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歡他笑得那般靦腆的樣子,溫文爾雅。
很喜歡他有條有理批判事物的樣子,成熟穩重。
明明是小我一屆的學弟,在我眼裡他卻像一個可靠的學長,
況且當時,我們才國中。
他身旁最要好的朋友是個花花公子,但我從沒正眼看過他,
他們總形影不離在一起,
有天他問我:「妳喜歡他對吧!」
我還正思索該怎麼回應時,
他搶先接話:「哎呀不用回答了,妳那眼神就是答案了。」
可即使如此,日復一日,沒有因為被他朋友戳破而有任何改變。
高中分隔兩地,在那個通訊網路都不便利的年代,
我仍經常找各種理由活動邀約他,
儘管,他一次也沒有來過。
多年過去,我跟他都上大學後,
他主動反過來問我:「這週妳有空嗎?」
終於,他要回應我的心意了對吧!
心裡演算著各種可能的對話與場景,一面搜羅該怎麼回應的台詞儲備著。
我們肩並肩倚靠著碧潭的欄杆岸邊,
橘黃色的夕陽映在河面上,
波光粼粼反射於他健康黝黑的皮膚,
我悄悄望著他的臉龐,
他卻望向碧潭的對岸。
一陣簡單的寒暄,他微微顫抖地說:
「我現在終於知道妳那些年對我的心意了。」
所以接下來是要告白了嗎?
「因為也有個學妹讓我有這樣的心情。」好喔,馬上翻轉是在演哪齣?
「但是我不能跟她在一起,」又?這是再次翻轉?
「她有女朋友了!」
這一連串我不知道從何接起,
想罵髒話的心情都來不及反應。
他簡單交代了一下情形,總之就是「我跟他不可能」。
他跟對方互相喜歡,但她有個恐怖情人,
而且是女朋友,所以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
被拒絕也就罷了,一開始就要這麼震撼的嗎?
說不難過是演的,不過那些年無處安放的心意也能塵埃落定,
算是死得其所了,
我很滿意。
這麼多年都沒有熱絡的互動,他的沈默其實是最真實的回應,
可惜我從不願聽。
無悔的青春在有限的光陰裡,
說是錯付似乎太過沈重,
反正在不在一起都不會有最終結論,
也無須過於執著人生路經一隅的風景。
「那妳呢?身邊有陪著妳的人了嗎?」他在此時才轉頭直視著我。
我該如何說出多年的感情狀態紀錄,
只有追星似地打聽他的音訊這一條?
但癡情對於一個無意的人,
徒增無謂的負擔。
我淺淺一笑,順著他的心意答到:「嗯,有。」
他如釋重負:「那真是太好了!妳要好好珍惜那個人,
我一直很想跟妳說:
『對不起,這些年我辜負妳的青春、妳的心意,
我卻什麼都不知道,也無法回應。』」
他再一次慎重其事的說:「對不起。」並同時微微低頭。
比起他的歉意,
我認知到他今天跟我見面的目的是一樣的:
我跟他是來釐清這一切關係的。
是啊,搞清楚一切之後,
就能好好往前走,
不再被過往的記憶牽絆住腳步。
對於一個不懂愛的少年,我拿什麼責怪他呢?
只不過他初識愛之時讓他懂的人,
不是我罷了。
「沒什麼,你不要這樣說。
願意特地出來一趟跟我說這些就很夠了。」
苦澀的心情,就算化成怨恨又能怎樣呢?
我心裡明白,這是第一次跟他出來,
也會是最後一次。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自然到了跟過去離別的時刻,
我仍忍不住叫住他的背影:
「我們⋯⋯還會是朋友對嗎?」
他別過頭來微微一愣,「嗯,對,會的。」
明明知道是一個無從實踐的承諾,
卻為這樣的答覆感到安心。
我知道再也不會見了,
也無需任何牽掛,
謝謝他給我的曾經
——專屬年少的悸動。
2023.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