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我騎機車來到高屏大橋,看到高屏溪兩岸,垃圾長城趴的像二條發臭的大蛆。本想回頭到其他縣市,但突然看到東南方不遠處,矗立一座3000公尺的大武山。我不禁迷戀了,隱約聽到山神對我說:「住進來吧,屏東需要你幫忙改變」!
1995年,我扮演省議員曹啟鴻(人稱曹老師)的助理。他也很迷戀大武山,載我陪他拜訪樁腳時,不時地介紹大武山的水脈、生態以及為屏東平原擋住颱風,是屏東人的護土母山。我們行經某客庄,看到一夥房(客庄傳統家屋)門口的對聯,兩個人都停下來開口齊唸:
「山水含情意,風雲入壯懷」!
曹老師告訴我:「大丈夫當如是」!我開始景仰這位不像政客的政治家,如同大武山。
同年,我創辦了「親近大武山生態保育營」,100多位大學生,搭著大貨車改造的登山車,繞過泰武部落,駛進20公里的崎嶇山路,到達森林旁的北大武山登山口。那裡是加泵舊社(佳平部落)遺址,也是加拉阿夫斯社(來義部落)在5000年前大洪水之後,第一個遷移重新繁衍的地方。
登山姿勢從快樂的穿梭松木林,雲霧帶的濕氣為大夥兒降溫,雄鷹在上空盤旋著;快接近檜谷山莊時,幾乎一半的學生,自動謙卑地與野生動物同化,以四肢爬行方式,緩慢地在原住民的「社路」上努力的喘息。直到山莊,已傍晚暗黑,營地的溫暖營火,照亮牛樟樹上,不斷向我們懇求拜託的「黃鼠狼」!
隔天清晨,輕裝攻頂。在日本神社遺跡前,向其下方的「高砂義勇隊紀念碑」致敬。隨隊的排灣少女,展開山鳥的婉轉哀怨之聲,唱著「你為何不回頭看看我」的傳統古謠。
「一大清晨我去山上工作,我帶著思念哥哥的心情,再大的太陽,再累的工作,想到哥哥,那些痛苦都不算什麼」。
「我正望著你~~我正望著你呀~~~~」。
「看見你在另一個山頭,都不回頭看看我。哥哥當我在叫你時,連一句話都不回答我~一句都不回答我~一句都不回答我~」
眾人當時雖不懂排灣古語,但那美麗的曲調,竟讓大家眼眶不斷滾出淚水,澆灌著碑前的小黃花。
在山頂上,我看著整個屏東平原,包括海上的金獅島(小琉球),我深深地向山神起誓,「將以我一生,守護這片山水」!
從1997年到2000年,我們陪著魯凱、排灣、平埔部落,以血淚面對鎮暴警察,成功地擋住「南橫國道」、「瑪家水庫」、「隘寮蜥越域引水」等破壞聖山山水的現代交通及水利工程!
在大武山區的部落,愛上一位排灣姑娘,一起在山上,看著星星學唱排灣族的情歌。我永遠忘不了姑娘的琉璃珠雙眼,以及紅嫩的雙唇。但再多的深吻及熱烈的擁抱,也敵不過跨族婚姻的鐵柵門。兩人傷悲地分別在山上與平原之處,望著手腕戴著的七彩琉璃項鍊,互唱思念之歌。
2009年,莫拉克水神,施以一週的水彈,將大武山區炸出寬闊的河谷,以及重挫眾山的側腰,大量的土石,淹沒了部落,以及摧毀了平地的河堤。我在協力救災與重建的三年,對著大武山神再度起誓:「將以餘生,改善來自大武山父親的母親之河—東港溪」。
哪怕污染業者準備請黑道賞我土豆(子彈),無懼縣府勾結業者對我施以司法霸凌,甚至遊說我的團隊在我背後狠狠地捅刀。我的確很疲累傷心,兩顆腎臟先行罷工,我再也不能爬山及走部落的斜坡。但是,關關難過關關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東港溪清澈的支流--佳平溪,背景是大武山(2016)
花了8年時間,總算救回10公里的河段,從屎尿河變回魚蝦的居所,多年未見的清流,讓農村找回奮鬥的自信。
大武山爸爸,我努力做了,雖然離目標還很遠,但我希望能儘速傳承下去,即便我半路倒了,還有人接。
只要我還能呼吸,守護山水的誓言,我絕對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