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張開我的雙眼,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隨即而來的猛然墜落,以及連接好幾個激烈的滾撞,讓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個仔細,更來不及反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唯一使我保有知覺的,是伴隨著撞擊、令我陷入眩亂的疼痛。
7
第三天,雨勢逐漸轉小了,氣溫也比前幾天高了一些。
我反覆思索著叔叔說的話。
我不一定要在某個地方待十年那麼久啊,只要遇到大雨時,請溪水幫忙我就可以馬上離開。一旦我想停留了,我又能夠立即中止旅行。
即使停留的經驗不如叔叔描述般美好,我同樣可以立即重新出發。
「嗨,早安啊,小礫石。」
是我離家第一天認識的溪水。
「早安,溪水,你睡得好嗎?」
「睡覺?小礫石,你難道不知道嗎?溪水是從來不睡覺的。」
「不睡覺?」
「是啊,我們溪水只有走得快或是走得慢的分別,但是我們不睡覺。縱使我們平常需要睡眠,現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們也會捨不得睡覺的,因為儘早抵達海洋是我們最大的心願。
「那你呢,小礫石,你昨晚睡得好嗎?」
「嗯,和第一天晚上比起來,我已經習慣多了。譬如溪水忽然間快速轉彎,或者經過很陡直的河床,甚至突如其來地,好幾個礫石猛地相撞、撞到石壁,我也都能應付自如了。」
「看來你已經適應得很好了。對了,你最想去的目的地是哪裡呢?」
溪水正好問到了我現在的疑惑。
於是,我將我昨天遇到礫石叔叔的事情,以及礫石叔叔對我說的那番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溪水聽。
「我覺得我可以試試看,選擇留在某一個地方,想繼續旅行了,再找機會離開。」
「你不妨試一試啊,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將你送上岸邊。」
我沒想到,溪水會主動表示願意幫助我。一方面,我感到很高興,因為我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能得到幫助。但是另一方面,這也表示我必須趕快做好決定,決定我要不要上岸,要在哪裡上岸。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最後一次,靜靜考慮這件事。
溪水可能看得出來我還沒做好決定,也默默地,等在我的身邊,不發一語。
「好了,我決定了,我要上岸居住,岸邊要有小山丘,而且要有寬寬的河床,河床上要佈滿礫石。」
「好的,我知道了,那是河流的中游。那麼,你多注意點,好好抓緊我,我會在適當的時候帶你上岸。」
8
天色逐漸黯淡下來,水流的速度也比較緩和了。
再過幾分鐘,溪水就要送我上岸。
我有點緊張。
其實我很緊張。這又是另一個新的新生活的開始,我即將面對的,是一個我全然陌生的新世界。
我能不能和那裡的朋友快樂地一起生活呢?他們會不會歡迎我呢?那裡的生活是不是如同我想像一般的美好呢?我會不會喜愛那個地方呢?……
「小礫石,既然決定了,就要勇敢去做。快點走,別害怕!你好勇敢的!」
媽媽的叮嚀一個字一個字地在我耳邊響起,彷彿他就在我的身邊,以他篤定的眼神鼓勵著我……
「小礫石,你準備好了嗎?抓緊我,抓牢一點,我準備帶你上岸了哦?」
我閉上我的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做好上岸的準備。
「我準備好了!」
「好,那我們出發囉!」
溪水話一說完,我立刻感到一陣強烈的搖晃,很明顯地感到身體正在往上抬升……
「蹦!」
好重的一聲巨響!
我不得不張開我的雙眼,想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隨即而來的猛然墜落,以及連接好幾個激烈的滾撞,讓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看個仔細,更來不及反應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唯一使我保有知覺的,是伴隨著撞擊、令我陷入眩亂的疼痛。
好不容易,這場混亂終於結束了,然而我從來不曾嘗過的痛楚,才剛剛開始。
我動彈不得。緊接在疼痛之後,是虛脫的疲倦感。虛脫的疲倦感籠罩著我,並且牽引著我微弱的意識向外蔓延蔓延,無邊無際,視線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
劇痛後的昏睡中,我度過了我上岸之後的第一個夜晚。
昏迷的夢境裡,我回到了三天前,雨水將我帶離岩壁,我第一次墜落、墜落、墜落……
想念雨水,是我失去意識前最後的記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