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生這輩子似乎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愛佟夜輝,而且只愛佟夜輝。
二十二歲到二十八歲歷經坐牢、流產、母親去世、被迫出國,把憾生整個人裡裡外外都洗滌了一遍,當年那個渴望被愛的小憾生,充滿生機的小憾生,成了遲暮老人般,無欲無求、了無生趣,憾生…活的越發的像她母親。
「憾生,要是我現在在這裡給你跪下道歉,你能忘了我所有我對不起你的事情,我們從新開始行嗎?」看著這句話,我哭了幾個小時。
我有個朋友,和憾生很像,所以寫憾生心得的時候,總是會有種悽悽意難平的感覺。
和憾生一樣的童年,也愛著一個佟夜輝,他是她的年少英雄,她的朋友,她的親人,她愛情最開始的模樣,後來他騙了她,甚至在她被人侵犯的時候冷眼旁觀,後來朋友懷孕也沒能保住,那天血像不要錢似的從下體一直流出,一條條血順著大腿流往腳底板,她踩到自己的血,地板上一步步血腳印….在到後來那個人拿了合夥生意的所有資金逃離出國,讓朋友這位保證人被十幾位的債權人聯合告上法院。
我沒有坐過牢,不能體會坐牢的感受,但有一晚凌晨睡醒時,我看見朋友在走廊來回走動,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一邊走一邊劃過牆壁,她沒有任何表情,我也沒有驚動她,只是被過身,覺得心酸。
後來再次覺得心酸的時候,是聽見她夜裡偷偷在房裡喊那個人的名字,不大聲,一次次重複,像是剛學說話的孩子,輕柔中帶有絕望的上昂感,像是喉嚨裡憋了很久的氣,不小心跑了一些出來。
在葉權試圖帶走憾生的時候,佟夜輝說:
葉權,你帶不走憾生的,只要知道我在這裡,她是哪都不會去的。
你永遠都不能給憾生真正的治癒,她所有的損害都是我給的,只有我,一生都會被她守在心裡,她傷的有多厲害,就會記得我有多深刻。
我才意識到,對於憾生和朋友,所有的人都只是過客,不能治癒並成為她的歡喜,也不能分擔她的苦痛。
以前讀我等你到三十五歲的時候,南康說:我可以長大,可以像很多人一樣,找個合適的人過下去,或許不是很喜歡,可是日子久了,彼此間總能培養出一點真情,或者很輕易的說分手,重新再找。要不就乾脆做個最實際的人,在夜晚擁抱接吻,天亮就成陌路。我當然可以,我只是怕,所有的,抵不過這一個,因為不是他,醒來後只剩下加倍的空虛寂寞。
所以很多時候,不是願意等下去,而是不得不等下去,知道能讓自己這樣喜歡著的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第二個了。
「他們兩個一個是情深不壽,一個是惠及而傷,一個看似多情實則寡情,一個看似寡情實則專情。」
「有一種感情,會讓我們不由自主,一種以犧牲為手段的占有,占有欲有多強,自我犧牲就可以多徹底。」她一生渴望被愛、並且不吝嗇去愛,毫無不留的付出,卻被一一辜負,最後她終於成全了自己。
“在死亡面前那些愛恨都能放下了,佟夜輝還是那個年輕的陪著她一路長大,給了她最多幻想和激情的那個大男孩,她最最深愛的人。…她對他恨的模模糊糊,而愛的卻清清楚楚。”
憾生的腿邊埋著一個黑黑的腦袋,她知道那是佟夜輝,身體還疼著,喘氣都虛弱,她默默的看著那顆腦袋,很久後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發梢。憾生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不心疼他,卻愛著他,她把手掌插入他濃密的黑髮裡,用力的纂緊,狠狠的撕拉,然後又慢慢的放開,輕輕的撫摸,眼淚滑下她的眼眶。
一隻手掌伸到頭頂拉過憾生的手,埋在自己的臉下,他親吻著那隻沒有溫度的手掌,啃咬著,咬出一個個的牙印,然後又挨著個的去用嘴唇撫摸,最後又把眼淚鼻涕都一起擦在上面,像個任性的孩子,而憾生之於他也像個母親,他傷她棄她,最後還是要去找她,她恨他,怨他,轉過身去背對他,但最後還是要把他擁進懷裡。
故事的開頭並不友好,到結尾我卻想,是美好的。
憾生的親情、友情、愛情,那些無處安放、四處飄渺的痛最後都被一一妥上收藏小心安放,她的善意、美好有了容身之處,她要的從來就不多,所以當時看到葉臻的時候,憾生才會有那些突然舉動,如果不愛,又為何人群中一眼就能發現那個人,就是太愛,所以放棄,所以妥協。
憾生不怕死,但她要死了都放不下佟夜輝,她可以放棄自己,卻不能放下他,最後即使滿心疲憊卻還是妥協了。
“他讓你流淚,讓你失望,盡管這樣,他站在那裏,你還是會走過去牽他的手,不由自主。”
佟夜輝之於憾生,是犧牲,是寬容,是佔有,是縱容,更為貼切的是像是一種本能,哪怕傷痕累累體無完膚,還是不由自主想靠近,得之我幸、我命。
最後我把書藏到書架最上層。滿心的惆悵可能是為了憾生、為了佟夜輝、為了朋友、也為了自己。
這一生能讓我們最放肆去愛的那個人,卻都沒能相伴一生。
裡頭還兩段話寫的很好:
人的身體如果忽然受到劇烈的外力創傷,如骨折,刀傷,最開始受創的時候,身體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因為你的神經末梢還來不及傳遞疼痛的信息,真正能感覺到痛苦其實需要過一段時間,當你的神經反應過來後,疼痛開始會絲絲默默緩慢的一點點襲來,最開始是你的皮膚,然後是你的血肉,最後是你的骨髓,你受的創傷有多重,疼痛就有多劇烈,而最磨人的卻還不是這種劇烈的疼痛,因為它會過去,會癒合,最讓人難熬的反而是傷口癒合以後,你覺的它好了,可每到陰雨天它就會會絲絲作痛,不會讓你疼的很難看,但就會真真實實的存在,一輩子都跟隨著你,年歲越大反應就會越激烈。佟夜輝如死人一樣的躺在那裡,他現在就能明明白白的看得見,在自己未來的漫長的歲月裡,那絲絲扣扣淒涼的疼痛。
人在年輕的時候都有一顆冷硬的心,我們在年輕的時候心裡會充滿了無窮的激情和莽撞的力量,眼裡的整個世界都充斥著紙醉金迷的整個浮華,一切血肉模糊的殘酷都是弱肉強食的犧牲品,我們冷酷的認為這是自然的規律,不會憐惜,不會回頭,我們不懂珍惜朋友之義,看不明白初戀情人婉轉的淚水,體會不到老父老母殷殷期望的眼神,我們一路往前走,一路自私的索取,一路毫不憐惜的拋棄,卻不知道被我們冷漠的拋棄在腦後的卻是我們最珍貴的,甚至是心靈的最終歸依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