬物的天,受萬物尊崇,這究竟憑什麼?就憑陰謀算計?
這時帝清已然提起玉劍:「帝玄,你本是罪惡之身,再鑄大錯,該是伏法之時了。」
「來吧,手下見真章。」帝玄雙臂齊出,抽出天上陽焰化作長鞭,直逼帝清。
帝清在焰海穿梭,手指一拂,萬法戒律聽候調令,帝玄的長鞭甫殺至便被吞入虛空。
創世神鬥法,單是滲出的威壓便足以令眾神匍匐。
帝清左支右絀,足下金蓮被劈成齏粉。鬥至此刻,他三件神器只剩其一,手中玉劍雖暗含創世之威,但只能堪堪跟骨血大刀打成平手。
帝清掃過帝玄顛狂的眸,那是雙他見了億萬年的眼。
他秀眉一皺,原本平靜的心緒有了波動,血氣瘋狂上湧,嫣紅不禁從嘴角滲出。
「呵,你動了心緒,是為什麼?」帝玄笑得嘴角咧到耳際:「是因為殺不死我讓你感到挫敗?還以為你沒這些凡人心緒。」
「野性難馴。」帝清俏臉一寒,旋身時萬法金蓮朵朵綻放,將他冰肌玉骨襯得愈發聖潔不凡。
帝玄看得愣神,旋即咬牙:「我改變主意了,這次再讓你赤身裸體吊在神殿前,我要你那些可悲造物瞧瞧他們造主是何模樣。」
轟,聽聞此言,帝清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想到曾經的折辱,心神蕩漾間,一口神血陡然噴出。
帝玄嘴角微勾,手執大刀破開血雨。
哧!
伴著隆隆雷鳴,帝清的神軀已被大刀貫穿。
帝玄稜角分明的嘴唇貼近帝清耳根,猶如要伸出紅舌舔舐:「你明白的,這宇宙中沒人是我對手。」
「是嗎?」
帝清眸子泛出幽藍冷光,霎時光陰倒轉,潑出去的血又收了回來,傷勢也在彈指間復原,接著金光漫天,攻守變換,變成帝玄被一柄通透玉劍捅穿。
帝玄:「……」
時光之眸,是了,帝清怎麼不會用這招?果然是卑鄙的帝清。
鮮血滴落玄金戰甲,濺上帝清臉龐,也流了一地,但帝玄手腕疾轉,仍持刀襲向帝清。
一切猶如慢動作一般,每一瞬都被無限拉長,當將要劈中時,空中傳來一名男子急切的呼喊聲:「玄兒!」
帝玄認出聲音主人,喃喃道:「造主……」
那是創造他的人,是三名創世神之一,既是他的父親也是母親。
他心中閃過柔情,但就在恍神瞬間,心窩卻被帝清手指貫穿——這一刻他甚至能感受帝清手指在自己胸口擺弄。
「唔!」
「剜我的心……哈哈哈哈,帝清,你居然剜我的心……」他怒極恨極,一雙寒星子比寒霜還要刺人。
「告訴我,我滾燙的血是否暖了你?我的血是否讓你嚐到我滿腔憤怒?」他身軀顫顫巍巍,當頭顱垂下時在帝清耳邊低低道:「呵,你別得意的太早!」
「小龍,過來!」帝玄仰面狂嘯,破開天圓缽結界後祖龍身軀瞬至,轉眼便乘著他衝上天際。
「罪人休走!」帝清緊追其後。
帝玄餘光瞥見,綻出駭人獰笑:「哈哈哈,你中計了!」他再無顧忌地釋出全身陰氣,只見一道黑黝黝的物體從他神軀鑽出,朝帝清撲去。
那物體實乃一方宇宙的顯化,帝朦見狀撕心裂肺大吼:「玄兒,不要!」
帝玄慘笑著回頭,入眼的是一張與帝清七分相似的面孔。
這也成了他最後看見的畫面,接著他便雙眼一黑,人事不知地消失在此方宇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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