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人物｜他不再悲傷，但是真的人很好──最常被低估的好演員基努．李維

現在提起基努．李維的名字，難免會聯想到許多奇聞趣事，例如他會像普通人一樣出現在紐約地鐵裡、平日穿著休閒率性、一雙舊鞋可以穿好多年、對粉絲很和善不擺架子、跟女性粉絲合照時會避免肢體接觸、在巴西動漫展向粉絲們下跪感謝大家支持、贈送重型機車給共事的特技演員們、私下常常做慈善例如捐款給兒童醫院⋯⋯等等，簡直好到不像是真的。

跟其他大明星比起來，基努．李維是低調而獨特的存在，帶著隨心所欲的氣息，沒有「過得像個明星」。「成名」的代價往往是不能像平凡人過日子，但李維就是有辦法，不讓名氣決定他該是個什麼樣的人、去做哪些事、過哪種生活，即使有張非常容易辨識的臉，他仍可在大都市的街頭穿梭、跟流浪漢聊天。

這位和藹善良的影壇巨星，有過不平靜的童年。李維在 1964 年 9 月 2 日出生於黎巴嫩，父親掙扎於藥癮之中，在李維還小就離開家、後來入獄，母親數次再婚又離婚，帶李維及妹妹住過雪梨與紐約等等，後來落腳多倫多，兄妹倆從小就是鑰匙兒童，並且換過好幾間學校。李維原想成為冰上曲棍球員，後來這位愛看電影的少年立志成為演員，1984 年進入演藝圈，先從電視影集的小角色開始演起，並在 1986 年決定搬去洛杉磯認真發展演員事業。

1989 年，李維的演藝生涯有了重大突破，他在極受歡迎的《阿比和阿弟的冒險》飾演阿弟，個性天真又單純、像隻和善的大狗狗，非常討喜。在這之後，他做的幾個接戲選擇，透露他身為演員想要多方嘗試的企圖心，例如跟《末代皇帝》導演貝托魯奇合作《小活佛》、在《教父》導演柯波拉的《吸血鬼：真愛不死》飾演年輕律師、加入古裝片《危險關係》跟幾位實力派演員同台演出、與剛在獨立電影圈嶄露頭角的導演葛斯．范．桑合作《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參與肯尼斯．布萊納的莎翁喜劇《都是男人惹的禍》、主演生涯第一部動作片《驚爆點》等等。

在這段期間，他的演技常被質疑，除了在《吸血鬼：真愛不死》與《都是男人惹的禍》的表現確實遜色以外，更雪上加霜的是李維以《阿比和阿弟的冒險》裡的呆萌角色走紅，造成很多觀眾對他本人形成「笨笨的」、「不會演戲」的印象，又或是在《驚爆點》這樣的動作片，本來就沒有太多機會發揮演技。不過，遇上合適又需要實力的角色時，李維仍是讓人驚豔不已。

《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導演葛斯．范．桑曾說，他在開拍前將 John Rechy 的著作《City of Night》給兩位主角做為參考，瑞凡．菲尼克斯翻了幾頁就放棄，但基努．李維不僅讀完整本書、還去找其他 John Rechy 的作品來看，他面對工作就是這麼用功認真。在片中，菲尼克斯完美詮釋缺乏歸屬感、表面不羈內心卻脆弱的街頭浪子，李維則展現慵懶自信的魅力，以他的溫柔眼神去傾聽與關注對方、但又保持足夠的距離感與模糊性，使得後段的轉折具說服力。

不過，李維註定要成為動作巨星。在前述那麼寬廣的角色嘗試之後，下一部令他走紅國際的，是與珊卓．布拉克主演的動作片《捍衛戰警》。導演楊．狄邦看過李維在《驚爆點》的演出後就想找他擔任主角，而全片節奏緊湊精彩，李維飾演的角色既帥氣勇敢又令人感到安心信賴，特質極為迷人，讓他聲名大噪。

但在《捍衛戰警》之後，出品該片的二十世紀福斯有超過十年不找李維拍戲，理由是他拒演《捍衛戰警2：喋血巡洋》。李維拒絕的原因，再度顯示出他求好求變的態度：他暫時不想連續拍動作片（李維當時已經拍了《連鎖反應》）、想跟艾爾．帕西諾合作《魔鬼代言人》（拍攝時間與《捍衛戰警2：喋血巡洋》衝突）、還想去加拿大温尼伯的劇院飾演哈姆雷特磨練演技，而且後來在 2015 年，李維於脫口秀節目坦承當年不喜歡《捍衛戰警2：喋血巡洋》的劇本。

