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灣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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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一場雨,伴隨東北季風使勁的吹襲,受風面的玻璃在小漁港的老屋裡,有一搭沒一搭地「琛琛琛」對唱,陷在沙發中的淑君啜了口還有餘溫的咖啡,繼續翻閱著財金雜誌。饅頭突然興奮了起來,對著門外吠了幾聲,朝淑君露出牠最拿手的勾魂微笑。「都什麼季節了,早就沒有遊客了,不可能有客人上門的,傻瓜。」看淑君不為所動,饅頭就在客廳來回打轉,尾巴像裝了馬達般來回擺動,幾乎把咖啡杯掃到地上。「去睡覺!」淑君喝斥了牠一聲,「才三點耶,還沒要去散步!」聽到「散步」,牠眼睛先是一亮,直到淑君低鳴一聲「No!」才識趣地爬上牠專屬的床上。不死心的牠依然用賊溜溜的眼睛咕嚕咕魯地打探著,不時發出「悻悻悻」的撒嬌聲,尾巴垂在床外擺動著,成了天然的掃把,將牠掉落的長毛清到沙發和茶几底下。
搬來南方澳也有五年多了,在將近中年時決定放掉熟悉的一切,與其說是勇氣,不如說是被迫推著往前走。剛開始老媽還會催淑君回去,後來也習慣了,就順著淑君的意,一如以往的每一次。一個女人家要在異鄉自己從零開始張羅一切,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當年淑君決定買下這間老屋經營民宿時,被建商和工人當作外地來的凱子占便宜,也只能把情緒往肚裡吞。說不氣不恨前夫是不可能的,但選擇是自己做的,也只能把一切怨氣在海邊散步時向大海傾訴。
家明是淑君大學的同班同學,他是那種肉肉白白戴著黑框眼鏡,穿襯衫都還會矬矬地扣上第一個扣子,長相不起眼但年年拿書卷獎的好學生,淑君則是叱剎風雲的社團人。大二時兩人被分到同一組繳報告,家明為了維護自己的學業成績,情願放生淑君,一切作業都自己一手抓。從那一學期起,淑君似乎只需要買珍奶和鹽酥雞請家明,期末成績便會扶搖直上。對此,家明從不抱怨,知道淑君拿到出奇漂亮的成績後,還會恭喜淑君說:「不錯喔,下次再一起加油。」賴上了家明,表面上好像是淑君吃定了他,但真相卻是淑君的小辣椒性格碰上軟綿綿的他,尖酸刻薄的招數不但完全使不上力,反而像小石頭被擲入水中時,除了噗通一聲濺起漣漪外,再也起不了作用般地被家明吃得死死的。當時雖然有些甜甜的曖昧,但也僅只於此。拜家明之賜,淑君用漂亮成績順利申請到美國長春藤系列大學的研究所;家明也不遑多讓,應屆畢業就考上會計師。回國後淑君投身外商企業,慢慢爬到小主管,談了幾次雞肋般的戀愛,都因性格問題,總是幾次大吵後畫上句點。直到一次同學會時再度見到已是會計師事務所合夥人的家明,那段青春時的曖昧才開始點燃出倆人一直不敢面對的愛苗。
算是晚婚的淑君,婚後不久就開始面對抱孫心切的公婆的催唸。在身為獨子的家明百般請求下,心不甘情不願的淑君被硬拉著一起去做檢查,結果問題在淑君。從年輕時淑君就不認同女人在結婚後必須投入傳宗接代的生產線。雖然愛到深處時,淑君確實也曾動念要為家明生個愛的結晶,因為在想像中,那是一種完滿的幸福感。只是當傳承香火的大帽子扣下來時,淑君一貫對女權和女性主體性的堅持,以及對傳統社會把媳婦視同於子宮的不屑,成為一種強大的叛逆,讓孝順的家明辛苦地夾在淑君的情緒和公婆的失望之間。淑君知道自己很任性,但這就是她,她認為家明既然娶了她,就應該要能夠接受這樣的她,不是嗎?
