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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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每塊石頭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

在擁擠的船上,有數不清的石頭正被運送到遙遠的大陸去,準備成為宏偉巨塔的一部份。其實那些石頭是數得到的,因為他們身上都有號碼,而號碼都是順序由1號開始的,儘管他們自己看不到,仍能知道自己的號碼,因為那號碼也就是他們的名字。

在眾多石頭之中,64號算是最使人厭煩的一個,他總愛問這問那,例如為甚麼船總是那麼搖晃;為甚麼太陽一大清早從水裡冒出來,過了不多久又跑回水裡去;天為甚麼這一刻放晴,那一刻會下起大雨來;大鳥在空中轉了又轉,到底會飛到哪裡去;石頭是否只能用來建造高塔,一塊堆著另一塊,而不能自由自在地到處遊走。

「我們是石頭,石頭就是用來建大屋、起高牆,成為偉大建築物的一部份,那是多麼光榮的事啊!」63號這麼說。

「難道你不清楚石頭都比那些飛鳥和走獸更有用處嗎?飛鳥和走獸的壽命能有多長呢?一年?兩年?還是十年、二十年呢?我們隨隨便便都活上幾百甚至上千年,好像我們這些有名字的石頭,更是萬裡挑一的幸運兒,成為偉大建築的重要部份,就等於成為冠軍一樣啊。」65號說著展示一副驕傲的樣子,儘管不知道驕傲的石頭會是甚麼模樣。

64號不怎麼明白他們的話。「建大屋、起高牆跟我們有甚麼關係呢?我們又不可能住進去,又沒有機會攀越高牆眺望遠方的風景,再者,寫在我們身上的只是代表我們的號碼,而不是我們真的的名字啊。」

63和65號聽見他的話笑得合不攏嘴。「你真是個大笨蛋呢!石頭哪需要自己的屋子呢?石頭看風景來做甚麼?號碼不是名字?難道你沒有聽見主人呼喚我們嗎?那不就代表那號碼是名字嗎?」他們口中的主人就是指揮工人搬運石頭上船的首領。他吩咐工人把挑出來適合做巨塔的石頭都寫上號碼,然後一塊一塊搬到船上去,因為設計巨塔的領導人指定要用上一個數目的石頭來起那座巨塔,不能多亦不能少,說那是為他帶來好運的緣故。

「我想每塊石頭都是不一樣的,我們都可以有屬於自己的地方,而不是只能做大屋的牆或巨塔的身子;可以有屬於自己獨一無二的名字,而不只是一串順序的號碼。」64號遠看波浪中暢游的海豚,自由自在地在水裡舞動著,用他們獨特的叫聲彼此嬉戲玩耍。「我決定要尋找真正屬於我的地方,不要被送到大陸去。」

「我們都是跟著號碼堆疊在一起的,你能走到哪裡去?難道你忘記了主人說過一塊石頭都不可丟失嗎?我們可要互相看守,不能就這樣放你走的。」63和65號像個獄卒般把64號擠得穩穩當當,不容他一走了之。

64號花光力氣要掙脫身邊兩個「獄卒」,這時船隻不知為甚麼搖晃得很厲害,把石堆都晃得東歪西倒。64號趁機逃出來一直滾進海裡去。

海豚先生把64號叼在嘴裡,把他送到一個小島上。

那個小島看起來並沒甚麼特別,花草樹木卻開得頗茂盛,64號回過神來,發現島上的石頭特別多,大小形狀都不一樣,甚至可以說是奇形怪狀,不像他和船上的石塊般,看上去都差不多,而最大的分別,就是島上的石頭身上都沒有號碼。

「你是從哪裡來的?叫甚麼名字?你樣子看起來方方正正的,有點古怪呢。」64號看見面前跟他說話的是一塊圓圓的、髹滿鮮艷的色彩的小石子,身上並沒有甚麼號碼。

「你很漂亮啊!而且圓圓的很好看呢。」64號說。

「我們這裡每塊石頭都有不同的形狀和顏色,而且有自己的名字,好像我的好朋友安妮和嘉碧。我呢,就叫蘇菲。」蘇菲望向不遠處有兩塊完全不一樣的石子,呼喚他們過來,他們都同樣色彩繽紛。

