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禮物

這套帶著少女娟麗氣質的咖啡杯組，是女兒用第一份「薪水」買的，日本鳴海製陶生產，いおさき ちひろ女士(1918~1974)1973年的限量作品，名曰：｢手持葡萄的少女」，可想見並不便宜。

乍然得知女兒到餐廳打工，心中大受衝擊，最強烈的反應是不捨：｢一直捧在手掌心的雛鳥兒，這就要去面對窗外的風雨了麼？」似乎，我還眷戀著她｢把拔！戶頭快没錢了吔……」的愛嬌，還没準備好讓她離開自己的羽翼。但稍稍冷靜後，便覺得在經濟上該試著放手了，不然，鳥兒要怎麼飛呢？

｢首先，要注意安全喔！端熱的東西一定要很小心。」｢嗯！」

｢老闆有幫妳投勞保嗎？有說好1個小時多少錢嗎？」｢不知道吔！我再問問看……」果真嫰得可以，連｢就業」ABC都没問，這倒讓我想起自己大一去家教，不也是一個月後拿到｢信封袋」才知道多少錢嗎？

女兒為什麼突然想打工？絕對不是因為生活壓力！我猜，大概是畢業後的暑假想去法國找怡青姊姊玩，妻對她說：｢只幫妳出機票，其他的花費自己想辦法。」常嫌兒子太｢宅」，建議他｢走出去」都不肯，但也有好處─省錢；活動力較強的女兒，為｢服務人群兼增廣見聞」，光寒、暑假申請到國外當志工，｢樂見其成」的我就跟著｢奉獻」了不少。｢很幸福厚！」有時我對她說：｢當學生，花把拔的錢天經地義，畢業以後就没了哦！」

｢好快喔！要畢業了！記得這張照片嗎？2009/06/14下午，要北上讀大學前的暑假，我們一起騎車到田裡。」2012，11月底，女兒臉書出現了與同窗在校園拍的學士服照。初初看到，難免有所觸動，當即想到1張近3年半前拍的照片，找出來分享到她的動態時報。

撫今追昔，顯然深受震動的女兒發出這樣的感觸；父女連心，拍照當時被她臉上陽光照亮的心，此刻也蒙上「渾渾噩噩」的陰影。向來對聯合報效顰日本選年度代表漢字不以為然，但2012年選出的｢憂」竟直擊我心，歐債風暴導致股市狂跌，只是短痛；安身立命多年的公司遭｢千夫所指」，就算｢苦其心志」；真正深以為憂的是當前22K氛圍下孩子離校後的處境。很熟的同事L君，多次對我說：「以你女兒的資質，我真的很難理解你為什麼不叫她學醫？」並現身說法，在其強烈「建議」下，他兩個兒子分別讀醫學系和獸醫系：「至少不必擔心吃飯問題。」讓我想起升高二時本一心選讀鍾愛的文組，卻因老爸「考慮就業」的力勸而選了毫無興趣的理工，我不願孩子｢重蹈覆轍」。女兒離家前做的父親卡，不就特別表達了没被逼唸醫的感激嗎？但如今見她仍難免｢歧路彷徨」，疼惜之餘也不禁感到｢信念」鬆動的茫然。

偏偏這時媒體討論起所謂的｢世代剥奪」，原來我們竟變成兒女一代的｢剥奪者」了！回想自己是怎麼長大的？小時候月底總不得不吃幾餐豬油拌飯；10歲左右家裡才分期付款買了台黑白電視；小六向同學借單車學騎，升國中買了輛二手的騎上下學，没幾天被偷，簡直傷心欲絕；大學每學期註冊前，老媽都要標會或向鄰居週轉，那時，根本不敢奢望有一天可以出國玩、擁有一輛車乃至一棟房子；大學畢業後就只有拿錢回家而没再向父母要一毛錢。我還算相對｢養尊處優」的，大學同學鴨子自高中起就一切靠自己了。我知道媒體說的｢剥奪」是指炒股、炒房、領終身俸加18%又到民間機構工作等等，但那不是大多數人的故事，就算有這麼些人，他們也經過各種努力的！在我看來，要說剥奪，恐怕是太過呵護、讓孩子一出生就｢應有盡有」，使之無緣享受在困苦中懷著夢想奮鬥、逐步向上提升的歷程吧！可是，盡其所能給孩子最好的，不是父母的天職嗎？我相信不會｢明月照溝渠」，孩子懂，也總會找到出路的，於是我做了如下的｢期許」：

聽說女兒要搭統聯回家，我對妻說：｢這下了解錢不好賺，不敢坐高鐵了吧！」後來才知道，她是為了在新光三越前下車去買禮物。我們自是欣然接受，我免不了取出相機｢記錄」，且隔天早上手沖咖啡時就拿出來「小心翼翼」的享用了。

問女兒工作情況，說是還好，大部份的事都由正職歐巴桑擔下，她只是打打雜，偶爾點餐、端菜、洗碗，打烊後的清掃稍吃重些，但上了5、6小時班回宿舍，還是會感到累。工作遇用餐時間也供餐，但：「都没有客人點的看起來好好吃的那種！」笑著說，故做遺憾的樣子。最後女兒宣布，因為最近太忙，已經打電話給老闆辭職了。「那妳幹嘛應徵？」「那時候比較閒丫，是等了1個多月才通知我去的吔！」「老闆怎麼說？」「他人很好，說没關係，叫我記得1月5號去領剩下的薪水！」她的「結論」是：「這次就當做一個經驗吧！」看來，揣測她為籌措赴法旅費而打工是自己「想太多」。

吹皺我心一池春水的女兒打工事件，就以1組限量咖啡杯宣告結束。她還不急著長大，我們也不急，可以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等，但能夠期望不要等太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