在記不清幾百幾千次的爭吵中,淑君吃定了家明是那種有苦便往肚裡吞的性格,總能用不同的犀利言辭嘲笑家明的軟弱、抨擊公婆的迂腐愚蠢。當把家明氣到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時,淑君反而有種獲勝的沾沾自喜。每次逢年過節必須要回婆家吃飯,就是一次戰爭的開端;戰火就如此頻繁地延燒著,不知從何時起,淑君似乎也有些著迷於吵贏後的成就感。持續幾年的對抗,淑君也許贏得了尊嚴,卻輸掉了原本的親密關係。那一次從婆家回來後,淑君依舊把對公婆的怒氣火力全開的羞辱到家明身上。火山爆發之後,看家明默不吭聲,淑君自覺無趣地出門上健身房,卻因為忘了拿手機,返回家時聽到房中傳出嗚嗚的怪聲。探頭一看,竟是家明把臉蒙在枕頭裡,雙手緊緊抱住枕頭,全身抽搐地放聲大哭。雖然這是淑君認識家明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哭泣,可是更讓她驚訝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留意到家明後腦勺的頭髮已經快沒了。看著家明選擇用如此壓抑的方式宣洩情緒,淑君再強悍,淚水也毫不掩飾地落了下來。淑君從後面抱著受到驚嚇的家明,告訴家明她願意為了他去做試管嬰兒。這段期間公婆和家明對淑君禮遇有加,可惜過程並不如預期的平順,淑君失敗了兩次,在持續嘗試與放棄之間,爭吵與戰火不曾停歇。第三次失敗後,公婆落寞的眼神讓淑君再度牽怒於家明,家明當著公婆的面求淑君不要再說了,淑君依然咄咄逼人地羞辱著家明一家人,任刀劍般的言語一波又一波地把家明往死理劈砍。冷不妨地,家明一掌揮來,刺痛與灼熱瞬間燒麻了淑君的左臉頰。淑君終於安靜了,家明卻開始咆哮:
「我根本不在乎妳能不能生,我再也受不了妳的無理取鬧,看看妳現在的嘴臉,我愛的哪個人究竟到那裡去了!」
淑君找了律師,因為有驗傷證明,離婚協議當場達成,這可能是那個律師最輕鬆入袋的銀兩。除了每月固定的贍養費外,淑君額外要求一棟房子,交換不提起傷害告訴。老媽知道後狠狠的罵了淑君一頓,罵淑君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樣的老公還有哪裡有。淑君後來才知道老媽還特地去家明家拜訪,向他爸媽道歉。為了這件事,淑君還和老媽嘔了許久的氣。辦完離婚後淑君也請辭了那個不知被她咒罵過多少次,薪資優渥卻日以繼夜地剝削勞力的工作。淑君瀟灑地用賣房的錢出國旅遊,過了一段浪跡天涯的生活。返台後,在一個太陽快升起的清晨,海面閃耀的金橘色漣漪,一條條像蛇般地勾住了淑君漂泊多時的心;於是,淑君決定落腳在這個漁港的沙灘邊。
還真是受不了饅頭的溫情攻勢,饅頭看到淑君站了起來立即衝向門口,尾巴搖得更起勁了,不知牠老兄今天在亢奮些什麼,淑君心裡嘀咕著。只好拿起大外套,開門讓牠出去。今年冬天還真冷,淑君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趕快把外套拉鍊拉到頂,順手拿了帽子蓋住一頭短髮,免得被海風吹到頭疼。饅頭是淑君在情人灣海灘散步時遇到的,不小的個頭,卻畏畏縮縮地在公廁旁的垃圾桶旁流連。觀察了牠幾天,淑君覺得還算沉穩,特意帶點東西給牠吃,牠友善地保持了距離,但眼神藏不住的飢餓把牠拉向了淑君,審慎地嗅嗅淑君放在地上的肉片,吃完後再慢慢靠近,聞了聞她的手,小心地叼走手上的肉片。來回幾次,才比較放心地在淑君手上掌心吃了起來;牠很溫柔,完全沒有咬到淑君的手。牠圓禿禿的頭上垂著一雙耳朵,活像個山東饅頭,淑君戲謔地叫了牠一聲饅頭,牠憨憨地看著淑君笑著,似乎同意了這個稱呼。也許是牠的謹慎給了淑君一種被尊重的溫柔感,也許是淑君真的寂寞了,連續幾天的短暫相處後,淑君邀請牠回家,幫牠清洗修剪打結的暗灰毛髮。等牠的毛和肉漸漸長回時,才發現饅頭原來是條黃金獵犬,真不知牠原先的主人在想些什麼。
饅頭一路吠著,甩著黃亮亮的長毛興奮地奔向沙灘遠處的礁岩區,那邊似乎有一個人。淑君還在納悶誰會在這樣的昏濛濛的透風天在沙灘上灌海風,遠遠地就見著那人和饅頭玩了起來。是小紅嗎?只有她能三兩下就讓饅頭四腳朝天任人搔癢,那麼嬌小單薄的身影,真的是她嗎?
