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點站》第四章

2023/04/21閱讀時間約 53 分鐘

第四章

  依照B-2α以往的行事作風,任何出自她手的方案都不可能缺乏後備計畫的安排,因此若是光以凍結軍火商群對B-2α的支援就會使得Kṣitigarbha癱瘓,那麼Kṣitigarbha的體質就真的太脆弱;在這世界上的所有資金流動不過都是種虛擬的概念,它們是電腦程式裡的二進位排列,儘管實體如硬幣、紙鈔、證券、稀有金屬、寶石它們也不過全為價值符號的替代品,這樣倒果為因的事實已經存在了千年,而它們的價值是被人類所賦予的,因此只要是無形的概念就有被改變的高度可能,既然連空氣中的騷動都夠干涉人類的經濟,B-2α的替代機制理所當然地會比這樣的譬喻強化數兆倍。
  太陽即將落下之際,B-2α和Ragnarok佯裝成需要向總報社呈交戰場進度的自由記者與大型新聞社的後勤人員交涉、希望能夠借用他們的雷射網路主機,順利得到使用許可之後,B-2α便將眼罩顯示器與主機連上線;Ragnarok:
  「現在我們在進行的是?」
  「我得將備用的資金全部提領出來。」B-2α說:「之前刻意把你留在事務所內其實就是要預防目前發生的這種事,然而你卻跑來了,要提領這筆錢光靠本地的設備是根本辦不到的。」
  Ragnarok揉揉鼻子:「抱歉,我考慮得太不周延。」
  「所以我將你的私自行動也納入了評估。凡事都要有後備計畫。」B-2α:「我現在只能改與端木接觸。」
  此時,遠在地球的另一端,端木正在她與B-2α合住的公寓裡休息,網路電話的通知叫醒了端木,她一知道那是姊姊的來電立刻戴起顯示器接聽:
  「喂?」
  B-2α:「不好意思,把妳吵醒。」
  「還好……」端木慢慢恢復注意力:「姊,妳現在人在……非洲?」
  B-2α:「是的。」
  端木隨即在顯示器的背景視窗內打開了同步播放的國際新聞:「好。我正在看新聞。回到原題吧。姊,我能幫上些什麼?」
  B-2α:「妳知不知道在房子裡有道被我鎖起來的電子閘門?」
  端木:「知道。」
  B-2α:「我現在需要妳走到它的正前方然後背對著它站好別動。到了以後再通知我。」
  「好的。」端木掀開棉被從床上下來,她穿過客廳、直達走廊的末端,她按照B-2α告訴她的方式站在那道門前:「姊,我已經準備好了。」
  B-2α:「接下來這一步很關鍵,而且方法十分抽象,所以妳得集中精神。妳能集中精神嗎?」
  端木戰戰兢兢地回答:「是的,我可以。」
  B-2α:「想一件令妳真正感到害怕的事情,直到門板上的燈都熄滅為止。」
  端木認為目前她所擔心的姊姊就是她最害怕的事,但十幾秒過去之後,她回頭看看那扇門上的電子鎖:上頭的燈還亮著,沒有任何一顆熄滅。端木:「姊,這真的很難……」她吐口氣說。
  「不要想著任何與妳具有直接邏輯的人、事、物。」B-2α解釋道:「那扇門其實是道偵測腦波的接收器,妳沒有成功是因為妳認為妳所害怕的東西並沒有真正深入妳的潛意識裡,那座機器其實無比敏感,只要散發出一絲恐懼的頻率就能夠打開門鎖。」
  端木:「好,我再試試看。」
  端木重新靜下心來,她閉著眼睛,在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些東西隱隱約約地閃過她的腦海,除了畫面之外,甚至還伴隨著一些窸窣的聲音,不過總是相當模糊,端木努力地想要將那些零星片段牢牢抓住,她在腦中的世界裡不斷向前走,最後那個空間彷彿順利變成了具有實體的場景,她看見一座通往地窖的石板螺旋梯,唯一的照明是牆壁上的火把,階梯的盡頭有扇鑲著卯釘的木門,那道門的模樣不斷暗示著端木:關在裡頭的就是她最害怕的東西,於是她拉動門板上的鐵環……原來這座地窖是座地牢和刑房,就在端木開啟門板的同時,裡部不斷地傳出如同伸縮喇叭的低鳴,沒有高低或節拍,一段接著一段,拉開門後,端木繼續往前走,兩旁都是木製的柵欄,有些牢房裡還掛著各式各樣用來拷問的生鏽鐵器,最後她發現在尾端的房庫正中央擺放著一座金色的銅牛,它的底部生起了一堆柴火,而銅牛的鼻孔也不斷冒出黑煙,可見它的內部是中空的,正當端木靠近之際,銅牛突然再度響起一段那種刺耳的喇叭聲,另外由銅牛身體的內部也不斷傳出敲打的擊拍聲,「銅牛裡關著一個活人」這個淺顯易懂的事實令端木不禁在心底打起冷顫,至於那陣喇叭聲其實是被關在銅牛裡的受難者為了呼吸、透過內部的銅管換氣時所發出的音響,同時,那個人也正因受高溫悶烤而在銅牛狹小的空間中痛苦地拍打,於是等到撞擊聲由逐漸虛弱直至完全消失,喇叭的低鳴也就完全歸於死寂,唯一的聲響僅殘餘下柴火的噼裂……以及端木因為毛骨悚然而加速的呼吸頻率和心跳,稍後從那銅牛內冒出的便只剩下夾雜著焦臭的黑煙……
  這時在現實世界裡的那道門鎖打開了,上頭成排的發光二極體小燈全部熄滅。端木回過神來報告:「姊,電子鎖解除了。」
  B-2α:「好,現在走出公寓。」
  端木:「等等,我得先披件外套、拿一下我的車鑰匙。」
  「不,相信我,妳不會用到外套和車子。現在請妳走到我們房子對面的另一個單位去,因為那才是我真正需要妳過去的地方。」
  端木光著雙腳走到了對面那間公寓的門前,她壓下門把,沒費多大的力氣就推開了它,映入眼前的是一座完全不像住宅規格的電腦主機房。端木:「姊,為什麼我從來不曉得妳有個像這樣的秘密基地?」
  「不太正確,因為它現在再也不是個秘密了。」B-2α:「妳進入客廳了嗎?」
  端木延著成捆的管線前進,幾乎整個公寓裡的空間都擺放滿各種她前所未見的電子儀器,那些設備的規格似乎都是經過特殊設計與訂製的,尤其矗立在主臥房內的主機,它沒有死板的方形外表,反而像極一座被拋磨至徹底光滑的陶瓷鋼琴;端木終於前進至公寓正中心:原本應該是客廳的位置,地板上有座泛著藍色冷光的平檯,於是端木連絡著B-2α:「我猜妳應該接下來會叫我站上正中央的平檯,我現在已經站上來了。」
  B-2α:「將妳顯示器上的藍芽啟動,平檯會自行感應。」
  端木按照指示動作之後,顯示器旋即出現了反應,一大串的數據開始自行流動,端木:「姊,有上萬條編碼開始流動,我想大概是連結成功了。接下來呢?」
  此時B-2α已準備好鍵盤手套:「接下來交給我處理就好。不過,要是妳感到無聊或緊張的話,通訊管路會一直開著,妳可以跟我說話。」
  端木:「好的。」
  遠在非洲這端的B-2α開始以極快的節奏輸入指令,因此與之共鳴地,在端木所處的房屋內,各項機體也隨之發出運作的低頻鳴響。Ragnarok站在一旁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究竟以發展至何種地步,他問:
