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癮症0

更新於 2023/04/03閱讀時間約 26 分鐘
手術檯上我有點緊張,於是想聊天來緩和氣氛。
「周醫生,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正準備給我開刀的醫生愣了一下,但還是禮貌地回答我。
「醫生。」
1
手術室裏的氣氛忽然尷尬到凝固,旁邊的幾個小護士在憋笑。
算了,一輩子很快就過去了。
我眼睛一閉,等待麻藥生效。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腦袋裏最後一個想法就是: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帥的醫生!我們見面應該是約會和玫瑰,而不是噶闌尾。
此時我還不知道我饞周醫生的這個想法會帶來多麼可怕的後果。
等麻藥的勁兒過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慢醒過來。
護士走到我面前的第一句話不是問病情,而是問:「你就這麼喜歡周醫生?」
我愣了一下,然後條件反射地搖搖頭。
「沒有啊。」我說得理直氣壯。
那個護士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走後,我守在一旁的閨蜜把手機舉到我面前,然後點開了一個視頻。
「啊啊啊周醫生,嫁給我!周醫生你是我命中註定的老婆!我要再長十個闌尾給你噶——」
視頻裏那個躺在牀上的瘋女人嘶吼着,聲音足以貫穿上下兩層樓,而周醫生就站在旁邊,雙手插在口袋裏,沉默地看着我。
我聽說過全麻手術後沒完全清醒可能會胡言亂語,但我沒想到會這麼胡言亂語。
我躺在牀上,石化——
2
我出院的那天走得比較晚,離開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我發現我被跟蹤,是在下了地鐵以後。
更不巧的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最近路燈壞了。
天很冷,漆黑的街道四下無人,無論我走得再快,那陣腳步始終就不遠不近地跟在我身後。
我害怕得有點發抖,卻又不敢回頭看。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前方的小巷,心一橫,走了進去。
這條小巷很繞,但是我很熟,在這裏面應該能甩掉他。
我走進小巷後,跟蹤我的那個人似乎遲疑了一下,但很快又跟了進來。
忽然,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響,像是他的什麼東西掉到了地上。
趁他找東西,在前面的分岔路口,我閃身躲到牆後。
這個很高的黑影站在岔路口遲疑了幾秒,然後朝左走去。
我迅速轉身往回跑,就在剛纔他掉落東西的地方,我看見一點金屬的反光。
回到家鎖上門,我靠着門坐在地上大聲喘氣,這才鬆了一口氣。
我的心跳得飛快,同時從口袋裏掏出剛剛撿到的東西——是一支鋼筆。
冰冷的鋼筆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而且面上好像還有鍍銀,看起來做工極其精良。
忽然,我發現鋼筆上刻了一個名字,我拿到面前仔細一看。
「周辭沉。」
第一秒,我覺得好熟悉,第二秒,我反應過來,就是給我做手術的那個周醫生。
3、
「手術後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不能喫炸雞、喝冰奶茶,很不舒服。」
周辭沉握着筆的手一頓,然後抬頭,看我。
他冰冷的眼神穿過無框眼鏡的鏡片,與我相撞。
「除此之外呢?」
「沒有了。」
空氣凝固了三秒,然後他朝我微微點頭。
「你可以走了。」
他的聲音清澈冰冷,像初春三月融化的冰雪。
我坐在原地沒動。
「我有兩個問題想問周醫生。」
「你問。」
「闌尾炎手術這種小事,竟然要麻煩周醫生?」
我特地上網查了周辭沉的資料。
他是名校海歸醫學博士,理論和實操技術都是頂尖的,多數時候接手的都是一些難度極高、風險極強,普通醫生做不了的手術。
噶闌尾這種手術壓根兒和他就沒有關係,可今天他甚至還出現在這裏,爲這樣一個不值一提的小手術複診。
周辭沉穿着白大褂,胸前口袋裏彆着一支黑色簽字筆,面色如常。
他薄脣微啓,淡淡地回答我:「最近醫院忙,我也做一點別的事。」
我點點頭:「好吧,那周醫生跟蹤我又是爲什麼呢?」
我看見周辭沉明顯地怔了一下。
「每天晚上在我家樓下徘徊,早上七點過就守在我家外面早餐店旁等我出門,甚至中午午休時間,都到我公司樓下蹲我拿外賣。」
我盯着周辭沉,然後從包裏摸出那支鋼筆,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周醫生,您想幹嘛呢?我真的要報警了。」
周辭沉冰山一般的表情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他隱藏在鏡片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意味不明。
良久,他像是終於組織好了語言。
周辭沉抬頭看向我,極其真誠地對我說道:「我生病了。」
哈?
