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記｜論何為優雅的藝術

發佈於茶食

2023/02/12閱讀時間約 11 分鐘

「優雅不只是某些場合才需要展現的東西。它是你每天都該具備的東西。」——伊莉莎白・伍德沃德 (Elizabeth Woodward)

在進入《凝視優雅》一書之前，我對於「何為優雅」其實抱著疑惑，這源於對語意在翻譯上的差異與誤解，也說明了優雅一詞，其實在中文的意思，可能跟作者論述的有所差異。

I. 何為優雅？Grace vs Elegance

本書台譯為《凝視優雅：細說端詳優雅的美好本質、姿態與日常》，原文名為The Art of Grace: On Moving Well Through Life，因此這裡的「優雅」為Grace，而非Elegance，然而在中文中這兩個詞彙我們都翻譯為「優雅」，那他們又有何不同？

若用劍橋詞典的意譯來看：

【Grace 】

n. ( 動作/舉動MOVEMENT)
a quality of moving in a smooth, relaxed, and attractive way
n. ( 禮貌POLITENESS)
the quality of being pleasantly polite, or a willingness to be fair and honest
n.( 認同 APPROVAL)
approval or kindness, especially (in the Christian religion) that is freely given by God to all humans

詞意中可以看到優雅(Grace)一詞，就已包含關於肢體上、應對上、天賦上的意涵。而以下這兩意於書中較沒有談論，但優雅的神性和寬容性在其字意中，也能發現蹤跡。

n. (PRAYER)
a prayer said by Christians before a meal to thank God for the food
n. (TIME)
a period of time left or allowed before something happens or before something must be done

那來看看另一個優雅(Elegance)，它的意思在英譯中倒是簡單的多：

【Elegance】

n.
the quality of being stylish or attractive in appearance or behaviour

若就美學上的定義來看，除了富有吸引力外，最直覺的因是一種富含融合複雜而成，有其一致性的簡單之美(Elegance is beauty that shows unusual effectiveness and simplicity，via)，和簡約的單一性不同。Elegance英文源自法文，而其字源於拉丁語「elegantia」，意味著精緻、富有品位的正確性和高雅，特別注重、謹慎的選擇(via)。（順帶一提在數學上elegance一詞的定義也與美學聯貫得上。）

在釐清明白兩者的字義後，可以比較明確的瞭解，用中文「優雅」來定義時，我們到底所認知的，是Elegance還是Grace。舉例來說，若我們用Elegance的優雅來看，對於《凝視優雅》一書討論禮貌的意義和談及〈奇異恩典 Amazing Grace〉，就會覺得充滿疑惑了，但聯想到Grace的意義，就會覺得合情合理多了。

II. 優雅無關性別

其實看完本書還會有另外一個疑惑，就是封面為何是奧黛麗・赫本(Audrey Hepburn)，難道是因為她講過一句「優雅是唯一不會褪色的美」？然而原文實為“Elegance is the only beauty that never fades.”若照前述字意的釐清，那封面的選圖實在成功的騙進了想知道奧黛麗・赫本為何優雅的人了（也包含了我）。

Breakfast at Tiffany's (1961). via

然而，本書其實完全沒有談論到奧黛麗・赫本，反而談論了很多男性的優雅，尤其是卡萊・葛倫(Cary Grant)，唯一提到的一段奧黛麗・赫本，也僅有於前言講述年長於她25歲的葛倫，在餐廳用餐時，如何優雅地應對了當時這位相比年齡如女兒般的女士失手撞倒了一瓶酒，潑灑了他的褲子一事，面對那樣窘迫的情境，葛倫淡然並若無其事地繼續洽談電影的合作事宜，隔天給這位赫本小姐，送上安撫的魚子醬和溫馨小卡。

這樣的紳士/淑女舉動，大概已經很難想像，這種優雅不是外顯的，而是包含舉止和行為。

就像書中作者形容的「Sprezzatura (淡然優雅)是一種不著痕跡的藝術，如果你是為了想讓別人讚賞你下了很大的功夫才練就優雅，那就不是Sprezzatura (淡然優雅)，或者，那是適得其反的Sprezzatura (淡然優雅)。換句話說，那是試圖透果矯揉造作，來費力對抗矯揉造作。」

1963年上映的《謎中謎》(Charade) 中的卡萊·葛倫與奧黛麗·赫本，兩人相差25歲，當時赫本34歲，而葛倫已經59歲，並已成名已久。via

因此優雅並不是女人的特權，而是每個人都可以有的特質。

葛倫此舉，讓我想到《高年級實習生》(The Intern)中飾演CEO的安·海瑟薇對扮演退休後再次應聘實習的勞勃·狄尼洛說，現在人才不會這樣的那幕。也如同《愛情，不用翻譯》(Lost in Translation)結尾飾演的過氣明星的比爾・墨瑞對迷失在東京的女子那溫柔的訴說。

(左)高年級實習生 The intern (2015). Photo by Courtesy of Warner Bros. Picture - © 2015 Warner Bros. Entertainment Inc. and Ratpac-Dune Entertainment LLC. All Rights Reserved. (右)愛情，不用翻譯Lost in Translation (2003) via

在這樣的理解下，優雅和禮貌的舉止緊密的連結並且相輔相成，如同禮儀權威茱蒂絲・馬丁(Judith Martin)所說「優雅是一種掩護，透過這種掩護，我們讓世界變得更愉快。」