  「現在妳在幹嘛?」
  B-2α一面繼續操作一面與Ragnarok進行問答:「你覺得為什麼人類需要銀行?」
  Ragnarok:「存錢和借錢?找個安全的地方放東西?」
  B-2α:「所以你所考慮的是空間上的問題?」
  Ragnarok搔著眉角:「我猜吧,是的。」
  「我從不把錢放在銀行裡,理由有二,一:這個世上沒有任何地方是絕對安全的空間;二:在我的認知裡,『金錢』只是一種如同故事情節的概念:存有邏輯但似是而非,好比可能性極高的流言,因為它們都只是數字,既然是數字,那就不能被視作足以解釋真實的工具,就像人類不管透過任何科學、神學或哲學理論都沒有辦法解釋何謂『生命』;可是回到原題,假使只考慮空間和安全,這個世上只有一樣東西值得被考慮。」B-2α提問:「駭客的秘密都放在哪裡?」
  「腦袋……腦袋?!」這個直覺優先的問題使得Ragnarok的觀念得到不小的震撼,他豁然詢問:「所以妳把錢存在腦袋裡?這真的辦得到嗎?」
  B-2α:「經過在事務所內任職的這十幾年,我以為你已經再也不會感到驚訝。不過,是的,我把那些數字都存在大腦裡了,只是我並非將它們存放在我自己的大腦中,假使我那麼做就會出現安全漏洞,畢竟真正安全的秘密是得連秘密的持有者都不曉得自己保存了一個秘密。」
  Ragnarok這時對B-2α正在進行的作業才有了較進一步的了解:「所以妳真正的銀行已經不是任何一個設立於這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實體企業,而是……直接把D.M.的頭腦當作一個帳戶來儲放金額?」
  「看來你跟上我了。」B-2α:「『價值』、『意義』這些東西都是人類賦予的,即使是再珍貴的寶物或是對於個人而言無比重要而特別的物品,沒有一樣東西是無法透過數字進行解析的,一旦它們都被數據化,它們便可以被存放於任何地方,幾乎不佔任何空間,歷史文獻、藝術收藏、少年時代蒐集至今的棒球卡、已經死去的寵物、回憶……它們都只是一串數字,只要被編列、存放後,它們可以在任何時刻被拿出來體驗,甚至,人們還能夠將這一套又一套的數據轉移,使得別人也有過同樣的體驗;『沒有任何東西是真的。』到最後只有這句話成真。」
  Ragnarok嚥了口口水:「那麼妳又是如何不經過當事人的意識把數據輸入他們的大腦呢?」
  B-2α隔著頭戴顯示器回頭正視他:「這問題沒有意義,因為這是能力問題,並不是可以透過解說和示範就能明白或傳授的技術,地球上只有23個人能夠辦得到,因為這是自然界決定的生物比例。」
  Ragnarok:「但萬一有人在我的腦裡也放了東西該怎麼辦?」
  B-2α將頭擺回來:「我不會讓別人那麼做的。」
  「好吧。」過了一下,Ragnarok才聽出B-2α剛才那句話的語病,他回過神來接著問:「等等,再問一個問題,妳有沒有也在我不注意的時候在我的大腦裡放進了一些東西?」
  B-2α冷漠地回答:「有。」
  Ragnarok雙手抱著自己的頭:「妳到底放了些什麼啊?」
  「你不需要知道,反正它不會對人體造成任何傷害。」B-2α露出一股伴隨著不懷好意的溫柔淺笑。
  這時,雖然端木並沒有絲毫具體的感覺,不過B-2α已將她腦中的存款提領出來,並透過經掩蔽的途徑向世上的一些工廠、貨倉訂下取貨清單,當然,她也將一部分的資金直接轉入Kṣitigarbha的人格重建機構,那足夠使整片系統網絡再多運作六個月。
  端木於等待間呼喚著B-2α:「姊?」
  B-2α:「什麼事?」
  端木:「我最害怕的東西……是個很奇怪的景象。」
  B-2α:「妳看見了什麼?」
  端木:「我在地窖,那裡有座被火堆燃燒的銅牛,它不斷發出可怕的聲音,我想……那裡面關了一個活人。」
  B-2α:「『金牛』:西元前六世紀的希臘刑具,是工匠珀李奧斯(Perilaus)為了討阿格里貞托(Agrigentum)城的暴君法拉利斯(Phalaris)的歡心而製造的產物,但結果卻因為法拉利斯想要測試內部銅管音效的藉口,珀李奧斯後來變成了這座金牛的第一個犧牲者,直到王朝被推翻之後,金牛這座恐怖的刑具也就被人丟入海裡。」
  端木:「妳怎麼會知道呢?」
  B-2α:「因為我曾在妳大學時期的教科書上看過,妳一定也在無意間將這這資訊印入了妳的潛意識裡。」
  「結果那並不是我的幻想……竟然是真的。」端木嘆了一口氣:「真可怕。妳也覺得可怕嗎?」
  B-2α:「不,至少我已經能夠確定那些只屬於歷史的產物不會再與我的生命有任何接觸的可能。」
  端木想起那畫面仍心有餘悸,她問著:「那麼,姊,妳害怕些什麼?」
  B-2α:「『活著』。因為活著帶來的毀滅和死亡,人類所有的恐懼其實都和生命有所交集,通常那指的都是自己的生命,因為動物的天性裡沒有利他基因。」
  端木聽完之後沉默了一陣子,她輕聲地說:「姊,我希望妳是對的,我相信妳做的事情帶有絕對正面的意義。然後還是跟以往一樣:請妳自己務必小心。」
  「我知道。」B-2α:「我已經完成了我需要妳替我做的工作。謝謝。妳快點回去休息吧。」
  「我幾乎沒感覺什麼。」端木走下那平檯:「那就暫時這樣。妳那邊應該是『晚安』吧?晚安。」
  「晚安。」B-2α關掉視窗,並將頭戴顯示器與新聞傳輸用主機的雷射關閉。
  Ragnarok:「妳新買了些什麼呢?」
  「我剛開闢了一間全自動運作的PMC,四個小時後它將會硬體籌組完畢並投入股市,而它的第一份受理任務就是我們的委託案,一旦任務結束公司就會解散。」
  Ragnarok:「為什麼要這麼做?」
  B-2α離開座位站了起來:「如果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任務那麼我們就需要仰賴高效率的道具,但我們無法將非洲搬移至高科技戰的範圍,於是只好將高科技戰的範圍割劃成可攜帶行動的隨身區塊投入非洲。」
Ragnarok跟著B-2α回到營帳:「不過妳若成立一間PMC的話,難道不會引起注目?那老闆又是誰呢?」
  B-2α:「我要成立用以流動大型軍備的單位不一定非得是名目與性質完全吻合的PMC不可,那間公司……其實是間電影公司,專門支援戰爭片與紀錄片的拍攝。至於這間公司的所有人,上面填的正是你的名字。」
  Ragnarok:「這送給我當作聖誕節禮物真是太適合了。」他挖苦地開玩笑說。
  B-2α望著機場上為了宣傳自家公司而主動替記者群提拱各項免費服務的PMC:「我們如果要同時提高移動的速度和安全度,也許可以暫時依靠一下這群PMC。」