我嘴角抽了抽:「可以請周醫生詳細描述一下病情嗎?」
「上癮。」
我連帶着椅子往後退了半米,然後震悚地看着他。
「你、你,你吸毒了?!」
周辭沉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是對人上癮,那個對象是你。」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砸了咂嘴:「我才疏學淺,對人上癮這種……呃,疑難雜症,我還沒有聽說過。」
周辭沉坐在我對面,看起來神思有些遊離,還真像是一副病人的模樣。
我只好開口道:「那……請問病人,這種症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持續多久了?」
「半年前。從我第一次在醫院看到你開始。」
我想了想,好像半年前我還真來過一次這個醫院,當時是我閨蜜腳扭了,我陪她來的。但那時候我根本不認識周辭沉。
「所以說……從那時候你就開始跟蹤我了,只是我一直沒有發現?」
「是。」
我的天。
我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真的很嚇人。
要不別管他說啥了,我還是先報警吧。
我都在口袋裏摸手機了,周辭沉忽然開口:「以後我不再跟蹤你了,但是你可不可以……」
我停止了動作,抬頭望着他。
「你可不可以,每天……」他頓了一下,然後改口,「每兩天,來一次醫院?」
我嚥了咽口水:「來醫院……和你見面?」
「嗯。」
我猶豫了片刻,然後委婉地拒絕道:「要不生病了還是治病吧?你看,吸毒的都還要強制戒毒呢,要不你也……」
周辭沉的臉上似乎閃過一絲急切,他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做不到。」
直到我的視線往下移動,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他剛剛已經失控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抱歉……」
他收回手的時候,眼裏露出了驚詫。似乎也被自己剛剛的反應嚇到了。
我迅速起身,繞過周辭沉就走。
「周醫生,如果再這樣的話,我們就要在警察局見了。」
4
從那天見到周辭沉算起,我離開醫院已經兩天了。
這幾天我都格外謹慎,但他的身影的確沒有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正和惠盈坐在一起喫晚飯,忽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看到手機上閃爍的那個名字,我瞳孔一震。
「我手機裏怎麼會有周辭沉的聯繫方式?!」
惠盈翻了個白眼:「那天你麻藥藥效沒過的時候發瘋,一邊喊要和周醫生結婚,一邊逼人家給你微信。」
我差點被嘴裏的飯梗死。
「所以……是我主動要的微信?」
「不然呢?」惠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人家那顏值、那地位,難不成還能追着你要微信不成?」
我沒說話,低頭看起消息。
周辭沉:「今天可以見你一面嗎?不需要做什麼,就讓我看一眼。」
他的語氣真誠又可憐,但我毫不猶豫地拒絕。
「抱歉,不可以。」
我回復完後,直接點擊了刪除聯繫方式。
我就不信,見不到我他還能瘋了不成。
剛準備放下手機,我媽又打來了電話。
是周叔叔的兒子回來了。
我爸和周叔叔是多年老友,我媽讓我後天晚上一起去周叔叔家喫飯。
「周叔叔家的兒子比你大四歲,剛剛從國外回來,又有本事,長得又帥,誒鳶鳶你不是最喜歡長得帥的嗎?明天正好去看看合不合適呀!」
我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知道啦知道啦,別催了媽,我還不想談戀愛呢。」
周叔叔我其實也很熟,小時候我就常去他們家玩,因爲他們家燒的菜特別好喫。但他們家那個孩子我卻不認識,只知道他從小就在國外長大。