果然是她,當淑君喘吁吁地趕到礁岩區時,小紅正蹲著身體搔弄著饅頭的肚皮。「林姊」,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沒有意外的驚喜,口罩上方犀利的眼神反而有些猶豫。淑君問她自已一個人嗎?她點點頭。都來這裡了,怎麼沒有到民宿坐坐?她說臨時想過來走走,等等就要去趕火車回台北,所以沒敢驚動她。她們沿著沙灘走了一段,問到阿湛還好嗎,她眼神閃了一下漂向大海,沒有回應。突然間,她停下來,看著情人灣陡降型沙灘的告示牌,若有所思地說:「真是有趣啊,怎麼就跟人一樣,平常看似平靜的海,底下卻暗潮洶湧,非得要把落水的人吞噬了才甘心。」如果不是饅頭熱情地串場,接下來冷場時間只怕比對話時間還多。饅頭叼了根小漂流木給小紅,她擲出去時,淑君發現她口罩下似乎有些紅腫,她警覺地撇見淑君的目光,隨即說了聲風海真冷,刻意把衣領拉高,便若無其事地追著饅頭跑。走到民宿時,小紅堅持不肯進來,躊躇了一會兒,她突然開口,
「林姊,方便問妳一件私事嗎?」
「妳說說看。」淑君有些防備也有些好奇地回應。
「妳為什麼是一個人?」
「一個人?喔,也許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在關係中。」淑君不想多談自己的那一段婚姻。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在關係中!這樣啊。」她小聲地重覆了一遍。
小紅摸了摸饅頭的"饅頭",輕聲地說要乖喔,姊姊下次再來找你玩,撥了撥被海風吹亂的頭髮,說了聲林姊再見,便匆匆離去。淑君不是多事的人,雖然有著隱約的聯想,也只能看著她在海風吹襲下越顯清瘦的身軀,在火紅的風衣的保護下,慢慢走遠。
如果不是隔兩天散步時聽到村民說,早晨在海灘發現一具年輕女屍,淑君不會急著打電話給小碧,問她那會不會是小紅。小碧說她不確定,說會去問阿湛。等候她回電時,淑君的心一直忐忑著,萬一真是小紅,那自己豈不罪過了。如果那天有攔下她,是否就能挽回這一切?在藍天下,從情人灣遠眺中央山脈起點的烏岩角,那片閃著金色光芒的綿延沙灘,是夏日拍照打卡的旅遊熱點。但因為沙灘在海岸線旁陡降,一道接著一道的海浪在拍上岸前,受到海底撞擊產生的反彈力道在後浪的推擠下,在看似怡人的海面下匯聚成暗藏的能量,蓄積著,等待著,一旦被觸發,便冷不防地爆發,萬箭齊發的力道緊緊攫住驚慌失措的獵物,讓她在瀕臨窒息的掙扎中有口難言,直到再也無力抗拒為止。每年總有一些不熟悉地形的遊客被浪潮捲走,為情人灣的浪漫增添了悲悽與靈異傳說。那個被大海帶走的女孩真是小紅嗎?
阿湛和小碧兄妹是很純樸的東部孩子,為了貼補家用,他們連續兩年利用暑假到淑君的民宿打工。總是帶著陽光般笑容的阿湛,溫厚黝黑的四方臉,濃眉大眼和白得令人忌妒的牙齒,是他的招牌。阿湛不但脾氣好,也比同年齡的年輕人要成熟穩健許多。相對而言,小碧是個活力充沛的孩子,瓜子臉的她每天總是像隻小鳥般吱吱喳喳地停不下來。聽她說小時候家裡發生過一些事情,當時才剛滿十歲的阿湛也只不過大她兩歲,就兄代母職地一直照顧與疼愛她到現在。淑君和當地的獨木舟體驗團合作,空出民宿後院讓他們擺放獨木舟和划船設備,如有參加日出團的遊客要提前到南方澳過夜,就被安排到淑君的民宿過夜。阿湛從小在海邊長大,水性非常好,淑君讓阿湛在民宿的工作之餘,一起跟著出團當獨木舟教練,好多賺一些外快。阿湛每次帶團出海回來,臉上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神采;小碧總說阿湛又偷偷去沉浸在大海媽媽的懷抱了。阿湛彷彿他和大海之間有種神秘的聯繫,或許也是他有著像水一樣柔和性格的原因吧。淑君很疼這對兄妹,有時不免會想著,如果自己也有孩子,不知會長成什麼模樣?