  Kṣitigarbha的剩餘人員在下午時攜帶了最輕量的人身裝備搭上了PMC 為記者提供接駁服務的史崔克(Stryker)裝甲車隊,雖然在清單上另外附屬了電腦、數位相機還有腳架等物品,但是他們的裝扮和舉止簡直就和職業的軍事人員沒有兩樣,B-2α宣稱他們自己是「武裝記者」:具有武力回應能力以自保的新聞團,於是這趟前往葛弗崙的單程旅行旋即開始,他們將會前往工業鐵路站,改而轉搭運貨列車前往離葛弗崙最近的集散地,最後再自行設法抵達葛弗崙,畢竟截至目前為止,非洲聯盟的PMC尚未將防線推至葛弗崙,因此若B-2α他們想要橫跨兩大陣營便勢必得穿過熱區,不過至少記者的身分讓他們在此地的所有自由移動都正好合理。
  這群人當中也許只有擔任行動記錄員的洛迪.雷恩是真正的記者,當他開始抽空整理紀錄時,其他攻擊隊隊員的身份雖然都有撰妥的檔案可供查詢,包括歐嘉和達費亦然,可是不久前才公開自己是Kṣitigarbha成立者的B-2α以及後續加入隊伍的Ragnarok這兩人則完全沒紀錄可循,於是他只好採用口頭訪問的方式取得這兩個人的相關資料;Ragnarok是個相當和善易近的人,因此他直接而具系統地向洛迪介紹著自己的背景,然而當他提起B-2α時,他卻無法提供任何具體的情報,到底而言,事實是B-2α自己埋藏了太多的秘密,一切有關她的情報幾乎全是間接的傳聞,Ragnarok對洛迪說:
  「研究她要小心。她的故事有太多,因為她太特別、和我們一般人不一樣,大概是受某種遺傳疾病折磨的緣故,她的人生為這種病受過很多的苦難。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很信任她,她就像我從未有過的異性兄弟,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以保護身邊的人為優先。」
  洛迪想了一下又問:「她說她的名字是『奧琪』……那麼她的姓是什麼?她聲稱是『黛安(Daan)』,但坦白說,我甚至更不認為『奧琪』是她的真名,就如同我認為她的少校軍階或許也不會是真的。」
  Ragnarok笑著說:「那麼你認為她的位階是什麼?上將?」
  洛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Ragnarok:「其實我曉得你想說的感覺是什麼。『少校』只是她在離該軍隊以後的最高榮譽軍階,是她過去的老戰友為她爭取來的,否則她只會一直是個普通的射擊中士,之所以能從士官升成軍官那是因為她救了不少人:多得不可思議,為了表示感激,大多數人才堅持稱她少校,所以事實上我也不是在開玩笑,如果連她在後來處理的各項跨國案件都列入計算,也許她真的是個上將。至於她的名字……」Ragnarok搖頭微笑:「在不同的時候她有不同的名字,可是從來沒有人知道她的姓。」
  洛迪朝著倚靠武器櫃暫時閉目休息的B-2α望了一眼,洛迪:「傳奇人物……」
  Ragnarok:「沒錯。傳奇人物。」
  史崔克裝甲車隊繼續朝西南方向陸續行駛了一個多小時,突然間,B-2α彷彿始終保持警戒地睜開眼睛:「車速慢下來了。」
  B-2α的感覺是對的,因為在最前方──這六輛裝甲車即將通過的橋頭處──駐守了兩名莫約十歲上下的兒童兵。領導車的機槍手和另一名步槍兵下車前往交涉,其他記者也紛紛下車進行靜、動態攝影,簡直就像看見野生動物的觀光客一樣。
  分乘兩輛車的Kṣitigarbha也在車子靜止後掀開車頂的艙蓋探頭觀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伯恩斯在角度低扁的夕陽中逆光的瞇著雙眼、不耐煩地吞吐些廢話:
  「怎麼了?他們要收過路費嗎?也許我能幫上忙,我這裡有些……糟糕,他們收旅行支票嗎?」
  漢克斯上尉用無線電知會B-2α:「少校,需要我帶人去看看嗎?」
  「不,你們留在這裡。」B-2α呼叫著:「歐嘉,妳或許能夠幫上忙。洛迪,攝影器材準備好了嗎?」
  洛迪:「沒問題。」
  Ragnarok幫他們三人打開後方主門的時候對B-2α說:「我跟你們一起去。」
  B-2α:「別帶槍。」
  Ragnarok:「好。反正我有更厲害的道具。」
  下車後,歐嘉細語報告著:「通常遇上這種路障多半是某個地方性的防衛團,他們驅趕游擊隊以保護自己的家園,可是對PMC也保持著不合作的態度,為了不惹麻煩,他們大概正在和PMC協調:希望車隊改道、別經過他們村莊的屬地。」
  Ragnarok:「妳剛剛提到的是『多半』的情況嗎?」
  歐嘉:「不然就是更糟的:山賊或小規模的暴力團,很多人在被打劫後就遭到殺害,無論是救援組織、記者團、聯合國軍隊……他們根本不在乎,完全是群利益至上的盜匪,賄賂是沒用的,因為那能得到的收穫遠不如把你殺了、直接搶奪你所有的財物,若有武器的話,下手的價值更高。」
  Ragnarok:「妳的意思是與PMC同行大幅增加了我們的遇難機率?」
  歐嘉:「我是說有可能,如果他們真的是盜匪團的話。」
  B-2α只戴上單邊眼罩顯示器呼叫漢克斯:「漢克斯?提高警覺。」
  漢克斯一面用手語告訴別人觀察環境一面向B-2α回報:「收到。」
  走到車隊最前端時,他們才發現負責交涉的PMC因為語言的關係,只能依靠著行政電腦的畫板進行溝通,B-2α掛起記者証向PMC表示她的同事會說狄蒙尼亞方言,因此後來才由歐嘉負責接手。Ragnarok這時正被一名身高才剛勉強到達他腰部的兒童兵對眼瞪著,Ragnarok也看著他:
  「你喜歡看卡通嗎?」
  那個小孩抬高下巴用英文回應道:「去你的(Fuck you),美國人。」
  Ragnarok:「第一:如果我是你爸,我一定不會吝嗇花錢送你去上禮儀課;第二:我是加拿大人,不是那些北美佬(Yankee)。」
  之後這小孩繼續在口中喃喃咒罵著一連串的狄蒙尼亞方言,然後他將懷中的AKM步槍舉起瞄準了Ragnarok。附近的另一群記者被此景嚇到:「噢!老兄,不管你剛才做了什麼,千萬別做第二遍,你肯定惹到他了。」
  Ragnarok對剛才勸告他的那名攝影師說:「我什麼都沒做。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搞定這問題,畢竟他不過就是個小孩而已。」
  莫名地,另一名兒童兵走向Ragnarok並同樣舉槍對準了他,這兩個小男孩開始使用Ragnarok完全聽不懂的狄蒙尼亞語一來一往地交談著,氣氛也越來越緊繃,大多數人紛紛建議Ragnarok最好後退,但Ragnarok卻仍站在原地作從容狀,他對後來兒童兵說:
  「你拿的G3對你來說好像太長了,或許9釐米的衝鋒槍用起來會比較順手。」
  結果那兩名兒童兵似乎認為Ragnarok打擾了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於是這兩人隨即對著Ragnarok大吼怒罵,這陣騷動吸引了B-2α他們的注意,B-2α最先走到現場:
  「發生什麼事?」
  Ragnarok神態自若地回頭向她揮手:「沒事。」他接著從肩膀上的口袋抽出兩條真空包裝的巧克力口糧伸向這兩名兒童兵:「喏,巧克力,每個人都喜歡巧克力,對吧?」
  意外地,這兩個小男孩的大吼瞬間化為沉默,在場的所有人都與他們保持好一段距離,他們都不自覺地將這陣突如其來的安靜一廂情願地解釋成警報情況已經降溫,連Ragnarok自己也相當自信地這麼認為。結果剎那間,槍聲和尖叫聲從空氣中迸裂出來:手持AKM的男孩朝Ragnarok的胸口開了一槍,他接下來想要伸手去把發射選擇片扳到全自動發射的位置:礙於他小小的手掌還無法單手完成這動作,可是B-2α反應更加快速地抱住另一名男童的G3,她反身用手肘撞了男童的鼻樑使他頭部後傾、慣性地鬆開雙手讓步槍轉移至B-2α的掌握中,B-2α一奪槍成功便立刻將該把G3的槍口刺向正要重新瞄準B-2α的AKM男孩,這名兒童兵因為疼痛而反應式地彎腰、用手按住被戳中的腹部,B-2α快速解開G3的彈匣並同時拉動槍機退出已上膛的第一發子彈,一旦清膛動作完成B-2α遂拋下G3,繼續轉向另一把AKM,AK家族設於槍身右側的槍機拉柄使得B-2α在切入時能夠更加順手地以左手後壓、退出子彈,而右手則在下方拔除彈匣,最後當那名男童被推倒落地、再度舉起步槍時,那把AKM完全無法擊發,扣壓板機後整把搶只發出清脆的擊墜聲,此刻他才發現膛內的子彈跟彈匣都不見了。
  大多數的記者早在第一聲槍響爆出時便作鳥獸散、爭相逃回裝甲車上或就地趴下,交涉也因那發射擊而破裂,但是其他的兒童兵們並沒有直接與PMC們正面交火,他們轉身盾逃至矮灌木叢內,不過他們倒是紛紛吹起哨子:那是通知攻擊的信號,歐嘉往回跑,B-2α和洛迪正在攙扶中槍倒地的Ragnarok,歐嘉:
  「你還能走嗎?」
  Ragnarok一邊咳嗽一邊回答:「我沒事。子彈被龍甲背心擋下來了。」
  歐嘉:「我想我們最好快點離開。」
  當B-2α四人正在撤離之際,子彈從樹叢內來源毫無定向地胡亂射來,它們劃過空氣擦出刺耳的聲音,而裝甲車的防護板被子彈擊中時也連連發出鏗鏘巨響,不過PMC們當然不會乖乖扮演著單方面挨打的角色,他們將車頂的槍手叫到車內,改用熱感應儀追蹤敵軍,再以遙控槍塔和金屬風暴進行防禦性攻擊,同時不管橋頭的另一端是否藏有更多的埋伏,領導車不顧一切地帶著其他的史崔克往前衝。Ragnarok上車後,B-2α詢問他的傷勢:
  「身體有任何損傷?」
  Ragnarok用手指摳著衣服上的彈孔然後將那顆已被擠壓變形的彈頭從抗彈板上挖出來:「這種東西如果只有一顆的話是殺不死我的……」他把子彈丟開:「我討厭剛才那個小孩。」
  歐嘉:「你不應該把他們當成小孩看待,這會使他們感到自己被羞辱了。」
  Ragnarok:「所以他們就開槍打人?這可不是什麼血腥的電玩遊戲唉。」
  歐嘉:「這正是重點,暴力電玩不會殺人,但他們會。」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前導的史崔克遭到一枚RPG-7擊中正面,相隔五秒之後,又有一枚AT-4直接命中駕駛座前的觀景窗,雖然沒有貫穿射進車體內部,不過駕駛員的頭部已遭大小不一的碎片噴爛,於是該輛史崔克滑離了道路然後不斷減速,車內的其他PMC試圖將喪失頭部的駕駛從座位上拉開以再次將史崔克開回路面,但後座過度驚慌的記者早已歇斯底里地打開門板企圖自行逃脫,結果是他們一從閘門跑出來後遂遭到射殺,後來還得等幾名PMC外出將他們的屍體拖回車內後才得以將門重新關上。經過好一番折騰,前導車才開始恢復行進,不過他們的速度實在過慢,以至於部分盜匪竟能鉤住史崔克側面的反應裝甲、踩著輪胎順勢攀上車頂,遭到兩枚火箭彈擊中的史崔克一直無法提高速度,於是遂有越來越多的匪團單兵爬上車頂,他們將槍口插在遙控槍塔上的攝影機上開槍直接破壞了鏡頭、使得車內的槍塔操作員完全無法得知外頭的情況,更無法繼續進行壓制射擊,同時盜匪們也屢次嘗試著爬至駕駛座被打壞的前窗朝車子內部掃射,因此接替操作這輛史崔克的PMC還必須一手穩定方向盤一手握持著次要武器向外面回擊。
  其他的裝甲車也面臨著火箭彈的威脅,那些RPG-7四處飛竄,根本不如電影效果般地拖曳著一條長長的白色尾煙;幾乎每輛車上的無線電頻道都在傳送著危險公告,即使他們都想要去拯救第一輛史崔克卻都愛莫能助,終於,PMC的攻擊直升機聽見了救援、正在趕往遭遇區支援,但起碼還需要約七分鐘的時間才能到達,於是其餘的五輛車決定以首輛史崔克為圓心成環繞隊形提供防禦。
  槍口的音爆、彈殼和鏈環的清脆碰撞、爆炸、哨鳴、人群的大叫……坐在後艙的記者們看不見外面激烈交戰中的景象,在只有聲音能透提供一點想像畫面的空氣中,這七分鐘大概是他們一生裡最漫長、最難熬的四百秒,好比一條受不盡折磨也走不到盡頭的地獄棧道,每一刻都是精神的凌遲。
  只有一些老練的隨軍記者還能保持冷靜依舊,他們使用輕量化的微型筆記型電腦進行無線上網、將現在的情況不疾不徐地報導出去,或是收聽音樂、觀看影片、查看股票、開啟遊戲軟體等消耗時間的娛樂行為。
  至於那些盜匪團,他們始終採用游擊戰的方法,如同遠古時代的原始人在草原上獵殺孟瑪巨象(Mammoth)一樣,但可怕的是他們彷彿永遠用不完的反裝甲火箭;莫約五分鐘過後,那些盜匪團大概聽見了攻擊直升機接近的聲音,於是一連串的零星攻擊逐漸冷卻,只不過礙於種種限制,PMC無法再去追擊、將他們一舉殲滅。
  第一波攻擊由兩架AH-1Z腹蛇式攻擊直升機(Viper)進行清場驅離,跟隨其後的是負責運送傷患──或屍體──的輕度武裝MH-60一架;半小時後,因為遲遲查不出首輛戰損史崔克無法提高速度的原因,所以解決的辦法只好為它裝置纜繩、讓另一輛裝甲車將其牽引至目的地之後再行修復。
  一名PMC任務殉職,三名記者死亡,一名記者重傷昏迷;幸運的是Kṣitigarbha的全體成員皆不在上述的傷亡名單內。
  抵達工業鐵路轉運站之後,該處又有另一群新聞社的採訪團簇擁而上,Ragnarok忍著胸腔瘀血的疼痛讓自己看起來與常人一般徹底無礙,直到登上列車他才表示意見:
  「我真恨小孩拿槍……」