當我提着一盒燒鵝開開心心地敲開周叔叔家的門時,我的笑容僅僅一秒就凝固在了臉上。
周辭沉站在我的面前,臉上的表情是我熟悉的冷漠。
他沒有穿白大褂了,只是穿着襯衣和西褲,大概是在幫忙做飯,他襯衣的袖口微微卷起。
「虞鳶小姐,你好。」
5
飯桌上大家說說笑笑,我的心從惶恐慢慢變平靜。
周辭沉雖然沉默,但卻很正常。他沒怎麼喫飯,只是時不時喝一口紅酒。
我們也裝作剛剛認識的樣子,雙方父母簡單地介紹,拉家常。
我鬆了一口氣,開始認真喫飯,看來他這個「病」也不過如此嘛。
飯喫得差不多,周叔叔忽然提到,說周辭沉回國的時候給我帶了點小禮物,說要讓我去拿。
周辭沉點了點頭然後起身,我看着他毫無異樣的表情,就放心地跟了上去。
他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盡頭,我跟在他身後,他也一言不發。
直到臥室門打開,他側身讓我進門的時候都還一切正常。
臥室的窗簾拉得很緊,沒有一絲縫隙,門關上的那一刻,世界就陷入了黑暗,我還沒來得及問燈在哪,就被一個近乎瘋狂的吻堵住了話音。
我被他壓在牆上毫無掙扎的餘地,他瘋狂掠奪的吻讓我連嗚咽的聲音也無法發出。
他平日裏看起來總是那麼清清冷冷,我記得我躺在手術牀上時還想過,那雙骨節分明又修長的手,拿手術刀該有多好看。
可現在那雙手將我緊緊抱在他懷裏,用力地我快喘不過氣。
「你是個、瘋子!」我趁着吻的間隙,憤怒地朝他罵道。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可細細密密的吻又落在我的下巴、臉頰。
「對不起,我不能……我真的控制不住了。」他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我口中還殘留着他飲過的紅酒的味道,隔着薄薄的襯衣,我感受到周辭沉滾燙的體溫。
6
「可以留在我身邊嗎?做我的助理。」
「可以個屁!別以爲你噶過我的闌尾就能對我爲所欲爲!」
我一邊撐着牆瘋狂喘氣,一邊大罵。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輕聲問我:「你可以提要求,只要我能滿足的,都可以。」
我被他吻得腦袋缺氧,開口就是胡言亂語:「行啊,給我五百萬。」
「好。」
我一愣,然後抬頭看他。
黑暗的屋子裏,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那雙漆黑的瞳孔離我很近,他望着我的脣,試圖再次靠近我。
我連忙往一旁躲了躲。
「我說五百萬?」
「嗯,我聽清了。」
我嚥了咽口水,我一直都知道周叔叔家挺有錢的,但我不知道這麼有錢。
我虞鳶向來是一個目標明確的人,我可以和任何東西過不去,除了錢。
「你想讓我幹嘛?先說清楚,如果我一直待在你身邊,你今天這種發瘋的行爲是不是不會出現了?」
「抱歉,我不想騙你。誠實地說……我無法保證。」
空氣變得極度安靜,周辭沉低頭看着我,等待着我的決定。
我凝視着黑暗中周辭沉的臉,高低起伏的曲線如雕刻般完美。
我忽然萌生了一種奇妙的想法:如果被他親的話,好像也不虧。
我纔不會承認我是想要那五百萬。
「咳。」
我咳了一聲,周辭沉立刻全神貫注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那個,其實也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想當助理,學習一下醫學知識。」
我答應的當晚,五百萬就打到了我卡里。
我一邊齜着大牙笑,一邊連夜向老闆請年休假,成爲了周辭沉暫時的助理。
7
今天是上班的第一天,天氣晴朗,心情舒暢。
當然,肯定和錢沒關係。
跟在周辭沉身邊,我才知道他有多忙。
堆積如山的病例、源源不斷的來訪醫生和病人,還有一個接一個的會議。
周辭沉站在走廊上和一個醫生討論手術,那些亂七八糟的專業名詞和藥品名稱我連聽都聽不懂,只看見對面的醫生問了很多問題,然後周辭沉垂眸思考片刻,給出他的建議。
看起來有點酷。
可這和我沒關係啊!
