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室的一路上,我的心情還是沒有辦法平復,我覺得自己喜歡上老師了,而我說的喜歡,是對異性的喜歡;這跟對林妍均的喜歡很一樣。
在上個學期,林妍均在幫我慶生的那天夜晚,爬上了我的床,親吻了我,我們手牽著手,度過一個百感交齊的夜晚。
因為這樣,隔天一早我們還要編理由向同寢室的朋友解釋,為什麼林妍均會在我床上,雖然我們只是牽了手,但親吻是事實不是夢。
我還記得,被親吻那一刻的錯愕、迷惑,雖然當中不乏開心、甜蜜,但我還是不清楚林妍均親吻我的真正理由,因為她一直未明說。
那只是遲來的慶生之吻嗎?她說只想和我一起分享這祕密的吻,這專屬於我的吻,莫非是喜歡我的意思嗎?但我們是同性啊,女生愛女生,世上有這回事的嗎?而林妍均從那天之後,也再沒什麼越矩的行動。
經過一個暑假,大家回到學校已經升上二年級,我的課業又變重了一些,沈氏姊妹開始練起更高階的舞蹈,時時都待在舞蹈教室裡練舞;孟庭繼續寫小說,她的文筆很不錯,所以有意朝這方面發展;林妍均和劉雨潔加入了籃球社,雖然在功課方面平平無奇,但在運動方面卻是體能健將,聽說有她們這兩個生力軍加入,我們學校今年很有希望在與它校的友誼賽裡奪冠。
也許因為這樣,我下課回到寢室時大家幾乎都還沒回來,只有孟庭一個人默默坐在書桌前寫東西。
我向她打了聲招呼,便不好意思再打斷她創作的靈感,寢室裡很安靜,靜得我連孟庭寫字的沙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最後我決定去籃球場看林妍均她們練習。
我其實還蠻喜歡一個人在校園裡亂逛,因為這裡有很多樹,像個小公園一樣。我喜歡走在樹下,聆聽風吹過樹葉的聲音,看著樹葉從我身邊掉下,聽說學校的樹上還住著松鼠,有其它班級的人說,常看見松鼠在樹跟樹之間跳來跳去,害他們不由自主把目光從黑板轉移到這些可愛的小傢伙身上。
我也想看見松鼠,可惜總是事與願違,我想松鼠可能也討厭我身上的氣味,那股被課業重重壓抑著的氣味,但這樣輕鬆的漫步在大樹下,似乎也能稍稍減輕那沈重。
往體育館的道路兩旁幾乎都種滿將近三、四樓高的大王椰子樹,傍晚的夕陽餘暉自樹葉間灑落在大道上,我身上還穿著校服,白上衣黑短裙,搭上白襪黑皮鞋,皮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清爽乾脆的聲響,踩著踩著都會讓人心情好轉。
我又想起圖書館裡的老師,還有用一副耳機共享了一首歌的美麗時光;嗯,迷人的音樂,迷人的老師。
走著走著,快接近路的盡頭時,我看見有個蹲在樹下的人影,那背影很熟悉,再走近,竟然發現是老師。
他在做什麼呢?我細細看,終於發現他正拿著雜糧餵松鼠……
「老師。」
我不敢驚動正餵著松鼠的老師,只能躡手躡腳的慢慢靠近,然後跟在老師身邊蹲下。
「林同學。」
老師原來有記住我的名字,這讓我有自信許多。
「老師是來餵松鼠的?我沒想過學校裡真的有松鼠?」
我盯著那正用雙手爪子捧著食物吃的毛絨絨物體,還沒想過有一天會這麼近距離的觀賞松鼠,原來真的挺可愛的。
「其實人有時候應該要停下腳步,才能發現自己周邊原來有這麼美的事物。」
老師有那藝術人的氣息,那氣息很是迷人。
之後他把手中最後的一點雜糧給了松鼠,只見松鼠轉了轉精靈活現的大眼,以很快的速度把原先手中的食物塞進嘴巴後,立刻騰出空手接收新的食物,然後一蹓煙似的往最近的樹幹攀爬離開了。
我和老師目送著松鼠離開,這才站了起來。
「模特兒的事考慮的怎麼樣?」
老師在原地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腳,再度提問。
「我自己很想,但是時間不能配合,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我實話實說,因為不知怎麼的,我不想在他面前說謊。
「我了解,很可惜!妳是個很好的模特兒素材。」
老師的語氣中有掩不住的失望,但他不會強人所難。
「老師為什麼要找我?」
只是我很疑惑,老師為什麼會想找我做模特兒,這個問題不問清楚我可能會一直掛在心上。
「因為在妳身上,我才看見一個學生真正的模樣。妳是有生命的,而其他人卻不一定有。」
我沒想到老師也會如此直率表達他的想法;他說我是有生命的,這讓我很開心。
「謝謝。」
我又感覺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這使我不敢直視老師的臉,只敢丟出一句道謝。
「剛剛看妳往這邊走,是要去體育館嗎?」
老師絲毫沒有察覺我的異常之處,感覺像是閒話家常。
「嗯,我要去看我室友練球。那……先走了!老師再見。」
老師的提醒讓我想起了原先的目的,所以我們再度告別。
體育館此刻已近在眼前,我聽見館裡傳出運球的聲音、有人拍手叫好的聲音、教練的吹哨聲,整個很有活力;我想這裡大概是整個學校裡最像學校的地方,在館內有一群熱血的國中生,而在館外的我們,都不過是讀書的機器。
自從林妍均和劉雨潔加入籃球社之後,我感覺我們漸行漸遠,好像不是一個道路上的人了;籃球社的練習越頻繁,她們回到寢室的時間就越晚,直到看見她們終於回來了,才總算有一點全員到齊的感覺;還記得以前大家都精力旺盛的邊看書、邊聊天,怎麼不過一年的時間就通通都要變調了呢?
我不想承認,大家的確「長大」了,但長大的代價又是什麼?
我能明白籃球對她們而言是一個信心的來源,誰不想要被人需要的感覺?讓她們在屬於她們的世界發光發熱吧。
那麼,我去看不看她們練習,是不是也變得沒有那麼重要了呢?
如此一想,我連走進體育館的勇氣都提不起來了,最後只能黯然走回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