小紅突然出現在七月初的一個深夜,她推門進來問當時在櫃檯的阿湛是否還有空床位。她說她正在徒步環島中,下午不慎扭傷的腳,怕是走不到在蘇澳鎮上預定的背包客民宿。淑君讓她住了下來,要她先把腳傷療養好再繼續走。念藝術學校美術系的小紅,目前在休學一年體驗人生中,深愛日本傳統藝術的她先去了日本半年,看了不少美術館,回來後就規劃了這趟徒步環島。她就這樣隻身一人,一步一腳印地從西海岸過來,花了五個多月的時間走走停停,眼前就剩宜蘭到台北這一段了。結果小紅一住就住了三個星期,用打工換宿的方式,在阿湛和小碧的協助下,幫淑君民宿的門面畫了一幅日本浮世繪大師葛飾北齋的海浪。一時之間,也讓民宿的門面成了新的打卡景點。
三個孩子混熟了之後,偶爾會互相虧損戲逗,看似嬌弱的小紅,總能輕易避開攻擊,漂亮地回擊,直接戳到對方的痛點,虧得對方啞口無言,或氣得哇哇直叫。她再用自信的薄唇,投以冷冷地微笑。原來這個清秀的孩子,才是最機靈刁鑽的狠腳色。有幾次連淑君在這伶牙俐齒的ㄚ頭口中也占不到便宜,只能堆著笑臉轉移話題。不過她不免好奇,這個表面恬淡如菊的女孩,為什麼骨子裡竟是帶著刺的玫瑰,輕易地就出刺傷人?她是單純好強,還是想保護什麼?有幾次她想探探小紅的成長情況,都被她技巧性地迴避掉。小紅很疼饅頭,經常讓那傢伙肆無忌憚地在她身上撒嬌摩蹭。她說小時家裡曾養過一隻和饅頭很像的黃金獵犬,後來媽媽嫌狗味道重、到處掉毛,發了頓大脾氣,不顧家人的反對,就把狗送走了。這應該是小紅唯一提過的過去吧。
今年東北季風起得早,海面被風吹得白浪花一片一片的。這樣的海已經不能下水了,八月下旬獨木舟體驗團就結束出團,大夥兒約在最後一個週末過來淑君這邊收拾裝備。剛完成環島的小紅也來了,作不了體力活的她多數時間就坐在一旁,逗弄著懶洋洋的饅頭。阿湛和小碧九月也要離開,分別回基隆和台北的學校去,淑君就請打大夥到鎮上吃海鮮餞行,聽著有趣的老闆吟誦親手寫的掛滿一牆的打油詩,大夥兒開心地吃著各色海鮮,直到把特製的河豚果凍吃到見底。離開的時候,小紅主動牽上了阿湛的手,阿湛一陣傻笑,白淨的牙齒在四方的黑臉上伸展成一條圓弧線。
「林姊,不是她啦。」小碧的來電把淑君從回憶驚醒。
「那就好。」
「不好,不好,我哥說他們大吵一架,哥很受傷。」
「怎麼說?」饅頭看淑君走到客廳,懶懶地從床上爬起來,趴到淑君腳邊。
「林姊,我現在在火車上,可能隨時會受訊不良斷訊喔。」
「這麼晚了,妳怎麼還在外面?」
「還不都是我哥,我在電話裡一直問他啊,那個木頭人,都不肯多說。我只好自己去基隆找他。我才不在乎小紅,我擔心的是我哥。之前就聽說她有事沒事就會損我哥,好幾次弄得我哥好尷尬。我也親眼看過那個莫名其妙的女生經常前一分鐘還好好的,突然之間就翻臉像翻書一樣,毫不留情面地虧我哥。講的話像刀一樣鋒利,字字帶毒,句句見血。明明我哥被她的毒舌割出的傷口還沒癒合,她卻可以視若無睹地在傷口繼續上灑鹽。她是有什麼毛病啊!偏偏我又講不過她,氣死了!明明是自己賴上我哥的,現在卻這樣傷害他,想到就生氣。」
「可是小紅表面看起來還蠻文靜的啊,怎麼會這樣呢?」話才出口,淑君就聯想到小紅在情人灣陡降型沙灘的看板前的喃喃自語。