拿到五百萬我昨晚高興得大半宿沒睡着,今天又起了個大早,我站在一邊連連打哈欠。
那個醫生的問題真多,一個接一個,我的眼皮打架得越來越厲害,終於站着睡覺的我一個重心不穩,就往前面撲過去。
周辭沉一隻手拿着病例,另一隻手一把將我攬住。我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靠在周辭沉懷裏了。
我連忙站穩身子,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朝他們道歉。
「抱歉抱歉,那個,腿麻了,沒站穩。」
我的解釋蒼白又無力,對面和周辭沉說話的那個醫生眯起眼看了我片刻,忽然「嘶」了一聲。
「周醫生,你的新助理我怎麼看着有點面熟?和上次割闌尾之後胡言亂語說要嫁給你的那個女孩兒有點像。」
「啊?什麼割闌尾,我沒割過闌尾,什麼是闌尾?您肯定認錯了。」我僵硬地微笑。
「誒?不是嗎?」他又盯着我看了半天,看得我渾身汗毛倒立,才終於移開了視線。
助理生涯的第一天,我的一世英名不能就毀在這裏!我的內心在咆哮。
等他走開,我的睡意也散了個乾淨,周辭沉卻轉過來看着我,我臉上掛着兩個黑眼圈,像只大熊貓。
「昨晚熬夜了?」
「呃……嗯。」我誠實地點點頭。
我看過他今天的日程表,明明現在應該有別的事情的,但他卻回到了辦公室。
他在位子上坐下,然後開始翻看桌上的病例。
「你睡一會兒吧。」他說。
我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他改變日程是爲了讓我休息。
誒,這人還不錯。
等我睡醒了起來,該跟着周辭沉去組內討論了。一想到今天差點被那個醫生認出來了,我心裏就開始打退堂鼓。
果不其然,我剛硬着頭皮出現在她們的視野,就有眼尖的醫生認出我了。
儘管我把頭埋得很低,但他們還是時不時就朝我投來疑惑的目光。
不行了,我得溜。
可我纔剛往後退一步,就聽見周辭沉的聲音:「你要去哪?」
他低着頭在寫東西,連頭都沒抬。
「我……上個廁所。」
「你剛剛纔去過。」
「……」
我啞口無言。
「誒,這個助理妹妹,怎麼這麼像……」
「我不像!不是我!」還沒等她說完,我就先開口否認。
完蛋,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衆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下一秒,那個女醫生面上浮現出一抹異樣的笑容。
「不是吧,這個妹妹這麼厲害,還真把周醫生追到手了?」
「不,不是,我們沒有……」
「討論下一個問題吧。」正當我急急忙忙不知從何解釋,周辭沉打斷了我們的話題。
不知道爲什麼,周圍的幾個醫生笑得更曖昧了。
8
既然躲不掉,那就乾脆擺爛。
我開始昂首挺胸地跟在周辭沉身邊,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就是做闌尾炎手術的那個花癡女孩。
在周辭沉身邊當跟屁蟲的日子是有些無聊的,但是現在,我發現了一個很好玩的東西,可以極其有效地排解我的無聊。
此時此刻,周辭沉正在開會,他站在臺上講解手術經驗,而我就抱着一個裝樣子的筆記本站在最後排,朝他擠眉弄眼。
他第一次看我的時候,我朝他比了個心。
他第二次看我的時候,我給他做了個飛吻。
他第三次看我的時候,我用脣形連說了三遍「你好帥」。
周辭沉明顯有點穩不住了,他的語速開始變快,眼神朝我的方向掃來得越來越頻繁。
終於,周辭沉講着講着忽然停了下來,他低着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我的分享結束。」
我在後面無聲狂笑,笑得直髮抖。
周辭沉下臺的時候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目光極度極度危險。
當然,我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當會議結束我跟着周辭沉回到辦公室之前,我甚至還做了熱身運動,就爲了一會兒跑路更快。