  非洲的夜晚十分獨特,尤其是狄蒙尼亞的緯度離赤道過近的緣故,在某幾個夜晚天空非得至1900過後才會明顯變暗,那並不是全然的黑,而是一片令所有景物看起來都帶點糢糊及噁心感的藏青色,若由高空無人偵察機那如同隼鷹般的角度向下俯瞰,地面上最清晰可見的照明或發光體主要有幾樣,其一當然是穿透雲層輕撫在地表上並隨地形的高低起伏而游移的明亮月光,再者即外科手術式打擊的爆炸、曳光彈的搖擺軌跡、信號彈的緩慢飄降以及那些必須配戴夜視裝備才能夠看見的紅外線光源跟雷射,在寒冷的高空中,地面的陣陣閃光只會令人以為是閃電或煙火的施放,畢竟那些地面的震動和負傷者的悽慘哀號傳達不到那麼遠的天上;戰爭事業不分晝夜地持續運轉,在低視明環境中只剩下擁有各式高科技配備的PMC仍具備夜間作戰能力,他們佔盡上風,自入夜後到隔日的太陽升起,這片幽暗裡幾乎呈現出單方面屠殺的情況,所謂的前線估計在夜幕降臨後將被加速推進地攻破近百公里,死亡在黑暗中無比活躍。
  列車前進的速度頗慢,整班列車只有四節車廂是客座車廂,而它們基本上也是從大型貨倉改裝而來,在一座車廂內裝設有兩排如同食堂一般的長條狀鋁桌和固定在地板上的鐵椅,除了乘客自行攜帶的電子設備外,讓這些車廂額外保有一絲文明氣息的共有四樣東西,一是涼爽的空調,這在非洲地區一向酷熱的環境下更顯得重要;二是附有即溶咖啡和茶包的飲水機;第三則是具備沖水裝置的廁所;最後是掛在牆上不斷顯示各國語言的電子禁菸面板。客座車廂之外的其它11節平臺上全用來堆放後勤補給物品的貨櫃和各式大型軍用載具,在平臺與平臺之間遊走的是負責巡邏警戒的PMC士兵以及受不了禁止攝取尼古丁的記者們。
  晚餐時間大部分人吃的都是乾糧或其他以真空包裝為主的食品,B-2α在此官階最高,因此她習慣等到所有人都開動以後自己才用餐;那片巧克力冰淇淋口味的軍用口糧只要吃上一片就能抑止飢餓達16個小時,在隊員中,B-2α注意到了洛迪遲遲沒有打開巧克力的裝封:他開著電腦不停地做著文書編輯的工作,B-2α在經過他背後時問道:
  「你不用吃東西嗎?」
  「好的……」這時他才摘下顯示器、動手拆開巧克力的封條。之後他反問:「現在我正在吃著食物。妳呢?奧琪,為何妳從不睡覺?」
  B-2α直接坐在桌面上:「你怎麼知道我從不睡覺?」
  洛迪:「在史崔克上的時候,妳雖然閉著眼睛,但是當車速一慢下來妳就醒了,顯然妳一直保持著高度敏感的警覺性。」
  B-2α雙眼無神地盯著地板上的某個點:「那麼……是工作讓你忘了該吃東西?行動紀錄報告應該不至於佔用那麼多的心力和時間。如何呢?你在寫些什麼?」
  洛迪咬著巧克力:「文章。」
  B-2α:「新聞稿?」
  「小說。」洛迪說:「這是我的習慣。」
  B-2α:「主題是在談論什麼?」
  「嗯……一個能夠知道自己未來的人在死前干涉一名企圖自殺者的過程。」洛迪:「但是到最後可能一點意義也沒有,一群可憐人……結局連我都沒辦法預測。」
  B-2α:「那麼你期望能從這故事裡找到什麼?」
  「什麼也不期望。因為現實生活中沒有任何東西是經得起期待的……」洛迪改而用手托住額頭:「在這個向下沉淪的世界裡費力地抗拒地心引力,可憐的白痴。」
  「『抗拒地心引力』……這話說得很有道理。」B-2α口氣平淡,她解除若有所思的眼神,轉頭與洛迪正眼相望:「如果我用我的一項個人情報交換你的一個背景故事……你有這意願嗎?」
  洛迪:「那就要視妳提供的東西而定,如果妳說出的是個相當重要的秘密,那麼我就會說出同等價值的故事。只不過,我到底有什麼是值得妳感興趣的?」
B-2α:「我沒看見你的恐懼,我也沒看見你害怕我。」
  「也許那是因為我認識妳還不到30個小時?」洛迪感到有點莫名難堪,但他仍抿嘴、試圖露出一點友善的微笑:「說不定事實正好相反:這世上沒有任何一樣東西是我不害怕的……」
  B-2α:「至少你剛才不是問我為何從不睡覺,就從這個地方開始吧。」
  「好。我可以試試看。」洛迪坐正身體重新提出問題:「為什麼妳從不睡覺?」
  「我是與眾不同的(Unique),醫學上他們說我的基因非常獨特,因此我天生就患有一種相當罕見的病症,它使得整個世界就我的觀點看來都變得物質化,沒有走不出的迷宮、沒有破解不了的密碼、沒有還原不了的真相,只剩下無法突破的命運,連我的身體也不過是具有機的機械:為了使想法具體化的媒介,化學反應提供動力,電子訊號構成知覺,這就是『身體』,然而我與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在於我對我的軀體握有百分之百的支配權,壓抑痛楚、關閉情緒、欺騙慾望……」B-2α的語氣像個播放機一般毫無感情地說著,不過片段間她的雙眼有了微妙的轉變,彷彿剛才的那段根本不是從B-2α的人格之下被娓娓道出的,此刻B-2α問:「你正在猜測我的病症嗎?」
  洛迪:「十七世紀症候群……」
  B-2α:「是的。」
  洛迪:「很高興多認識妳一點,儘管我仍不知道妳的姓,奧琪。」他也離開椅子站了起來、一同坐在桌面上:「現在,妳想要知道一些什麼?」
  B-2α:「精準射手、作家、非洲……你到底在這裡做什麼?這是我第二次問你。『主教』的故事?」
  洛迪的眼神變得有些憔悴,他低頭逐個折弄自己的指關節:「好吧……好吧……」洛迪的短暫沉思代表著他正認真地回想事件的全貌:「一個故事:……我所要說的只是一個故事,有些是事實,有些則只是比喻。妳得自己去判斷,好嗎?」
  B-2α:「我明白。」
  洛迪:「這個人是我高中至大學時代都在一起的同班同學……」
  B-2α:「新聞系?」
  洛迪乾笑道:「不,說起來尷尬,我其實是歷史系的。」
  B-2α:「抱歉,請繼續。」
  「主教其實是個女生,她的祖父是個宗教學家,不過她會得到這暱稱純粹是因為她迷戀《異形2》(Aliens,1986)那部電影的關係,而她的父母則是調查局外勤探員,因此自她懂事以來她就曉得這個世界的生死與善惡,可想而知當她在高度道德的教育下生活並且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對於現實有所體會之後她將變得多麼憤世嫉俗,但個人的正義之於習慣姑息的群體而言反而是種罪惡的存在,所以,如果像她這樣的人在未來遭遇到了各式各樣不幸的命運,世人只會給予一個加害者的結論:『她活該。』;她大三之後就辦退學了,結果她轉而投考警察,抱持著極高的理想和種種忍耐,她終於當上了一名警員,不好不壞,只是有點諷刺,這職業的意義是法律的執行者、正義的維護者,可是不管是不是員警的個人因素,大眾總認為警察比恐怖份子還該死。