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肺癌,還是別和沈爺爺說了。」
他沉默着點頭。
見他一臉沉重,我笑着說:「但我覺得自己能被治好。」
他看我一眼,最後也對着我扯了一下嘴角。
這是沈嶠第一次對我笑,雖然有些勉強,但也賞心悅目。
讓我看得如沐春風。
帥哥的力量在治療的過程中也是十分重要的。
之後,他也沒立刻離開,知道護工阿姨下午纔來後,他坐在我牀邊,安靜地幫我剝了個橙子。
將圓滾滾的橙子放到紙巾上後,才和我告別離開。
其實我胃口並不是很好,但我還是將這個橙子喫了個乾淨。
雖然晚上的時候基本都吐了出來。
之後的好幾天,沈爺爺都會和沈嶠過來看我。
託爺爺的福,我在醫院裏過得並沒那般枯燥。
爺爺喜歡同我講他過去幾十年的見聞,那些有趣的經歷總是能把我逗得笑出聲來。
又過了幾天,爺爺不來了,但他的孫子沈嶠依舊會每天都來看看我。
似乎是受了爺爺的指令,他每次都要來我這裏待上半個小時再離開。
他來的第一次,我就直接點破了,我說:「你也知道我得了癌症,也不知剩下多少時間了,還是別讓爺爺有那些多餘的希望了。」
沈嶠坐在我牀邊,看了我一眼:「那也只怪你太討喜。」
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跟我開玩笑,我配合地笑了兩聲。
見我不說話,他又說:「我知道的。我都跟他說,你看不上我。」
「那爺爺還讓你整天過來?」
「嗯,哄哄他。」他笑了一下。
我不說話了。
沈嶠安靜,來了也不會吵到我,而且還能在護工阿姨不在的時候幫我遞一遞遙控器,提一提點滴瓶的。
我自然是歡迎他的存在。
不過,之後我發現了沈嶠更大的用處。
因爲谷曄回來了。
08.
我很瞭解谷曄,知道他回國後肯定會來找我。
知道真相後的他還會纏着我不放,甚至可能央求着我的原諒,可如今的我並不想看見他懺悔的模樣。
我只是覺得疲累。
精神身體都感到疲累。
我是從Cindy的動態裏得知谷曄過兩天就要回國了,之後就會一直定居在國內。
其實這我入院的這一個月,谷叔叔和李阿姨經常會打電話發消息來關心我,問我現在是在哪裏旅遊啊,什麼時候會回來之類的問題。
接電話的我,雖然身在醫院的病牀上,卻也能將周圍的景色描述得像是世外桃源。
谷曄落地的那天,李阿姨又給我打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我說可能還要一段時間,說着喉嚨便開始發癢,我沒忍住,咳了幾聲。
李阿姨問:「怎麼在咳嗽啊?」頓了頓又着急說,「谷曄在我旁邊聽了你的咳嗽聲,很着急關心你呢。」
我說:「阿姨不要再說了。我和他已經分手了。」
那頭噤聲,幾秒之後,谷曄奪了阿姨的手機,聲音低低,帶着慍怒:「陶翎,你是什麼意思?」
這時,我的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抬眼看過去,是沈嶠。
他將水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喝了一口之後纔開始應付谷曄:「我那天在機場不是和你說清楚了?」
谷曄咬牙切齒:「你是認真的嗎?」
「我一直都沒在開玩笑,要我再說一遍嗎?」
那頭累了,嘆了口氣,問:「陶翎,你到底在氣什麼?」
「我告訴你無數遍了,我累了,不想再說了。替我向谷叔叔和李阿姨問好,還有,公司我也會遞辭呈的,我現在不想和任何人見……」
我話還沒說完,那頭就掛了電話。
他又惱羞成怒了。
我捏了捏手機,無奈地笑笑。
谷曄就是這樣,激兩句就會上頭。
我今天這麼和他劃清界限,不出意外的話,之後的一兩個月,我都能清淨了。
放下電話後,我對上沈嶠探究的眼神,他似乎有些疑問。
但他涵養極高,並沒有問我什麼出格的問題。
他陪我坐了一會兒後,看了眼時間就要離開。
我問:「是要去上課嗎?」
「對,等會兒有幾節課。」
「如果你很忙的話,之後其實可以不用來了。」
我知道他的學校離醫院有一段距離,來回一趟需要個把小時。
沈嶠回頭看我:「爺爺還在病房,我就順便來看看……」
我打斷他的話:「不用騙我了,爺爺早就出院了。」
我一下戳穿他的謊言,但他也只是慌了一瞬間,之後就恢復平靜。
他看着我,叫我的名字:「陶翎。」
沈嶠和谷曄不一樣。
谷曄叫我名字時,我會緊張,沈嶠如今這般叫我,我卻覺得平靜。
他盯着我,說:「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你的家人,還有,你的男友呢?」
我冷靜回答:「家人死了。男友……剛纔你不是聽見了嗎,分了,現在的我只想安安靜靜治病。」
他似乎是知道我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問:「我不夠安靜嗎?」
我不知該說什麼。
「我們是朋友吧?」他又問我。
「是吧。」
「我很願意陪你渡過難關。」
我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能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他澎湃洶湧的情緒。
但那樣的情緒落在我的臉上、從他的口中說出後,又變成了溫和舒緩的涓涓細流。
沈嶠和谷曄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一個如火般熱烈,一個像水一樣包容。
我想了想,對他笑了笑:「好吧,沈教授,明天見。」
09.