周辭沉朝我走來時,我按照預想,拔腿就朝門口狂奔,當我衝到門口,卻發現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上了鎖時,我的表情凝固了。
我回頭,周辭沉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靠近我,剛纔插在門鎖上的那把鑰匙被他輕輕放進白大褂的口袋。
哦豁,玩脫了。
我乾笑了兩聲,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纔開會的時候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單純的……唔!」
他這一次的吻更加瘋狂,裏面夾雜着很重的報復的意味。他的右手托住我的後腦勺,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我沒有掙扎,任由他擺弄。
所以當我偷偷從他口袋裏摸出鑰匙時,他也毫無察覺。
我找準時間一躲,拿起鑰匙開門就跑。我沒回頭,也沒看見他的表情。
但是他肯定記仇了,別問我爲什麼知道。
9
惠盈得知我被周辭沉支配之後,笑得格外大聲。
「你跟着周辭沉待一天下來,就像被吸走了魂魄一樣,讓姐帶你好好去逍遙逍遙!」
惠盈一把拉起我,根本不給我選擇的機會。
KTV包房裏,喝得醉醺醺的惠盈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我還暫且保持着三分清醒神志,來面對面前這羣豺狼虎豹。
神經病惠盈,偏要找什麼帥哥陪酒,現在她倒是睡着了,剩下我一個人單打獨鬥。
「寶貝,你帶着醉意的樣子更漂亮了。」一個男人端着酒杯,伸手想摸我的臉。
「謝謝,你也漂亮。」我敷衍地揮了揮手,趁機將他的手打開。
「姐姐長得這麼好看,一定很多男生喜歡吧?」一個看起來剛成年沒多久的弟弟也湊過來,用那雙小鹿一樣單純的眼睛望着我。
好啊,實在是好。
我咬牙切齒地看了一眼惠盈,跟她喝酒準沒什麼好事兒。
「你們別在我面前晃悠了,是她要點你們的,你們找她去!」
我指了指靠在沙發上打呼的惠盈,想快點把他們打發走。
白天應付一個周辭沉已經夠累人的了,現在還來這麼多。
我說了話,但他們沒動。
我忽然發現,那個弟弟的眼神一直在我的手上流連。
我低頭,看見自己手上的那顆戒指。那是從周辭沉那拿了錢之後,我立刻跑去衝動消費的。
價格並不便宜,但我也沒有很喜歡。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抬頭看我。
我毫不猶豫地將手上的戒指取下,遞到他手裏。
「送你了,別煩我。」
他那張有些青澀的臉上立刻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朝我連聲道謝。
那個男孩正將我的戒指戴在手上,開心地對着燈光欣賞,周辭沉就是在這時候推門而入的。
他的出現讓包間內瞬間陷入了安靜,只剩下……惠盈的鼾聲依舊響亮。
我的大腦停滯了一下,然後第一反應是在想借口,要怎麼向他解釋;然後第二秒我反應過來,我沒什麼需要向他解釋的,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剛剛我送了戒指的那個男孩,抬頭用疑惑迷茫的眼神看着周辭沉:「姐姐又點了一個陪酒嗎?」
聞言,周辭沉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冷。
「咳。」我莫名有點心虛,明明也沒什麼,但就有一種自己當了渣女被抓包的錯覺。
我朝那兩個帥哥揮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但那個弟弟實在是有些不開竅,他將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再一次開心地說:「謝謝姐姐的禮物!下次姐姐一定要再找我哦!」
我的餘光瞥了一眼周辭沉,我感覺他的眼神的溫度已經降到了冰點。
我感覺還是得解釋一下。
「那個,我閨蜜就愛這樣,她每次喝酒都喜歡……」
我話還沒說完,惠盈忽然打了一個很響亮的鼾。
那分明是在說,她對帥哥一點也不感興趣。
「我……真不是我點的。」
我最後狡辯一次,就一次!
