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藏巖

六月底、七月初，妻到連雲街陪四姊住幾天，週末放假，再與我約去內湖二弟家。雖然是兄弟妯娌，親得没話說，但難免會有些「來者是客」的考量，妻知阿珍怕熱，大夏天中午，本可「涼適涼適」的自由吃食，這會兒加了大哥、大嫂，不知要多流多少汗了！為了不給主人添太多麻煩，妻連兩天規劃早上就出門，下午才返回。我反正駱駝轉世，耐熱耐渴耐餓耐重，帶著D3S到哪裡都無所謂，但對非常怕曬的她，就是大考驗了。6/28星期六去松山文創園區還好，陪我室外小逛一圈後，可躲進誠品行旅喝茶納涼；隔天就硬斗了，因為去自來水博物館拿一把前些天忘在那裡的傘，被我拖去附近幾無遮蔭的寶藏巖，這地方是調台北後兒子告訴我的，離公司很近，先前自己去了兩次，都在下班以後，難得有機會大白天去，更何況跟了個外拍魔豆！

寶藏巖為台北市指定的第一處歷史聚落，以「自力造屋」演繹出錯落有機的特殊地景而著稱；聚落內含市定古蹟「寶藏巖」寺，原住戶繼續其山城生活的「寶藏家園」，導入藝術創作者活化能量的「寶藏國際藝術村」，招待旅人體驗寶藏巖住居生活的「閣樓寶藏巖青年會所」，社區鄰里和各類藝文工作者創造「共生」的聚落生活基調。

入口前的導覽看板如是說，其實在1980年代，北市府曾為整頓市容與維持水利，對此大違建社區展開拆除計畫，經當地居民和若干文史工作者、社團的陳情抗爭、奔走呼龥，終於1994年被正式公告為歷史聚落而畫下完美句點，因此，上述說明中，違建乃被「正名」為「自力造屋」、「寶藏家園」(好個成王敗冦)。這讓我想到，在台中市南屯區平平夠格被指定為聚落的水碓，卻經有識之士多年努力而一事無成，也許關鍵就在於後者並非違建，利益糾葛太過複雜了吧！

三訪寶藏巖，遊客都不多，即使假日亦然，居民更是少見，聚落的獨特風貌雖大致保留下來，都市的集體記憶卻難免隨著人的遷移與凋零而持續流失吧！但走在巷弄間，童年眷村生活的影象仍不時浮現腦海。「老婆！妳看！」手指著一幅對聯，對她低聲唸道：「年年難過年年過、處處無家處處家！」妻聽罷，微微一笑，但我的胸臆，早已飽脹著父執那輩所遭遇的顛沛流離。不過，印象中兒時過年家家戶戶所貼對聯若非描摩現世太平、表達美好願景就是期待山河重光，未曾見如此「喪氣」的，但看那橫批：「四海為家」，豈不帶著「卻道天涼好個秋」的豁達？

幸運的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儘管物質生活匱乏，卻有無數玩伴穿街走巷一起成長，遙想此間全盛時期的孩子們應也類似，於是徘徊聚落曲折起伏的過道，心裡不禁盤算起做為「遊戲場」，和眷村平平整整的巷弄比較起來，兩者各有何優劣？捉迷藏和官兵抓強盜不用說，一定是這裡贏，跳瓦、紙牌、橡皮筋、尫仔仙可能差不多，但衝關、奪寶、跳高、打彈珠、躲避球，有著筆直中央大道的眷村可就大勝了！以上是就社區本身的範疇看，若論週邊腹地，我注意到寶藏巖下有塊不算小的平地，可供進行較需空間的把戲，但與三面圈圍著一望無際田野的陸光七村相較，簡直小巫見大巫，光只在村邊我們暱稱為「廣場」的一個小角落，就足供同時進行兩場棒球賽，那裡也是「騎馬打仗」「土堡攻防」和「鬥雞」的戰場。呵！這些都屬於小孩的集體記憶！大人呢？媽媽們的標會、串門子；爸爸們的下棋、摸八圈；傳統三大節日的包粽子、買月餅、做年糕......哦！別忘了，還有當小朋友長成青少年時街角巷口那些眉目傳情與精心安排的「巧遇」！動念至此，想到對我而言，聚落保存的並非歷史，而是激發記憶的觸媒，相信對曾長居斯地的人，其觸動將更大更深，但記憶終將隨著時光的流逝而漫滅，主事者如果有心，就該儘速設法遍訪當地耆宿，有系統的蒐羅口述歷史、檔案照片，專館典藏、展示，指定歷史聚落才能名符其實。

寶藏巖地勢高，依山傍水，本也是個眺望週遭風景的好地方，但開濶面被高架路及輸電塔阻擋，在斜陽下雖或有可觀之處，卻怎麼也不能說是山明水秀了！大景没有，那就尋尋前人的歷史足跡、探探今人的經營創意，而有魔豆同行，發覺一些或滄桑或趣味的小角落，頗適合搭拍人像，也是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