直到這件好笑的事情發生……」洛迪無奈地哼笑一聲:「有次當她在職勤的時候,兩名通緝犯直接駕車衝撞員警,她所幸閃開,但另一名同事卻當場身亡,該輛歹徒的駕車倒車二度輾過這名員警的屍體後繼續逃逸,於是主教便和其他同事緊急登上偵防車展開追捕;五分鐘的槍戰,歹徒有兩個人,兩把架有光學瞄具的G36C、兩件前後都填入4A級抗彈板的戰術背心、16枚滿載的30發彈匣;警察雖然四人一車,可是各方面的裝備都比不上歹徒,公家發配的手槍年齡已經超過20年以上,而且只有一個備用彈匣,也就是說一個人只有20發9釐米手槍彈可用,車上的唯一一把長槍是一九八零年代沿用至今的M16A2,備用彈匣一樣只有一只,至於防彈背心則是連十字弓都有可能貫穿的軟式泡棉衣;結果當然是警方死傷慘重,那兩名歹徒不知道吸了多少古柯鹼,他們四處瘋狂地掃射,不過,主角最後直線加速,在一個路口的轉角處大膽地追撞歹徒車輛以使他們停下,那輛車的後端整個被鏟至偵防車的引擎蓋上後翻覆,警車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撞擊地點到處都是擋風玻璃的碎片或是車頭燈的碎裂塑膠殼、地面上擦出了一道不小的輪胎刮痕、空氣中盡是那股摩擦的化學臭味……歹徒的車輛卡在中央分隔島上,駕駛已經昏迷,而另外一名嫌犯竟還有能力爬出車門繼續逃亡,主教雖然全身多處瘀血和挫傷,不過她見狀後也跛腳追趕著,不久,逃逸的歹徒躲在公園的石牆邊阻擊,而主教則是在小腿中彈之際開槍回應,這發子彈……非常意外而精準地……射中那歹徒當時正倚靠在矮牆邊的後腦……」洛迪停下來喝了口水。
  B-2α:「頭部中彈。」
  「當場死亡。」洛迪栓著水壺的瓶蓋:「主教在執勤時冒著生命危險射死的是一名被指控搶奪、販毒、走私以及涉嫌多項殺警案件的通緝犯……結果這並不是一件受到肯定的功勞,社會輿論將重心擺放在『警察打死嫌犯』這個動作上,他們認為員警用槍氾濫、隨意處決未受審判的犯人,儼然是高壓警察政治,而死亡嫌犯的家屬更是理直氣壯地透過媒體以及只問權力不問是非的議員公開要求警政署長、局長和主教本人出面下跪認錯,為了平息怒氣,警方高層直接將這個〝可被犧牲的〞員警記過革除;至於那名被當場擊斃的歹徒,他所隸屬的黑道集團也向主教下達追殺令;警界輕易把她丟棄可能是因為她是個女警,不過黑道殺人可不在乎主教的性別。總之整個社會徹底將正義的價值顛覆,一切對主教的敵視、仇恨都被視為合理的行為,就連其他在該場勤務中負傷的同事或是殉職同仁的家屬都將這樣的結果視為過錯然後怪罪到她的身上;於是,在如此惡劣的攻性環境下,主教跟我們幾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借了一筆錢、永久離開了那個國家,爾後在種種際遇下,聽說她當過PMC,在地中海與中東地區生活了好一段日子,如果是真的,我猜她會跟戰爭扯上關係的合理解釋是……至少這些衝突區沒有任何被扭曲的價值觀存在,就算事實有多麼醜陋,它很坦白,即使是為利益而掀起的純粹無義戰爭,前線上沒什麼能被虛偽地掩蓋起來,也沒偽裝的必要。」洛迪嘆了一口氣、揉揉雙眼和後頸:「您可當這只是一個故事,我之所以會在這裡──無論指的是世界戰場的前線或是Kṣitigarbha──都和這個故事有關係,我正在尋找她;為了要找到她,我得先知道戰爭的精隨。」
  B-2α:「所以我先前的動作讓你想起主教?」
  「抱歉,真尷尬,不過……對,沒錯。」洛迪拍拍大腿:「『主教』只是理由之一吧,總還有別的原因才讓我來到這裡。所以,我猜我的故事大概是永遠說不完的……」
  儘管洛迪已經在事前強調過故事中的主角其實不完全代表確切的人物,但B-2α仍可從他述說整段故事的語氣中聽出洛迪他切身的無奈與感慨,因此,即使洛迪宣稱這不過是個故事,但其中或許存有相當高真實性的可信度。B-2α:
  「一個故事……你喜歡說故事,對吧?」
  「沒有什麼方法比說故事更容易將自己的感受複製給別人,或者應該說:你為他們提供一個設有明確條件的情境,之後便交給他們自己去判斷。」洛迪說:「這麼思考的話就能夠讓自己的期望少一點,畢竟現在這個世界對於道德標準的認知已經徹底變質,越來越少人願意同情受害者,相反地,大多數人都是熱中於扮演加害者的。光是這一點就已讓我回不去外面的世界,一旦我離開極端的尖峰,我反而會遭遇到更多可怕的事情,但話說回來,我猜想……我猜想我應該也已經沒有什麼是值得讓我回去的了……」
  B-2α:「這聽幾來似乎又是另一個故事?」
  「一次只透露出一樣情報。」洛迪抿起嘴角後改變了話題:「那麼妳呢?為什麼妳會成立Kṣitigarbha?同樣也是有個故事?」
  B-2α:「你這問題是基於紀錄的需要還是出自於你自己的意志?」
  洛迪想了一下:「兩者都有。我猜。」
  然而出乎洛迪意料地,B-2α幾乎沒有多餘猶豫地直接脫口說出:「那是因為我也當過兒童兵。雖然我在上前線之前曾於軍事學校完成初步教育,但那改變不了我曾經身為少年士兵的事實,畢竟打從一開始,所謂的『成年』也不過是法律上擬定的一個數字而已;我看過那些受難者,我看過罹難者和倖存者,我甚至分辨不出哪邊比較不悲慘。不過若要以此作為我設立Kṣitigarbha的主要故事,其實還是有些牽強。當這個世界上相對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在潛意識內決定好要將自己推向焚化爐,一切逆向的努力都是邪惡的象徵,他們排斥任何救贖的可能,此外,他們還想要確保在自己面臨毀滅盡頭時,自己能夠多拉著幾個人一起死,當我們面對著『十億』這樣的單位時,『萬』的信仰毫無質量可言,根本而言,我甚至懷疑在這星球上擁有相反於大眾想法的人口總數是否能夠超出一千人,以這樣的角度來看,Kṣitigarbha的存在也是相當消極的,對於兒童兵的直接拯救和後續的療癒系統:這聽起來反而更像反派的洗腦組織,假使透過這樣的手段就能夠達到『征服世界』的目的,那麼不如就此順理成章;可惜任何事情只要擺放在『全體人類』這麼大的族群前都顯得無所依從、完全喪失了合理的邏輯。然而……」B-2α抬起頭來望著車廂頂部的日光燈管:「我竟認識一群人,他們是我的老師、我的學生、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的同事,他們懷著深而廣的忍受、奮力地過著每一天,同時還願意抱有最後一絲絕對正面的希望,我並不認為他們的堅持一點價值都沒有,這樣可以被稱做是『正義』嗎?」B-2α低下頭來:
  「或許Kṣitigarbha的成立不在於實現些什麼,而是希望在實行與存在的過程當中同時去接納與影響,這不知道是否能夠解釋成一種〝試煉〞……」
  洛迪趁B-2α停頓時詢問:「這樣的試煉已經有任何的預設答案了嗎?」
  B-2α:「沒有。至少我不希望它有。只不過……若純粹靠『有能力辦到就實際動手去做』這理由來解釋大概也可以,必然發生的事情無論做出再多的補充聽起來總是帶有一份莫名的牽強;可是我所謂的『有能』指的絕對不會只是財力因素而已。」
  洛迪聽見最後一句笑話苦笑了一下:「少校,妳仍舊保有相當程度的幽默感。而且您是個『憐憫者』。」
  B-2α看著洛迪:「謝謝。我想我們彼此都是。」