「嗯,是啊,你還送了他一份小禮物。」周辭沉的聲音淡淡的,卻冷到極致。
我咂吧咂吧嘴,回頭又看了一眼惠盈。
此時此刻我真想把她提起來揍。
10
周辭沉是開車來的。
我們先把惠盈送回了家,然後該送我了。
一路上我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反正覺得我啥錯也沒有,自然也不搭理他。
我又不是他對象,真是給他臉了。
切。
車在我家樓下停住,我正起身要走,卻發現周辭沉也下車了。
他繞過來打開副駕車門,我有點猶豫地看着他。
「我也沒醉到那個程度。你不用送我,我自己能上去。」
周辭沉沒說話。
氣氛有點僵持,於是我只好乖乖下車。
我走在前面,他就在後面跟着。
走到我家門口時,我還是決定道個謝。
「謝謝周醫生送我回來,麻煩您了。」我感覺我說得挺真誠的,而且還很有禮貌。
但不知道爲何,在他聽到「周醫生」「麻煩您了」這幾個字時,他抬眼看了我一秒。
如果眼神能殺人,我覺得那一秒我能死一百次。
我心裏也疑惑,送人也送到了,道謝我也說了,這人怎麼還不走?
我們在門口對峙了整整一分鐘,我看他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自顧自拿鑰匙開門,我走進屋子,他也跟了進來。
我感覺好像酒勁有點上來了,人有點迷迷糊糊的,也開始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周辭沉,你滿意了吧?跟蹤我大半年了,終於走進我家了?
「我家也不咋好看,不是什麼富裕人家,和你不一樣,隨手能拿五百萬出來,我真羨慕。」
周辭沉遞了一杯熱水到我手裏,確實有點渴,我順手接過就猛灌了幾口。
喝得太快,熱水不小心流了出來,我的下巴和衣領都打溼了一點。周辭沉走過來,扯了幾張紙,將我臉上的水痕擦乾。
我也懶得管,頭暈乎乎的,我順勢就直接倒在沙發上。
迷迷糊糊之間,我感覺身體一輕,周辭沉已經將我攔腰抱起。接觸到柔軟的牀鋪,我舒服地蜷成一團。
他將被子打開,給我蓋上,然後細心地掖好被角。
他好像在我牀前站了很久,直到我嘟囔着問了一句。
「周辭沉,你這病到底有沒有的治啊?會不會哪天就忽然痊癒了?」
「我也不知道。但就目前看來,可能沒有。」
「哦……」
我輕輕哦了一聲,半晌後,意識不清地接出下半句:「那還挺好。」
我聽見周辭沉正要踏出我房間的腳步忽然一頓。
11
天氣越來越冷,等我將自己裹進厚厚的羽絨服,圍上圍巾的時候,就快要過年了。
街道上掛起紅紅的燈籠,春聯也開始熱銷,一種不用言明,卻又一致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臉上。
今年除夕,周叔叔邀請我們去他們家一起過,我們也欣然同意。這種熱熱鬧鬧的氣氛向來最讓人心生暖意。
而忙碌的周辭沉,現在也終於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了。
最近我和周辭沉的關係……有點微妙。
春節前採購的任務落到了我和周辭沉身上,我也看得出來,其實周叔叔和蔣阿姨有意在撮合我和周辭沉。
周辭沉沒說話,我也沒表態。我們倆微妙的關係就這麼維持着。
超市裏也到處是紅色,我推着小推車飛快地滑行在一排排商品架之間,周辭沉仗着腿長的優勢,邁着大步跟在我身後,倒也一點不會跟丟。
我在薯片區域停住小車,然後左右觀察。
「沒找到喜歡的口味嗎?」周辭沉在我身邊停下,轉頭看我。
