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第二天(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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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很遠很遠的遠方,從一片漆黑中露出一點藍藍紫紫,快要近破曉的時候,晨露開始在一片片樹葉上凝固,這時候的空氣最濕潤,把手放出去一掃回來,手上都是清新的味道。他已經不知道坐了多久,又是一個獨自看日出的早上,這個山頭他來了好幾次,每一次都是在大白天的時候,山上山下都是人,唯獨在這個時分,倒是第一次。他看到陽光慢慢的從正中間往四周散開,原來一片黑暗的天空,開始出現一朵朵在不同角落的雲的輪廓,一群鳥從左方飛過,接著便聽到漁船的船笛聲,還有一輛車在山下經過。除此之外,他身邊一切都很安靜,雖然他整晚沒睡,卻一點睡意都沒有,反而充滿興致,只差一碗酒和一個聊天的對象。

放是他又從口袋裡拿出一枝筆和一張紙,把眼前的風景描繪一下。

他從高高低低的山峰落筆,一層又一層的薄雲浮遊在山跟山之間,陽光不平的分佈把每一座山的一小部份都遮掩著,好像攝影師拍照一樣,只留下每個模特兒最美的部份。因為整個天空亮得很快,他並沒有仔細的把所有細節都畫下來,只能快速的把整個畫面的線條大概勾畫好,再靠記憶把空白的地方填滿。他畫了鳥、船、車、樹和葉,再隨意的把陽光在紙上發揮一下,整個圖畫的主題就出來了。他自滿的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有如出自十九世紀英國畫家特納的手筆。但看著看著,還是差了一點。

如是,他便把看日出的人也畫了上去。可是當他想要再畫一個人坐在他旁邊時,他怎麼想也想不出去,這個人應該是長甚麼模樣。

還是先把工具收起來,再靜靜的欣賞多一會眼前的風景吧。

但明明是風和日麗,怎麼會突然聽到雷聲,還不止一聲,是連續的、急速的幾聲,聲音很近,而且震耳欲聾。本能反應之下張謙睿只好馬上跳起來,穿上褲子,去把門打開。

「好啦好啦,來啦,等一下。」他找一找他那隻沒有分針的手錶,一看,原來已經快到正午,「怎麼今天沒有聽到樓上小孩的聲音?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好。」

「老張,開門!有重要消息!」

「好,來了。」他一開門,看到一個穿得很正式的人,戴著只有一塊鏡片的眼鏡,氣喘過不停,手不停示意讓他跟他走,但腳卻自然的踏進家裡,隨隨便便的坐著,看到水,就立刻全都喝了。

他沒有印象見過這個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聽他說有重要的消息,看上去也算是老實人,於是他就等著他,讓他把話說完。

「那個,老張啊」,那個人擦一擦嘴,氣還在喘,「老張啊,上一次我跟你說的替課的事,那邊校長已經說好了,讓我問問你,能不能明天去學校一趟,大家見個面。如果沒任何情況的話,那份工作就是你的了,還可以租他們學校的單車,一天二十塊。」

原來是一個幫他找工作的人,還是要當先生,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好,明天幾點,我會準時到,謝謝你。」

「行了,九點,不要遲。還有,你上次那一套衣服破破舊舊的,不要再穿了,等一下跟我去舞廳,我找些好東西給你。」

「舞廳?難道你要我穿得像一個接待生或酒保一樣去和人見面?你不要忘記,我可是為人師—」

「你不要跟我囉嗦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客人都是像你這樣為人師表的,拿著書戴著領呔,一表人才的在我那邊喝得爛醉,最後連衣服都忘記拿走,我現在要是把衣服都拿去開個服裝店都應該比你這個窮書生這幾年來寫字所賺的錢多。你就來隨便找一兩件稱身的,明天給人一個好印象。」

「好啦,你早說不就好了嗎。那我幾點跟你去?」

「現在我有點事情,你就在我們開店前十五分鐘來好了。」

「你們開幾點?」

「媽的你今天是甚麼回事?你是不是寫字寫得你瘋瘋癲癲的,你不會是在吸毒嗎你。」

「沒有沒有,我只是因為太久沒有去過,才問一下你們有沒有改時間而已。」

「這個你真的是,我們開了十幾年都沒有改過時間,突然要改甚麼時間呢?是有甚麼原因讓你覺得我們要改時間呢?」

「好了好了,沒事了,你不是趕時間嗎,你先回去吧。」

看情況,他還是要另找辦法,找出關於那個舞廳的事,要不然他的這份工作就接不了。

那個人繼續在說話,但都沒有提供他需要的資訊,於是他就半推半請的,把他送了出門外。當然,他還是保證了他等一下會去舞廳,明天他也會準時到學校。

他當時也在想,既然是這麼重要的工作,而帶消息來的人看起來也像是一個認識很久的朋友,那在這房間裡肯定有相關的資料記錄才對吧。這房間這麼小,要找應該不難,書櫃裡還有一本本在不同時間所寫的筆記,這順便也是一個好機會,讓他可以安靜的坐下來,讀一讀在這裡的其他文字。

外面陽光普照,正值盛夏,一圈圈在旋轉的灰塵從窗外飛進來,徐徐降落在地面的木板上。張謙睿把隨手拿到的第一本筆記翻開,開始逐個字看故人過去記錄的一點一滴,一行行文字隨即化成形象,與他的記憶重疊。

這時候他發現有一張紙夾在其中一本筆記中間,打開一看,是一幅黑白色的風景畫,就像他剛才在夢裡面所畫的那幅一樣,但在這幅畫裡面有兩個人正背向著他,相互依偎著。從後面看來,他們兩人都是大概二十出頭,一身輕鬆的裝扮,女的留著一條長馬尾,上身一件格子襯衫,頭接近挨在男人的肩上。陽光從水平線慢慢上升,照耀著,也祝福著他們兩人,而當一陣微風吹過,他猜想,此時男的應當會把握機會,把擋住她的臉的頭髮撥開,放在她的耳朵上。張謙睿就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微笑著的背影。他想了一想,還是把這幅畫收好,就當作是一份他能帶走的紀念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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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袁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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