  晚間九點,非洲聯盟對外發表新聞稿,一方面是希望狄蒙尼亞境內的反抗軍能夠盡早投降,但另一方面,在非盟與戰略專家的商討下,他們為PMC設計出一份獵殺名單,幾乎包括了所有狄蒙尼亞叛軍的大小幹部,因此,奧斯卡的名字也在這份清單上。
  用不著B-2α的入侵控管,部分自由記者方自行由特殊管道獲得該份獵殺清單。歐嘉得知此消息時反應尚算冷靜,實際上,沒有人知道奧斯卡是否真的已隨叛軍撤退至葛弗崙基地,又說不定他早已在撤退過程中遭到擊殺,於是B-2α只好啟用她對現存狀況預備好的應對計畫,B-2α呼叫Ragnarok:
  「幫我聯絡威斯。」
  Ragnarok:「她能做些什麼?」
  B-2α:「我需要她將奧斯卡的獵殺指令變更為『活口懸賞』。」
  Ragnarok:「為什麼不拜託端木?等等,這件事情其實連我們自己都辦得到啊。」
  B-2α在知曉獵殺名單之後就一直戴著眼罩顯示器不曉得在忙碌些什麼事:「非盟、PMC、狄蒙尼亞……這些都是檯面上公開的事實,此時只有我們在此區活動的事是隱密行動。要買下懸賞令,身分就必須〝半〞公開,不管是我們或端木,與奧斯卡的絕緣程度其實全部比不上威斯。」
  「好吧,我明白妳的意思了。」Ragnarok戴起顯示器準備接通熱線:「那麼妳希望她用什麼樣的理由去跟非盟交涉呢?」
  B-2α:「叫她自己想。」
  Ragnarok:「了解……」
  B-2α還有別的事情要忙。最後一次聯絡端木的時候,B-2α曾順道指定貨運公司將兩輛載具經PMC編碼登記後空投,而其實那是事務所攻擊隊在南歐分部的庫存貨物,當初設立空殼PMC的用意即在此,大約再過一個小時左右,這輛列車就會抵達中途轉運站,然後B-2α必須為那兩座空投貨物以雷射導引的方式標明空降座標。
  列車終於到站,順著鐵軌再過去不遠的距離不僅停放了一輛重型堆土機,同時軌道亦已遭拆除,末端約300公尺之內的範圍全是佈雷區。這座工業集散區的規模就像一座小城,然由於PMC在前日方將此地列為重要前進據點之一,這附近的樣貌儼然就和一座軍事基地沒有兩樣,步出環繞前進基地的模組水泥牆之後,放眼望去便是植滿整片山丘的雜亂建築,畢竟受到工業職缺的吸引,加工廠區周圍自然聚集了大量的住宅,結果一到戰時,大量的逃難人口湧入使得原即與貧民窟無異的這個小盆地變得更加地擁擠和失序,他們佔滿了道路上每個平方公分的空間:包含山城間的每條狹窄巷弄、還未遭驅趕的平房樓頂或屋簷底下,基本上,只要兩張塑膠袋和一根木桿,如此搭建起來的簡陋帳篷就是難民全家的唯一臨時障庇。
  Kṣitigarbha全隊人員緊密地成巡邏隊形縱向行動,當地民眾以為他們是記者,紛紛湊上來向他們報告述說有關戰爭的實況,那些老人和婦女無力地對著Kṣitigarbha哭泣、哀號,不過他們卻無法在這個時候停留下來,派柏、戈德堡、里比西、戴維斯、伯恩斯甚至包含塞斯摩中士和漢克斯上尉都因為自己無法對此表示關心的必要冷酷感到尷尬和難過,在一片陌生語言的喧嘩與哀泣聲中,伯恩斯感嘆地說:
  「我到巴西了嗎?」
  「巴西已經算是比較好一點的了。」塞斯摩中士:「我猜你是指新德里或四川吧。」
  伯恩斯:「中國哪有貧民窟?」
  塞斯摩中士在無線電裡冷冷說著:「孩子,看來你沒有去過中國南方,除了四川以外還有雲南、廣西,更不用說接近越南、緬甸、泰國交壤的地方。別被北京或上海給騙了。」
  伯恩斯:「那不是真的。」
  塞斯摩堅持地說:「別被共產黨給騙了,我從來不相信紅色的傢伙。」
  伯恩斯:「你現在正在指控我是那些紅色共產佬之一嗎?我的曾祖父打過韓戰,我的祖父打過越戰,我的父親打過兩次伊拉克,我最討厭的顏色就是紅色,如果我能夠選擇,我甚至希望可以把自己的血換成綠色或藍色。」
  塞斯摩中士:「好吧,你贏了。但伊拉克不能算是一個共產國家。」
  伯恩斯:「少來,他們明明有一大堆AK、RPG、T-72,他們一定是共產國家。」
  塞斯摩中士現在就像個對弟弟懶得說明的大哥,他不耐煩地把這問題拋向漢克斯上尉:「漢克斯,伊拉克是個共產國家嗎?」
  「呃嗯……我相信伊拉克不是個共產國家,甚至,它還是資本主義國,很遺憾。」漢克斯上尉:「現在,可不可以請你們遵守一下無線電通訊規則?不要再爭論這些無聊的話題,好嗎?」
  伯恩斯:「好吧,很酷……」
  當共通頻道恢復安靜之後,B-2α用單向頻道呼叫漢克斯上尉:「漢克斯?」
  漢克斯:「長官?」
  B-2α:「謝謝。」她是為了漢克斯上尉阻止共通頻道上的無謂對談而道謝,他一向做得很好,而且也只有他能夠讓伯恩斯安靜得心服口服。
  漢克斯明白B-2α的意思:「不客氣。」
  Ragnarok在移動過程中拿出存放地圖的類紙螢幕接上頭戴顯示器,他想要將奧斯卡的相片下載到類紙螢幕上讓沿路經過的難民們辨認,他拿著那面類紙螢幕不斷詢問著:「你見過這名男孩嗎?」可是每個看過那張奧斯卡獵殺照的難民們似乎都刻意表現得冷漠,甚至避之唯恐不及。Ragnarok:
  「這些人究竟是怎麼了?」
  歐嘉:「他們不會透露任何情報給你的,Ragnarok先生。這裡的難民們──幾乎所有人都一樣──他們的小孩也全被抓走了,所以他們不敢告訴你任何有關反叛軍的事,否則他們的小孩可能就會遭到殺害。」
  Ragnarok洩氣地捲起螢幕:「太好了……」
  歐嘉其實比所有人都還要感到沮喪,但她仍堅持讓自己外表的模樣看起來積極:「兒童是所有暴力團最好的兵源,而擔心子女受害的父母親只能對反叛軍百般忍耐,所以兒童兵的問題才會如此難以下手。」
  一些小孩圍著Kṣitigarbha的隊員們乞討,他們的平均年齡大概只有4、5歲。漢克斯上尉:
  「歐嘉小姐,我們可以給他們食物嗎?」
  歐嘉立刻回覆:「千萬不可以!這只會增加我們的危險,我曾見過不少由於這麼做而被圍毆致死的士兵,因為得不到施捨的人會覺得是你分配不公、乾脆把你殺死之後再將你身上的所有東西通通搶走,至少他們還有這樣的機會;要是你沒有受到攻擊,接受你施捨的人也會被群體視為眼中釘,最後你所謂的幫助很可能還是造成了對方的死亡。」歐嘉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就算你面對的是小孩也不能大意。」
  塞斯摩中士:「這跟盜匪團的那套規則一模一樣。」
  向前推進不久,伯恩斯看見有一大群人亂中有序地改變方向、朝一處火堆緩緩湧去,伯恩斯好奇地從每個人肩膀邊的狹窄縫隙瞄了過去:幾個男人高舉柴刀大力劈砍某樣牲畜、並將牠剝皮,帶頭的人扯下一曾光滑的黑色肉皮,另外從擁擠中心反方向鑽出的人群手上都捧著一塊塊和水煮豬同樣顏色的肉,伯恩斯猜測那可能是黑山羊,不過他從進城以來,路上從沒見過一頭羊,更別說豬這類需要豢養的家畜。
  「非洲野豬」是他為這無心的疑問所拱出的唯一答案,但難民們都已快餓死了還會去打獵嗎……?