「不是。」我搖搖頭,「每個都喜歡,不知道拿哪一個。」
「那就全都拿。」
我緩緩點頭:「不愧是周醫生,你是懂選擇的。」
周辭沉微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我的購物車裏裝着薯片、汽水、餅乾,然後我又奔向糖果區。
看着我興致勃勃地挑選糖果的樣子,周辭沉輕飄飄地說了一句:「糖喫多了會牙疼,你還是……算了。」
本來他若是給我講道理我是根本不會聽的,但現在他忽然自己打住了話題,我反而疑惑地轉過頭看着他。
「算了?爲什麼算了,你怎麼不繼續說?」
周辭沉低頭沉默了半晌:「反正說了你也不會聽,你還會不開心。」
我沒忍住撲哧笑出了聲:「這可不像是周醫生的作風呀?居然還管我開不開心。」
周辭沉在等結賬的時候,我提前跑出隊伍,到對面空曠的地方等待,面前剛好有塊鏡子,我就開心地欣賞起自己的美貌來。
今天我特意編了一個可愛的髮型,腦袋兩邊還紮了兩個小丸子,商場裏的暖氣讓我的臉紅撲撲的,看起來格外好看。
啊,今天也是爲自己的美貌淪陷的一天。
正當我自戀着呢,忽然一個男人朝我走過來,他直接亮起手機屏幕,對我說:「美女,加個微信。」
我一愣,偷偷打量了他兩眼,鬍子拉碴,眼屎沒擦,還挺着個啤酒肚。
「抱歉。」我禮貌地微笑了一下,拒絕。
他似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臉上閃過一絲震驚,然後又晃了晃他的二維碼:「啥意思,你不加我?」
這次換我愣住了:「對啊,你聽不懂嗎?」
「你怎麼可能不加我?我在主動給你機會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美女排着隊要追我,你別不知好歹!」
他聲音有點大,不可思議的語氣裏還夾雜着被我拒絕的怒氣,所有人的視線都被吸引了過來,周辭沉也有些緊張地看着我。
我看見他似乎想過來,於是朝他做了個停的手勢,示意他不用管我。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暴風輸出。
「你是不是有病?我說不加就是不加你聽不懂人話?就你這邋邋遢遢沒禮貌的樣子還能有美女追你?別吹牛不打草稿了!我憑什麼要加你?我看上你啥,看上你滿身肥肉,看上你牙齒焦黃,看上你眼屎不擦?少在這丟人現眼,普信男!」
他本來還想罵我的,但對面排隊結賬的人羣已經在鬨堂大笑,他左右看了兩眼,氣得臉紅成了關公,轉身就走了。
我驕傲地看向周辭沉,朝他露出一個得意的表情,周辭沉也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周辭沉,你是不是不會和人吵架?」我從一大包零食裏探出腦袋問他。
「的確。」
「嘖。」我遺憾地搖了搖頭,「周醫生,你的素質有待降低。」
我們買的大包小包的零食把車的後備廂塞得滿滿當當,坐上副駕時,我手裏還拿着一袋巧克力。
我忽然想起剛纔周辭沉試圖教育我要少喫糖,於是我立刻轉身,將第一塊巧克力遞到了周辭沉嘴邊。
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後張口含住了我遞過去的巧克力。我忽然也有點臉頰發燙,下意識做這件事的時候,我似乎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曖昧。
算了,反正親都親過這麼多次了,喂個巧克力怎麼了?
