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升,青春初綻,一個蟬鳴似雨的夏季清晨,15歲的文四郎在河畔解救遭蛇咬傷的鄰家女孩阿福,初戀的情愫於是沿著水流緩緩萌芽。“
故事是這樣的開始,過程卻總不會是盡如人意、如童話般的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生命的試煉在日常茶飯事間嚴酷的周而復始,而藤澤周平緩緩地用一點點悲傷,一點點聽天由命,又一點點不甘就範的小小反抗,寫下了一個又一個低階武士與生命拼博的勇敢。
蟬時雨的文四郎如此,山櫻的彌一郎如此,黃昏清兵衛的清兵衛亦是如此。
在愛情裡該是浪漫的奮不顧身卻都總是變成了身不由己,無計可施的溫度在男女主角的胸腔中沸騰,卻往往都是咫尺天涯的傳遞不出去,在淅瀝如雨的蟬聲中,在繽紛如雨的山櫻中。
文四郎的養父捲入政爭,被下令切腹。
在蟻のごとく”宛如螻蟻“這個章節,描寫著家人如何準備天人永隔後的諸般手續:
”「切腹後,遺體要請每戶人家自行帶回。如果可以,事先準備好一台拖車比較方便。當然了,要用門板或轎子也行....」
「請問,我們什麼時候去比較方便?」
「從午時上刻開始執行判決。助左衛門先生應該是過午才會輪到,你們中午前趕到寺裡就行了。」“
於是文四郎到處張羅手推車,在即將與養父訣別的切腹場所外焦急的等待著。
”果然文四郎所料,拖車所到之處,吸引眾人的目光。城下的人們都知道今天龍興寺發生了什麼事。打文四郎錯身而過的路人駐足旁觀,站在屋簷下的人不發一語地目送著他離去。文四郎走在街道上,深切感受著這一切。
那一道道刺如尖針的視線,令文四郎的疲憊倍增。他低著頭,步履蹣跚地拖著車。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隻螞蟻,在烈日下扛著比自己身體還要龐大的重荷。“
刻意繞過熙來攘往的街衢,精疲力竭的終於快要帶著含冤莫名的養父遺體回家,
”當拖車從雜樹林旁進入矢場町的大路時,文四郎和道藏皆已精疲力盡,兩人氣喘如牛,半晌說不出話來,拖車就是這般沈重。
文四郎氣喘吁吁,眼中驟然出現一名少女的身影,從公宅的方向踩著小碎步跑來。文四郎一看便知道是阿福。
阿福來到他們跟前,雙手合十向車上的遺體膜拜,然後走向文四郎,伸手握住拉柄。她默然不語,任憑淚水滑落雙頰,鼓足全力拉著拖車。“
而這麼善解人意的鄰家女孩阿福,卻在此事件之後成為藩主夫人,被帶往江戶,離開了海阪藩,帶走了文四郎青澀的想望與曾經燃燒的青春。
”講到心中的抑鬱,文四郎還潛藏著另一個無法化解的鬱悶種子。不用說也知道,那是如今已成為藩主側室的阿福。
文四郎對飛上枝頭的阿福,並非念念不忘。他早已清理對阿福的愛意。縱使有萬般難以割捨的往日情懷,他也明白,往事只能追憶。
只不過文四郎的想念,就像某個難以嚥下的硬塊,不時從心底湧出,鯁在喉頭。阿福並非嫁入普通人家,而是成為藩主的測試,他對此事始終耿耿於懷。他認為這並非阿福本意,她不過是被人伸手摘下的花朵。“
”這個想法令文四郎倍感苦悶,這時候的文四郎心中仍懷著有志難伸的抑鬱之感,難以向人啟齒。阿福的事,令文四郎悵然若失。
入春以來,便是這股抑鬱感,驅策文四郎勤上道場。當他在道場全神貫注於劍技上,或是將肉體的精力消耗到極限時,便能忘卻自身對未來的擔憂,以及憐惜阿福的心。“
因緣際會下,自師父傳授神秘劍法,習得一身秘劍絕技的文四郎,終於迎來了生命中最重大的挑戰,數年前養父捲入的政爭還是延燒到藩主夫人,已貴為福夫人的阿福身上,政變讓阿福與幼兒成為被暗殺的對象,文四郎在那個驚心動魄的晚上,強韌的負起保護昔人與為父親復仇的責任。
白駒過隙,二十餘年過去。
藩主過世。
阿福私下約了文四郎。
「文四郎さんの御子が私の子で、私の子供が文四郎さんの御子であるような道はなかったのでしょうか」
いきなり、お福さまがそう言った。だが顔は穏やかに微笑して、あり得たかも知れないその光景を夢みているように見えた。助左衛門も微笑した。そしてはっきりと言った。
「それが出来なかったことを、それがし、生涯の悔しとしております」
「ほんとうに?」
「…..」
「うれしい。でも、きっとこういうふに終るのですね。この世に悔しいを持たぬ人などいないでしょうから。はかない世の中….」
突然間,福夫人問道:
「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讓文四郎的公子成為我的兒子,我的兒子成為文四郎的公子呢?」
微笑的容顏,想像著彷彿可能成真的景像。 文四郎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說道:
「沒有辦法實現這件事情,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真的嗎?」
「…..」
「真開心!不過,終究還是就只能這個樣子吧?這個世間畢竟沒有毫無遺憾的人,無常的世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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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戸に行く前の夜に、私が文四郎さんのお家をたずねたのをおぼえておられますか」
「よくおぼえています」
「私は江戸に行くのがいやて、あのときはおかあさまに、私を文四郎さんのお嫁にしてくださいと頼みに行ったのです」
「…..」
「でも、とてもそんなことは言い出せませんでした。暗い道を、泣きながら家に戻ったのを忘れることが出来ませ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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お福さまはうつむくと、盃の酒を吸った。そして身体をすべらせると、助左衛門の腕に身を投げかけて来た。二人は抱き合った。助左衛門が唇をもとめると、お福さまはそれにもはげしく応えて来た。愛憐の心が助左衛門の胸にあふれた。
どのぐらいの時がたったのだろう。お福さまがそっと助左衛門の身体を押しのけた。乱れた襟を掻きあつめて助左衛門に背をむけると、お福さまはしばらく声をしのんで泣いたが、やがて顔を上げて振り向いた時に微笑していた。
ありがとう文四郎さん、とお福さまは湿った声で言った。
「これで、思い残すことはありません」
「前往江戶前的那個晚上,我到文四郎您府上拜訪一事還記得嗎?」
「一直都記得。」
「我對前往江戶一事百般不願意,那個時候,本想要到府上拜託令堂同意我嫁給文四郎您,當您的媳婦。」
「…..」
「然而,畢竟無法啟口,沿著暗巷,一路淚流滿面的回家,此情此景終生難忘。」
福夫人低下頭啜飲著杯中的酒,身子一滑,投向文四郎也就是現在的助左衛門的胸膛。兩位青梅竹馬無緣的戀人終於抱在一起,文四郎探尋著福夫人的唇,福夫人熱情地回應著,滿腔愛憐之心在文四郎的胸膛沸騰。
到底經過了多長的時間啊?福夫人輕輕的推開文四郎,背向著文四郎整理凌亂的衣襟,一時只聽到福夫人低聲啜泣的聲音。好一會兒,回過頭來只見福夫人盈盈微笑的面龐。
謝謝,文四郎。
福夫人緩緩地說道:
「此後,我再也沒有遺憾。」
我想到馬奎斯的愛在瘟疫蔓延時。
也想到一代宗師裡,最後宮二小姐對葉問說的那一番話: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