  沒想到再度推進約50公尺左右,相似的場景又在附近上演,這一次伯恩斯忍不住啟動了他的電子望遠鏡,結果他竟發現這次有一夥男人們正拿著鐵槌和棍棒等工具毆打一只麻布袋:那只布袋的內容物在一串狠敲毒打之後滲出血來,但很快地,伯恩斯便發現那袋子裡裝的可不是先前他推測的任何一種待宰牲畜,因為一支成人的手掌從布袋的破洞縫口露了出來:抽搐的指頭說明了那是個活人。
  一個驚悚的念頭閃過伯恩斯的腦海:「如果剛才那也是個活人,那麼早些那些捧著肉鑽出人群的難民他們吃的是……!?」
  當裡頭的活人漸漸停止掙扎之後,無論他已昏迷或死亡,眾人皆發出高昂的歡呼。伯恩斯在雙向頻道上問:
  「有人看見我看見的嗎?」
  「嗯,我看見了。」漢克斯上尉低調回覆:「伯恩斯,把注意力擺回隊伍上。」
  「是的,上尉。但為什麼他們要這樣對待他?偷竊?殺人?」
  漢克斯上尉並沒有回答,然而事實上在共同頻道上的每個人在心底大概都已經對這件事該有的發展抱持共識不說的默契。伯恩斯則仍繼續用電子望遠鏡觀察著,後來這個人被群眾從沾滿血泥的布袋裡拖出來,他們將他綑綁在一枝木桿上,大夥人把他當成某種宗教狂熱的象徵物高高舉起前進,後頭跟隨的群眾們舉起雙手歡呼起舞,結果在一片咒語般的嘶吼中……這個人被投入火堆裡。
  伯恩斯奮力地用雙臂為自己推擠出一條道路,他情緒激動吼道:「你們瘋了嗎?!」
  伯恩斯會如此大喊著是因為在蹣跚前進的過程中,他看見了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切割用的刀具還有呈裝食物的容器,這已不難想像他們正排隊等著吃些什麼。
  由於人群網原本就像一道道液晶型態的堅固閘門,加上因往特定方向的移動而增加了這團流體屏障的密度,Kṣitigarbha的成員們因伯恩斯造成的騷動而越來越難看見彼此的位置,更別說在維持一定前進速率的前提下保持隊形,所幸B-2α尚具有能力在應付這種混亂係數的環境之下還能夠用單兵電腦上的GPS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伯恩斯已經徹底脫隊。B-2α:
  「漢克斯,停下,快將伯恩斯帶回行列。」
  「抱歉,少校。」漢克斯上尉以口頭方式呼叫離他較近的塞斯摩中士和戈德堡:「塞斯摩、戈德堡,你們兩個跟著我,伯恩斯走失了。」
  塞斯摩中士點個頭:「好的,我們就跟在你的後面。」方向確定後,他使用單向無線電抱怨著:「我已經差不多快要厭倦兼任幼稚園老師的工作了。」
  伯恩斯還在奮力接近,儘管那個人已被架在火堆上焚燒,以那副人形火炬的模樣來判斷:他根本早已死亡,可是伯恩斯仍然覺得自己應該把這個人解下來,他的理由很簡單:因為那不該是人類該有的行為和遭遇,指的是「食人」與「被吃」。
  忽然間,一計木棒打在伯恩斯左側的眉角上,那陣衝擊使得伯恩斯旋即倒地、產生無法判別方向及站立的昏眩,這個時候,附近上百名難民彷彿鯊魚嗅到血腥般猝然轉頭直盯向跪倒在地的伯恩斯,他們紛紛奔撲上前拉扯他的手腳和裝備,於是伯恩斯不斷地遭眾人在地上來回牽甩著,完全無法抵抗,現在,他是等著被豺狼撕爛身體的幼羚。
  最後,正當伯恩斯即將遭高舉、一同被丟進火堆之際,漢克斯上尉在人群的正中央投下一枚震撼彈,周遭大部分的人皆因閃光和音爆產生暫時性的視聽癱瘓,而伯恩斯也因眾人鬆手才摔回地面,塞斯摩中士和戈德堡推倒擋在他們前方的人、直接趕到伯恩斯的身邊,爾後,當所有人的癱瘓恢復,他們又開始重新包圍著漢克斯等四個人,逐漸升高的敵意全表現在這群喪失理性的暴民臉上,凶惡的表情不只是恐嚇,而是為了把人當作糧食的預備投射。
  一名在人群中鼓譟最大聲的綠衣男子抓著斧頭走向最前端,其他人則是理所當然地按照隨眾效應而跟在其身後集結、從四面八方逼近,可是漢克斯、塞斯摩、戈德堡卻仍受限於交戰守則和身份掩飾的顧慮難以取出致命性武器進行防衛。
  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終於出現了第一聲槍響:那是及時趕到的B-2α,這發對空鳴槍使得不少人就地蹲下或逃竄,吵雜瞬間被一陣集體的尖叫懸頭結束,之後只剩緊張的寧靜,歐嘉也跟著持槍對著企圖攻擊伯恩斯四人的群眾以狄蒙尼亞語大喊:
  「這些人是我的人,你們不能吃!聽到沒有?」
  里比西趕到伯恩斯的身邊按住他的頭顱替他檢查暈眩狀況。B-2α看了一眼後,她要求著歐嘉叫這些人將伯恩斯的裝備還給他,歐嘉於是照樣大聲翻譯,不過根本沒有人按照命令這麼做,事實上,在離歐嘉不遠的左前方就站著剛剛那名帶頭鼓譟的綠衣男子,他的身上正揹著伯恩斯的槍背袋、完全不為所動;歐嘉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並且在他的耳邊開了一槍,接著再把發燙的槍管貼在他頻冒冷汗的前額上,這名綠衣男子雖試圖繼續維持他那逞凶鬥狠的表情,但他的眼神仍藏不住對於燙傷灼痛的忍耐以及遭人拿槍抵住頭部的恐懼,歐嘉與他雙眼對望: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這個女人會不會開槍?』。」歐嘉接著將食指扣進護弓裡:「我告訴你:我會……」
  這個人緊咬著牙、流下了眼淚,他一邊小心翼翼地保持頭部的平衡一邊伸手將槍械袋解下來交給歐嘉;歐嘉單手接過袋子後把那袋子掛在自己的肩上,不過她似乎還沒有移開手上這把槍的打算,她叫著:
  「其他人還沒繳出來是因為不相信我真的會殺死偷東西的人嗎?」
  這時綠衣男子終於忍受不了大叫出來:「救救我!快把東西交出來吧!不然他們可能會把你們也都殺掉!」
  話說完數秒後才有三三兩兩的人從群眾裡如同幽靈般地冒出、把他們搶來的東西一一擺放在地上。直到伯恩斯親自將所有裝備回收之後,歐嘉才放下她的槍。
  即使不是因為置身於高度緊張的敵意環境中,Kṣitigarbha的成員們也必需快點離開這地方,畢竟剛才的槍聲勢必會招來PMC的視察。B-2α按著耳機呼叫現在人在土屋至高點上警戒的洛迪和Ragnarok:
  「現在正在離開,請保持注意。」
  Ragnarok和洛迪分別以電子望遠鏡及狙擊槍上的瞄具查看後回報:「收到。」
  另一組負責掩護的派柏和戴維斯也在交叉掩護的順序中先行提起裝背離開他們的第一觀察點。Kṣitigarbha終於離開集會的那座營火區,可是當時帶頭示威的綠衣男子卻引來了眾人的仇視:他成為了他們的食物,最後那附近只留下雙雙高亢瞪紅的眼睛以及瀰漫於空氣中的死人烤焦味。
  全員穿過充斥著數萬人的難民窟之後,沒有人去責備伯恩斯的行為,連塞斯摩中士也沒有對此口出惡言批評些什麼,簡直就像大家莫名地私下說好要忽略這個事實。伯恩斯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他在通用頻道上說:
  「雖然我有很多的『可是』,但我很抱歉……」
  所有人繼續保持邁進的腳步,彷彿無線通訊壞了或者他們全部剛好都沒聽見一樣,過了許久,頻道上才出現聲音,那是歐嘉:
  「伯恩斯先生,那無關道德、正義或價值觀,你試圖擾亂的是『生態現象』。」
  跟隨於嘆息之後是另一陣沉默,伯恩斯開口:「對不起,我錯了……」這聲道歉聽起來就和人死前的最後遺言一樣。
  那是無關道德、正義或價值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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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莫約在中學時期開始了寫作之路,在那還有奇摩家族的年代,討論區就是我的發表平台,起先只是為了宣洩生活,未料竟有讀者在閱讀之後提出催更:「然後呢?」於是這便促成我開始連載小說的動力與契機;時至現今,猶未停止。在這個專題裡,我會收納並校正好過去自己的小說;希望在多年之後,我的故事依然能帶給人娛樂,無論理性或感性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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