我本以爲能在醫院裏清淨幾個月,卻沒想到老天爺這麼愛捉弄我。
第二天,我在護工阿姨的陪伴下在住院部樓下散心。
那時的我戴着一頂鴨舌帽,穿着醫院裏的病服,踩着拖鞋,雖然稱不上狼狽,但也絕對算不上精緻,至少,是沒辦法和昨日在電話中的那種強勢形象匹配上。
但我就是用這副模樣撞上了谷曄和李阿姨。
天一冷,李阿姨就容易鬧風溼,尤其是大腿,經常在半夜裏疼得睡不着。谷曄出國的那兩年都是我陪在李阿姨身邊,如今他這個兒子回來了,自然輪到他照顧自己的母親了。
看樣子,谷曄應該是陪李阿姨到醫院來檢查了。
撞見的那瞬間,我們三人都愣了,護工阿姨對着眼前的狀況有點不明所以,問我:「小陶怎麼了?」
我沒說話,而對面的兩人看了看我身上的裝扮之後都感到震驚疑惑。
李阿姨率先開口:「笑笑!你怎麼在這裏,還穿成這樣?」
李阿姨知道我穿的是病服,但她似乎並不相信我是個病人,又問:「你不是在旅遊嗎?」
谷曄倒是一下就清楚眼下的狀況,他盯着我,問:「你病了?」
我覺得我此刻的模樣應該還是很憔悴的——
比一個月前更瘦了,臉一小,眼睛就變得很大,看起來就很嚇人。
最近我也不愛照鏡子了,看着自己慢慢變醜的滋味並不好受。
所以我也不打算嘴硬,死不承認自己還很健康。
見如今已經無法躲避,我決定正面突破,直接坦白。
我握了握自己的手,點頭:「嗯,肺癌,已經入院一個月了,正在做化療。」
我話音一落,李阿姨就被嚇得身形一晃,差點沒站穩。
谷曄一下扶住她。
站在我面前的母子倆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我。
李阿姨在一邊抹淚抹了有一會兒了,我也不知該怎麼勸慰,只是一個勁地說自己這個月過得很好,化療副作用小,在醫院裏也不算無聊,還將護工阿姨介紹給她認識。
護工阿姨和李阿姨年紀相仿,她和李阿姨聊了幾句,李阿姨稍稍收住眼淚。兩人在旁邊聊着我最近的情況。
而谷曄,從進病房後便一直沉默着,面色沉重,似乎在想着什麼。
見我終於將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緊繃着身體,問我:「所以……你之前和我說的那些假設都是真的?我那次回來,你是想讓我留下來陪你,還有在機場時,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在對我的挽留?」
他很激動,但礙於李阿姨就在旁邊,他將聲音壓得很低。
我點頭承認,又說:「但是,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我聳聳肩膀,輕聲說:「我現在只想好好治病。」
谷曄盯着我看了許久,像是無法原諒自己,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笑笑……你爲什麼不早點說?」
我用力掙脫開他的手:「別這樣,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臉色一黯,剛想說些什麼,病房的門被推開。
我已經猜到來者是誰。
但我並不覺得驚慌,甚至覺得此刻的沈嶠是那及時雨。
是專門來拯救我的。
沈嶠第一次見我病房裏這麼熱鬧,微愣了一下,然後看向病牀上的我,眼神落在我和谷曄放得很近的手上。
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眼前的情況。
面對谷曄不帶善意的眼神,他一點都不侷促驚慌。
他在原地站得筆直,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我還沒說話,谷曄便等不及地問我:「他是誰?」
「朋友。」我說。
谷曄問:「你哪個朋友我不知道?」
我盯着谷曄:「是在你國外的時候交的新朋友。」
谷曄一下頓住,沒再說話了。
沈嶠和護工阿姨打了個招呼之後,走到病牀邊,拉了張椅子大方坐下,然後和平常一樣,問我今天感覺怎麼樣。
護工阿姨小聲和李阿姨說着沈嶠和我的關係:「不知道兩人有沒有在耍對象哦,很親密的呢,我平時在一邊看着都覺得甜蜜。」