幸好，一家電影公司的黑名單不足以毀掉李維的演員生涯，他與華納兄弟影業合作的《駭客任務》成為另一個高峰，導演華卓斯基姊妹打造出影響後世甚深的動作經典，包括各式動作畫面的設計、「子彈時間」（bullet time）與袁和平流暢帶勁的武打安排等等，搭配對於未來人工智慧如何控制世界的各式想像，即使過了二十幾年，仍令人讚嘆。

「後駭客任務」時期，李維沒有閒下來，繼續多方嘗試不同類型的角色，擺脫大家都把他當救世主尼歐的印象。2000 年由山姆．雷米執導的《靈異大逆轉》，看過的人不多，評價也不算好，但李維在片中的演技非常令人難忘，他飾演一位家暴男，威脅恐嚇他人時的情緒爆發力相當教人恐懼，即使與之對戲的是屢獲獎項肯定的凱特．布蘭琪與希拉蕊．史旺，他也毫不遜色。

在《康斯坦汀：驅魔神探》，李維飾演主角康斯坦汀，天賦令他能辨認人世間的惡魔、卻也因此備受折磨。李維在片中既有精彩動作戲碼、有獨樹一格的幽默感、又有與女主角瑞秋．懷茲的甜蜜曖昧，角色極富魅力。儘管本片當年票房表現不夠好，但推出 DVD 後獲得越來越多影迷的支持，頻頻喊話希望電影公司拍攝續集；而在由科幻小說改編、將真人演出畫面轉換成動畫的《心機掃描》裡頭，李維化身臥底的緝毒警員，平時穿著「千變萬化衣」掩飾外表與身分、工作時使用代號，後來卻染上毒癮，成為當局要求嚴密監視的對象，這種「自己監視自己」的荒謬、加上毒癮造成的幻覺，讓他再也分不清真實與虛幻、搞不清自己是誰，李維同時要扮演臥底警察與毒蟲的角色，在迷失、偏執、擔憂、惶恐等等情緒中轉換。

帥氣的李維也演過幾部文藝浪漫電影，1995 年的《漫步在雲端》是他第一次飾演此類電影的男主角，後續還有《甜蜜的十一月》、《跳越時空的情書》與《婚禮冤家》等等，展現不同面向。他在含有浪漫成分的戲裡總是非常有說服力，因為他的凝視與傾聽特別認真而深情，這不僅限於浪漫電影，在其他類型如《捍衛戰警》、《駭客任務》、《十全大補男》及《康斯坦汀：驅魔神探》等等，他與女主角對戲時，都有一股發自內心的真誠渴望，讓人難以抗拒。

近年來，李維還忙著在不同類型的電影中飾演配角或客串。以首部長片《女孩半夜不回家》獲矚目的導演安娜．莉莉．阿米波爾，於 2016 年執導的血腥奇幻電影《生存者》裡頭，就有李維的身影，飾演安樂窩的迷人領袖；在《落日車神》坎城金獎導演尼可拉斯．溫丁．黑芬的爭議作品《霓虹惡魔》，李維客串猥瑣的汽車旅館老闆；李維還很欣賞脫口秀主持人黃艾莉的才華，因此在她主演並擔任共同編劇的 Netflix 浪漫喜劇《可能還愛你》客串自己，不惜惡搞本身形象來製造笑點，非常幽默；他在《玩具總動員4》替「卡蹦公爵」配音，這位「公爵」與李維有些相似，都熱愛騎機車，李維替這位充滿自信與活力的角色注入許多熱情。

李維甚至擔任過導演，執導由陳虎與莫文蔚演出、中美合資的《太極俠》，雖然票房欠理想，但影評不算差，也再度證明他勇於嘗試的特質。

不過，就如前面提過的，李維註定是一位動作巨星。2014 年滿五十歲的他，以《捍衛任務》再度成為好萊塢動作一哥。這部片可說是黑馬，是以前在《駭客任務》擔任李維特技替身的導演查德．史塔赫斯基第一部長片，起先沒人看好，但本片以相對低的 2000 萬美金成本（可與《浴血任務》的 8000 萬美金對照），取得全球 8600 萬美金票房，而且後面兩部續集的全球票房成績還持續走高（第二集為 1 億 7000 萬、第三集為 3 億 3000 萬）。《捍衛任務》有較多的長鏡頭來捕捉動作畫面，比起如《神鬼認證》系列的快速花俏剪接，本片的傳統手法感覺更踏實，不過導演坦承，如此選擇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沒錢，無法負擔好幾台攝影機，只能拍長一點的鏡頭，這也代表李維得盡量親自上陣，沒有太多機會靠剪接手法讓替身代勞，他出的每一分力、承受的每一拳與每一摔，都在鏡頭裡無所遁形。