我開導了自己兩句,於是又自顧自開心地喫起巧克力來。
但是我發現那天周辭沉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
蔣阿姨說要單獨和我聊聊天的時候,我感覺心裏有十個龔琳娜在唱《忐忑》。
我被她帶到臥室裏,她面容和善地讓我坐下。
「鳶鳶呀,最近工作累不累?」
「不……不太累。」我緊張地笑了一下。
給你兒子當助理呢,每天沒事兒就摸魚,能受哪門子累。
「不累就好。」
蔣阿姨越是笑,我心裏越是不安,果然,她這就進入正題了。
「你和辭沉也認識有一段時間了吧?你覺得我兒子怎麼樣呀?他再努努力的話,有沒有機會配得上你?」
這話可嚇得我一激靈,我連連擺手。
「阿姨這說的哪門子話,周醫生這麼優秀我哪能比,什麼配不配得上的就更扯遠了呀!」
我去,真嚇人。
我啥樣周辭沉啥樣我心裏還是清楚的,蔣阿姨這番話屬實是折煞我了。
我心驚膽戰地從蔣阿姨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我看見我媽正坐在沙發上對着周辭沉滔滔不絕,講的那叫一個激情澎湃,而周辭沉就坐在她旁邊,認真地聽講。
我一看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等我媽終於講累了,我才支開周辭沉,偷偷湊到她耳邊。
「媽,你剛纔和周辭沉講什麼呢?不會又是你那個《霸道總裁的99次逃婚嬌妻》吧?」
我媽興高采烈地點點頭:「對啊!你怎麼知道!」
我嘴角抽了抽,尷尬扶額。
「人家小周聽得可認真了呢,哪像你,我纔講兩章你就聽不下去了。」
我滿臉黑線。
周辭沉,今天辛苦你了。
12
雖然後來在周辭沉的懇求下,我又把他的微信加回來了,但我們也很少在微信上聯繫,原因很簡單——因爲大多數時候我都被他綁在身邊,根本不需要微信聯繫。
所以當手機亮起他的消息提示的時候,我還微微驚詫了一下。
我有些不自覺地帶着一種欣喜的心情點開消息,他說:「我的上癮症痊癒了。」
我的心忽然跌倒谷底。
我望着屏幕,在輸入框裏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半天也沒回出去消息。
他的病,好了嗎?
忽然一種強烈的不安將我席捲,我已經意識到,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所以是當我開始上癮的時候,他要抽離了嗎?
眼淚忽然湧出我的眼眶,開始源源不斷地往下掉。
我想了半天,本來想說:「那真是太好了!」
然後又改成:「哇!祝賀祝賀啊!」
然後又被我刪掉,換成:「真的嗎?怎麼這麼突然?」
然後我發現我還是沒辦法表現得毫不在乎。
太虛假了,我明明就很在乎。
我猛地用被子把頭矇住,大哭起來。
當敲門聲忽然響起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我沒睡,但卻哭得雙眼通紅。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將我嚇壞了,這時手機響了一聲,我看見消息提示。
周辭沉:「是我。」
我把門打開,周辭沉的氣息混雜着有些濃烈的酒精味湧入我的鼻腔。
「你喝酒了?」我吸了吸鼻子,問。
他什麼也沒說,卻一把將我抱住,那極用力極用力的樣子,就像他之前很久沒有見我時一樣。
「你不是說你的上癮症已經好了嗎?」
我清晰地感覺到,這個緊緊的擁抱給我帶來了多大的安全感,但我還是說:「大半夜的你發什麼酒瘋?病好了就趕緊走。」
他沉默了好久,才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回應道:「可能好了,也可能……更嚴重了,別趕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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