李阿姨和谷曄的臉色都僵住。
一下子,病房裏的所有人都抬頭看向我。
我騎虎難下。
可在這一刻,我卻並不恐懼,甚至有一種一切都要塵埃落地的解脫感。
我看向沈嶠,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之後,說:「在耍。」
「你剛纔不是說朋友?」谷曄立刻問我。
我還沒說話,沈嶠便替我出聲了:「說漏了個字。」
說完,沈嶠和輕輕將他的手覆在我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上。
他並沒有完全將我的手裹住,只是虛虛地蓋着。
我看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樣的笑容落在谷曄的眼中,無疑讓我和沈嶠的關係更加板上釘釘。
李阿姨坐在一邊也沒說話。
谷曄氣得面色鐵青,似乎是再也待不下去,他起身,走到李阿姨身邊,說:「媽,你的風溼我們還沒去看,現在去吧。」
李阿姨點點頭,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就像我預想中的那樣,李阿姨的眼神裏並沒有任何責備和厭惡,只有遺憾和心疼。
等兩人走後,沈嶠挪開了自己的手,看了我一眼後,神態自若地開始給我倒水。
我從他的手中接過水,問:「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他看着我:「我很願意幫助你。」
我看着他,低頭抿了口水。
溫水下肚,全身血液似乎都在漸漸回暖。
不知是不是錯覺,我的心臟都變得有力,正在一下一下地跳動着。
10.
之後的兩週,谷曄都沒聯繫過我。
反倒是李阿姨和谷叔叔,一有空就來病房看我。
谷叔叔第一次來看我的時候,見我瘦弱成這副模樣,甚至沒忍住落了淚。
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挺該死的,卻也是第一次認同谷曄同我說的話——
他說,在這裏有很多人在愛我。
至少,谷叔叔和李阿姨是真的很愛我。
夫妻二人對沈嶠的態度也算好,並不覺得他是兒子的情敵,也不埋怨他搶走了他們的兒媳婦。
總之,我的病房開始熱鬧起來了,不過谷叔叔和李阿姨還是喜歡在我耳邊說谷曄的事,說他只是彆扭,不是不肯來看我。
我知道的。我甚至知道有好幾天,谷曄都在住院部的樓下徘徊,但就是不上來,也偶爾會在病房門口轉悠,可是一碰到我的眼神,他就會立刻躲開。
而谷叔叔和李阿姨,雖然他們待我如家人,可我卻還是過不了心裏那關。
他們整日殷勤來看我倒讓我覺得心裏不舒服。
而且我馬上就要進行化療的第二個療程,到時候身體狀況會更虛弱,擔心沒辦法再應付他們,我便請求他們之後不需要經常來看我,也讓醫生告知他們,我需要靜養。
第二個療程開始之後,我身體的反應比之前大許多,脫髮嚴重,進食也變得愈加困難,幾乎是喫什麼就吐什麼,平時只能攝入一些流食來保持體力。
沈嶠和從前一樣照顧着我,不管風吹雨打,都會準時出現在我的病房中。他的話也開始多了起來,偶爾也會和我說說他在學校碰見的有趣事,或者是他小時候鬧的糗事。
我們越來越熟悉,卻也默契地避而不談那日用來欺騙谷曄的權宜之計。
雖然我的心態還算好,也堅信自己能撐得過去,但看着整日大把大把掉落的頭髮,還有逐漸變禿的頭頂,還是心生鬱悶。
那日,天氣很好,太陽從窗戶投進病房裏。
我索性端了把椅子,坐在陽光下,請求護工阿姨幫我把稀稀疏疏的頭髮剃光了。
雖然沒剩多少頭髮了,但護工阿姨還是小心翼翼地剃了許久。
剃乾淨之後,護工阿姨去收拾東西了。
我戴上了帽子,重新躺回病牀。
一個小時後,沈嶠來了,他還提着一個袋子,本以爲又是橙子之類的水果,卻沒想到他從袋子裏拿出了一頂假髮。
是很健康的頭髮,油黑髮亮,長度到肩頭的位置,和我以前的頭髮差不多長。
我驚喜,在他面前大咧咧地摘了帽子,然後將假髮戴上,又對着鏡子看了看。
看清鏡子裏自己的長相後,我嘆了口氣,回頭看身後的沈嶠。
「我真的很像外星人。」眼睛過大,瘦得只剩皮包骨。
「會變漂亮的,病好了就漂亮了。」沈嶠並不吝嗇誇我的言語,「像我見你第一面那樣漂亮。」