「那太好了!我可留在這裡嗎?」64號問蘇菲。

「哪有甚麼問題呢?這個小島歡迎任何石頭,只是他們不能傷害小島上一花一草。不過,每塊石頭都要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啊。」蘇菲說。

「我還沒有名字。那些人把我喚作64號。」64號把寫在身上的號碼給蘇菲、安妮和嘉碧看。

「哪算甚麼名字?聽起來一點生氣都沒有。」安妮和嘉碧異口同聲地說。

「你要起一個屬於自己的名字。」蘇菲說。

「我不懂起名字。」64號說。

「不如你就喚做彼得吧。」蘇菲得意地說:「我聽過有個小英雄彼得用石塊打敗惡霸巨人的故事,挺不錯啊。」

64號覺得彼得這名字實在不錯,高興得不得了。

就這樣,彼得在這個自由的小島上快樂地生活了一陣子。直至有一天,很多跟他差不多樣子的石頭都漂流到小島上去。

「跟我們回去啊,64號!」63和65號石頭怒氣沖沖地說。

「我怎樣都不會回到船上去!我不要做甚麼高塔,我只想做一塊屬於自己的石頭而已。再說,我現在已有自己的名字,叫做彼得。」

「彼甚麼得?64號就64號,你看不見自己身上的號碼麼?」

彼得走到溪邊一看,身上的64號仍可清楚被看見。

「自從你不見了,主人十分憤怒,他說領導下過命令,不能丟失一塊石頭,因為領導的高塔一定要順著石頭的號碼建成的,所以一定要把你找回來。」63和65號說。

「你們來這裡為了找我,那麼他們又為了甚麼而來呢?」彼得看見數不清的,樣子差不多的石頭在不遠處漂過來,身上都編了號碼。

「那一定是為了找我們吧,」63和65號說:「你走了,我們就要抓你回去,那麼我們走了,其他號碼的石頭就要抓我們回去,你忘了我們是彼此看守的嗎?」順序編了號碼的石頭像倒下的骨牌一樣,輪著漂流到小島上去。

蘇菲看見這個壯觀的景象,驚訝地說:「噢,我從沒有聽說過把石頭編上號碼來建甚麼高塔這樣無聊的事情啊!」

「這才不是甚麼無聊的事情!是偉大的事業才對。」63和65號說。

彼得只見那些石頭都慌亂地一塊抓住一塊的上岸,形成一條鎖鏈般模樣,好不可笑。

「64號,你看!主人跟上來要帶我們回去啦,快些抓著我們吧!」63和65號興奮地叫喊著。

彼得看見主人像個巨人般爬上岸,拉著石頭鏈子的一端,慢慢地把石頭拉回船上去。

「彼得,你想跟他們回去建高塔嗎?」蘇菲說。

「當然不想啦!可是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的。」彼得無奈地說。

蘇菲和安妮,還有嘉碧一起把彩色的顏料塗在彼得身上,又畫上美麗的花紋,好像穿上一件漂亮的彩衣。

說時遲那時快,63和65號已抓著他們口中的64號石頭,等待主人拉扯他們到船上。主人拉動著石頭鏈子,吩咐工人幫忙把石頭搬回船上去,突然發現一塊石頭,竟然渾身佈滿顏色,跟其他石頭格格不入,便大發雷霆喊著:「高塔的石頭都要一模一樣,不能五顏六色,怪裡怪氣的,這塊石頭不及格,丟掉!」一手把彼得這塊原本叫作64號的石頭拋到老遠,只把其他一模一樣的灰灰黑黑的石頭帶走。

被丟掉的彼得高興不已,跟島上其他千奇百怪、色彩繽紛的石頭快樂生活。後來聽說領導的高塔因缺了64號這塊石頭而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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