要任何人以超過五十歲的年紀來拍攝動作片，都是相當辛苦的，但李維仍保有年輕時的衝勁，既然要做就做個徹底，為電影積極訓練，他與導演的全力投入，是《捍衛任務》系列能風靡全球的重要關鍵。在今年上映的《捍衛任務4》裡，這位將屆耳順之年的男星仍沒有打混偷懶，繼續為戲訓練與學習新技巧，除了拳腳功夫以外還要苦練開車技能，管它是正向甩尾 180 度掉頭、倒車迴轉、或是要一邊開車一邊開槍，他都表示自己樂在其中，覺得能有機會學習這些實在太有趣了。李維帶來的魅力不只來自對動作場面的投入，還包括他最擅長的特質：孤獨、以及陽剛外表底下那股脆弱的深情，這在《駭客任務》與《康斯坦汀：驅魔神探》都發揮過很棒的效果，到了《捍衛任務》依舊如此。

在競爭激烈的好萊塢，要能擁有持久的事業不容易，但基努．李維這位與眾不同、自成一格的大明星，不僅持續有作品推出，甚至在三十幾年的演員生涯裡，幾乎每個十年都有系列代表作：《阿比阿弟的冒險》（共三集）、《駭客任務》（共四集）、與《捍衛任務》（第四集於今年三月推出）。

或許是李維的個人特質太過突出，抑或他的經典角色如《駭客任務》的尼歐與《捍衛任務》的約翰．維克太讓人印象深刻，李維身為「演員」的大膽與多面往往被忽略。但是，他對演戲工作下功夫的程度、以及尋求的廣度，並不亞於其他優秀演員，只是他沒有特別去追求「拿獎」的路線，以及太需要「變身」的角色。他熱愛演戲，愛為投入角色做準備，就這樣一「部」一腳印證明自己是夠格在好萊塢屹立不搖的好演員。

在過去，網友曾因為狗仔捕捉到李維坐在長凳憔悴吃三明治的模樣，稱他為「悲傷基努（sad keanu）」。或許是影迷們知道李維生命中曾遇過的傷心事，例如兒時破碎的家庭、成長背景相似的演員好友瑞凡．菲尼克斯早逝、妹妹曾罹患白血病，以及女友曾懷著他的女兒卻流產、兩人分手一年後女方車禍過世等等，即使李維可能只是自然隨性地吃著三明治，但其身影被捕捉為圖而廣傳之後，彷彿也會自帶一股悲傷憔悴的色彩。

但近年來他似乎不再那麼悲傷了，因為身邊多了一位女友，她是藝術家 Alexandra Grant，兩人先是朋友與事業夥伴，後來成為情人，於 2019 年公開戀情、出雙入對，知道李維過去人生起伏的粉絲，無不希望他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早在 90 年代，李維受訪時就曾表示「我不想變得超級有名，那一定很可怕」，現在回顧起來還真是事與願違，不過他似乎找到了平衡。面對名氣，李維盡力保持冷靜，以「若我沒成名會如何過」為準則來度日，不讓名氣影響自己。更不可思議的是，李維有如此長青的職涯、如此響亮的名氣，卻仍保有零負評的聲譽，這是令人望塵莫及的成就。

這就是為何觀眾愛基努．李維吧，即使這位超級巨星仍擁有相當程度的神祕感，也不常提私事，但我們總能感覺到，他就像從小認識的善良大叔，沒有什麼距離感，總是願意給一個開朗的笑容，隨時想著他能幫上別人什麼忙，我們永遠能信任他。如同英國作家 Philippa Snow 在 #metoo 醜聞浪潮之中感嘆的：「誰有一份『不會讓人失望的好萊塢男星』清單嗎？會不會只有一張上頭寫著『基努．李維』的便利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