仔細琢磨,會發現他說的這些話很像在哄小朋友。
但此刻的我竟也覺得受用。
我低頭摸着這不屬於我的頭髮,突然想起什麼,回頭問沈嶠:「你會編辮子嗎?」
一瞬間,他有些不解,皺了眉,但也只是一會兒,他就鬆開了眉頭,「編辮子嗎?麻花辮?」
「對。」我期待地看他。
他點點頭,遲疑道:「會是會,但我現在要去上個廁所,十分鐘後再回來。」
我說好,然後便看着他走出了病房。
在牀上待了一分鐘後,我走下病牀,推開病房門,看到站在走廊盡頭的沈嶠。
他正低頭看手機視頻,很認真地在學習着什麼。
我想對谷曄說:我真的很幸運。
莫名其妙的,又碰上了一個很愛我的人。
十分鐘後,沈嶠自信地走進病房:「可以開始了。」
我坐回剛纔剪頭髮的椅子上,他站在我身後,開始幫我編辮子。
他剛從視頻上學會的手法,還不是很熟練。
但他動作溫柔,很細心,不肯放過一縷頭髮。
他的手指偶爾還會擦過我的耳朵,每當這時,他就會輕聲向我道歉。
「對不起。」
輕飄飄得像是劃過耳廓的羽毛,聽得我的心癢癢的。
看着鏡子裏逐漸成型的辮子,我想起什麼,隨口說道:「我小時候很羨慕別人有媽媽給他們編頭髮,編那種長長的麻花辮,我爸只會給我扎馬尾。
「後來,我跟我爸說起這件事……
「他也像你一樣,着急去找隔壁阿姨學了一下,之後就匆匆忙忙上手了。」
想起記憶中父親笨手笨腳的模樣,我沒忍住彎了彎嘴角。
而沈嶠的動作則是慢了下來,但也更加細緻溫柔了。
大功告成的時候,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身體一僵,看向我們握在一起的手。
而我並沒有鬆開,而是很認真地同他說了:「謝謝。」
他對我笑了。
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我們卻心照不宣地感受到某些縹緲的東西正在塵埃落定。
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應該是錯覺,但鏡子裏的我似乎真的好看了一些。
可能是笑容更加真實了吧。
11.
之後的某天,谷曄不打一聲招呼突然就來病房裏找我。
他推門而入,我甚至來不及戴起沈嶠爲我編的那頂假髮。
於是,我這憔悴虛弱病懨懨的模樣就這樣直直地撞進他的眼中。
他徹底愣住。
我倒是看開了,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問他:「怎麼了,不酷嗎?」
谷曄從門口走進來,等他走近後,我才發現他是喝酒了,身上一股酒氣,而我生病後對氣味很敏感,這樣的渾濁氣味讓我幾欲作嘔。
我皺着眉往後退了退,谷曄卻根本沒意識到我的躲避。
他坐到病牀邊的椅子上,那雙帶着醉意的眼睛緊緊盯着我。
我問他怎麼了。
「笑笑……」說完這兩個字他便突然痛苦掩面,肩膀也在顫抖着。
我知道他大概是哭了,其實谷曄不經常在我眼前掉眼淚,他總是保護我,在前方指引着我,而過去的我也安心地在他的羽翼下成長。
可是,事到如今,很多事都變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笑笑。」他哽咽着問我。
我笑:「你說什麼?是我此刻的模樣,還是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他沒想和我開玩笑,自顧自地流淚,臉上溼漉漉的,看起來着實狼狽。
「你怎麼好好的就得病了?」似乎是想不通,想不通我的運氣爲什麼會這麼差。
但我已經接受了:「我媽帶給我的,她給了我生命,其他的我也要照單全收。」
「那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其實我早就想過無數次這個問題了。」我看向谷曄,「所有人都沒有錯,但是從你不再偏袒我的那一刻,認爲自己是理智的,皺着眉問我到底在發什麼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回不到從前了。」