III. 優雅不僅在個人

「我們都曾有過這種經驗：當你拿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大包包，準備離開店家時，從外面推門而入的人幫你撐著門，挪步到一旁，讓你先出去。或者，當你搭地鐵時不確定哪一站下車，地鐵月台上某個女人拿下耳機，親切地用他的手機幫忙搜尋你的目的地，回答你的問題。

這種一對一的連結可以讓人感到突如其來的喜悅，而這種連結若是大規模的層次，更能讓人感到愉快。在沒犯錯空間的忙碌職場，如果大家對自己份內的事情都能駕輕就熟，而且配合別人的節奏，那就是一種集體優雅。」

對莎拉．考夫曼來說，優雅與他人息息相關，社交的優雅適用於群體之中，因此我們這跳脫我們認為的距離感，而意識日常中行為的美好，這不是只關注個人，以自身排除他人的獨存，而是藉由與他人群體相處才能展現優雅的價值。

「優雅就是細膩自在的動作舉止，藉此來取悅、協助並尊重他人。事實上，相處這個詞本身的和諧意涵就意味著優雅之舉，且具有靜謐的雙人舞概念，或是指揮馬群步伐一致，以便更容易成事的現象。」

IV. 優雅的姿態

先前講到書封選人物的誤導，對於書名翻譯其實也容易讓人失焦於作者對於「人的肢體行為」對於優雅的重要，副標的On Moving Well Through Life與原作封面的對抗地心引力的輕盈姿態，都訴說了不可忽略的「論在生活中好好移動」的優雅本質。

(左一)原版封面(2015)、(左二)台版2016雙封面之一的舞者姿態還有回應原作書封，同年一同推出的雙封面(右二)可能因應宣傳的緣故，就開始混淆grace和elegance的字義，其觀看的封面設計視覺感覺起因本書名的翻譯為「凝視」優雅，而非優雅的藝術，因此淡化理論的同時，也模糊了本書對於肢體行為的重視。

「動作的神秘難解，正是它之所以迷人的地方。想想看，到現在還沒人真正弄懂我們是如何移動的，解謎之路漫長，就連腦神經方面的專家也只能遙望興嘆。大腦指揮動作，讓身體能存在於世的這套機制，是人類演化進程的最核心指令，但迄今此機制依舊是人類難解之謎。」

書中對於人的身體性充滿推崇，主要是為了不要讓人只遵從理性、心智，而忽略兩者的依存關係，「愈長活動，就愈能動得優雅，就這麼簡單」，現代的我們，長時間久坐，快速移動，很少慢下來檢視自身的姿態，如作者所說，「手機讓我們的身體變得不優雅，除了扼殺我們的姿勢，也壓平了脖子的自然曲線。盯著手機的人不僅走路時會撞上他人和沿路的東西，也把自己和別人隔絕開來。」我也想起在《重新與人對話》中的提醒，這是我們與他人關係連結疏離的原因，因此我們將自身和外在阻斷後，理所當然的就無法將優雅傳遞出去。

我們處在一個獲得或給予的環境中：佔便宜、控制權、為己著想，這些都是屬於獲得的層面。相反地，優雅跟給予有關。比如希臘神話中的「美惠三女神」就是魅力、美麗與自在的給予者。

V. Grace的本質

回應對於現代「優雅空白」時代的反思和提醒，「我們臣服於地心引力，忘了舉手投足之間該如何優雅」，因此，最後作者作結：優雅的核心就是自在。對抗地心引力，讓動作流暢，降低摩擦感。把你的優雅天賦釋放到世界中，讓人無負擔，讓人更輕盈自在。

我想優雅一詞我們過去受限在中文語意中，把它跟美、女性(陰與柔形象)，甚至一點性、神秘給連結在一起，更甚者認為這是獨屬於某些人的特權，然而優雅之意，可被擴及更大的意涵，也轉變中文文字中沒有辦法表達出Grace的「恩典」之意，也因此我們都可以成為更優雅的人。

最後，書中對於「優雅一生的訣竅」給了幾個練習，適用於我們每一個人：

放慢速度，切勿匆忙
花時間聆聽和理解，就會學會寬容和慈悲。
讓出空間於生活的各個層面，共享與他人。
讓他人也好過。
也讓自己好過，擁抱到你面前的任何善意。
拋開物質、情緒面的包袱，讓自身輕盈。
動，就是對身體的照顧。
觀察他人的優雅。
為他人服務的善意會回到自身。
享受人生。

相信了解優雅後的我們，都能自在且優雅地行走於世。
套一句安溥講的話，願我們都成為更老更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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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1.30 閱
2023.02.10 讀書會
2023.02.12 記

本篇應該獻給好友J，讀書會的好處就是可以激發不同角度的思考，這也是自讀無法達到的效果，願我們的人生都能如願優雅。

書　名｜凝視優雅：細說端詳優雅的美好本質、姿態與日常
作　者｜莎拉．考夫曼 (Sarah L. Kaufman)
譯　者｜郭寶蓮
頁　數｜400頁
出版社｜奇光出版
出版年｜2016 (2021年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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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
Menninghaus, W., Wagner, V., Kegel, V., Knoop, C. A., & Schlotz, W. (2019). Beauty, elegance, grace, and sexiness compared. PloS one, 14(6), e0218728. https://doi.org/10.1371/journal.pone.0218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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