他哽住,似乎是想要辯解,但看清我眼裏的冷淡神情之後,他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吐出心中所想,的確是一件爽事,我竟也失去了往日的淡然,慢慢地說出了我這段時間的想法。
「所有人都只是在嘴上說愛我,媽媽是這樣的,你也是。你們說着愛我,轉頭就往我心裏捅刀子。」我有些喘不上氣,忍不住咳了咳嗓子,谷曄身上的酒氣不停往我鼻子裏鑽,反胃的感覺愈加強烈。
我強忍着難受,繼續說:「之前說一輩子都不想見你是氣話。你們谷家對我的恩德我會記住一輩子,我永遠都會是谷家人,但……我們還是算了吧。」
谷曄顫抖着聲音,問:「你不愛我了嗎?」
此刻,我已經能很負責地說出自己的答案了:「不愛了。」
谷曄用力地閉上眼睛,像是覺得無力,他彎着腰,將自己蜷縮起來。
「我要的是毫不猶豫的偏袒,但你已經給不了我了。」
他沒再說話,再抬頭時,他的眼睛通紅:「笑笑,對不起。」
見他已經接受的模樣,我也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剛想請他出去,讓我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的時候,我的胃裏突然一陣翻騰。
下一秒,我弓着腰開始嘔吐。
谷曄愣住,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沈嶠出現,看清我痛苦的模樣後,他衝過來照顧我,輕柔撫摸着我的背部,等我緩過來之後,他看向愣在一邊的谷曄。
聞到谷曄身上的酒味之後,平時總是穩重平靜的沈嶠竟在此刻暴怒。
我還沒反應過來,沈嶠就上前打了谷曄一拳。
谷曄沒防備,突然這樣捱了沈嶠一拳,一下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沈嶠冷聲問谷曄:「你喝酒了還來打擾她?她不能聞這些味道你不知道嗎?」
谷曄趴在地上沉默了許久,最後竟趴着嗚嗚哭了起來:「對不起,我不知道。」
這一刻,看着他這副落魄失意的模樣,我也無聲地溼了眼眶。
意氣風發的、像風一樣恣意的谷曄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我沒動,只是低着頭默默流淚。
情緒波動過大,我的身體也有些喫不消了,很快就感到疲憊,大腦也暈乎乎的。
不記得哭了多久,我竟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谷曄已經不見了。
沈嶠坐在我身邊。
見我醒來,他對我笑了笑。
我沒再提起谷曄的事,像是將昨晚的事忘了。
之後,谷曄也沒再出現在我眼前。
平淡地日子一天天過去。
好消息是化療起了作用,我身體裏的大部分癌細胞都被消除。
我的精神越來越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多。
我甚至還和沈嶠開玩笑,不久之後,我就又能跟着沈爺爺的老年團去旅行了。
12.
幾個月過去了,我的病情好轉。
第二年的春天,我的頭髮漸漸長出來了,沈嶠帶着他的家人來看我。
我的體重也在逐漸回升,不怎麼像個外星人了。
終於,在一個天氣很好的日子,我收拾東西離開了醫院。
沈嶠請了一天的假,專門來接我出院。
我坐上沈嶠的車,他啓動車輛,慢慢向前駛去。
而我卻盯着後視鏡,看着漸漸被車輛甩在身後的人,久久沒有出聲。
谷曄也來送我了。
可他沒有出聲叫我,安安靜靜的,一點都不像他。
但此刻我們透過後視鏡對視着。
我們只是看着對方,甚至沒有張合嘴脣,我卻似乎聽到了他對我的告別。
他在和我說再見。
我也在心中和他說了再見。
過了不知多久,直到我再看不到後視鏡裏谷曄的身影,我才堪堪回過神。
無意間扭頭,便看見身邊的沈嶠正在看我。
我笑着問:「怎麼了?」
他聲音輕輕的:「在想你在想什麼?」
「想我的新生活會是什麼樣的。」
「哦?是什麼樣的?」
「會有很多愛我的人,但我會比之前更愛自己。」
路兩邊樹上的花朵簌簌掉落,像在慶祝着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