「我哥說她事後都會發訊息道歉,說自己很後悔很自責,會好好反省,請他原諒她。有幾次還跑去我哥那邊抱著他痛哭,說自己小的時候被她媽媽拋棄,一直沒有自信,沒有安全感。長大後發現自己和媽媽越來越像,就越來越討厭自己。她說想改變,可是沒有那麼容易。天曉得是不是裝出來的。我哥就是心太軟,所以就這樣拖到現在呀。」
饅頭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淑君用腳頂了牠一下,牠換個姿勢繼續睡。
「我下午直接殺去找我哥,他看起來好累。我把他拉到他學校的小艇碼頭上,灌了他幾罐啤酒,他遠遠的看著大海,慢慢才肯告訴我。他說,上個週末他們約好了去看電影,她新染了頭髮,問好不好看,我哥當然說好看。然後,我哥又說如果配她另外一套衣服效果一定很棒。她突然間就變臉,開始批評我哥,嫌我哥沒有品味,把他從頭到腳數落了一番,還邊講邊飆淚。電影當然是沒的看了。我哥想安慰她,沒想到不安慰還好,越安慰越糟。她開始歇斯底里的在路邊開罵,用惡毒的話語毫不留情的刺向他。我哥請她不要再說了,林姊,妳知道嗎,她竟然停不下來耶,根本就像拿著刀,一刀一刀的剮著我哥正在淌血的傷口。我哥那個笨蛋還說是他自己不對,怪自己沒能克制住情緒,當場掉頭就走。可是她居然還繼續跟著我哥沿路開罵,真是太過份了。我哥說他再一次求她不要再說了,她卻回說,『怎麼樣,我偏要說,你敢打我嗎!』叫罵依然揮之不去地纏著我哥。林姊,你沒看到我哥隻手緊緊揪著頭髮,眼淚一直落下來的樣子,我哥說:『我能怎麼辦,我怎麼可能說得過她的刀子嘴,我真的只是想讓她安靜下來,我都快要崩潰了,我真的只想讓她安靜下來。』聽我哥這樣說,我真的好心痛,抱著他哭了起來。然後,我哥說,他忍住不回應她的情緒,繼續往前走,可是她從後跟上來強拉他的手臂,應該是想讓我哥面對她;他甩掉她的手,她又強拉了一次,沒想到我哥順手一揮,竟打到她的臉。」
難怪那天小紅的臉罩下有些紅腫,淑君想著。
「我哥說小紅昨天跟他提分手,她說她想清楚了,說躲藏在表面下的性格,不是想改就能改變的。原本以為找個好脾氣的人,就可以包容她的壞脾氣,也許她天生就是那種不適合建立親密關係的人。我哥很自責,我一直勸他要看開點,這根本不是他的錯,是那個女生自己有問題。那麼任性,又愛無理取鬧,連我哥這麼好的人都受不了,誰娶她誰倒楣。」
「妳知道 小紅原生家庭的情況嗎?」
「什麼,原生家庭?喔,她家喔,聽說她爸媽在她中學時離婚,好像是她爸爸受不了她媽媽的脾氣,後來發生外遇,可是她和她弟弟都反而都只想跟爸爸住。怎麼了嗎?」
「沒事,只是問問。」
...
那天夜裡,淑君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已被逐漸淡忘的家明,離婚後還不曾和他聯絡過呢。淑君想著,如果重來一次,現在的自己會不會讓一切有不一樣的發展呢?傻瓜,想這些幹什麼,聽說家明後來再娶了,而且這一次還學聰明了,先把人家肚子搞大,確定他爸媽有孫子可抱,才把人家娶進來。真是缺德!不過現在他們一家應該是幸福快樂的吧。突然間淑君有個衝動,想寫封信向家明道歉。可是,道什麼歉呢?是因為自己不能生孩子嗎?還是自己的任性對他的傷害?嗯,再想想吧,想清楚再寫吧。淑君把晚餐沒喝完的紅酒倒了半杯,裹著毛毯蜷在沙發上,拍了拍椅面,饅頭跳了上來,尾巴搖了搖,緊緊靠著淑君,驅走了些海風從窗縫滲進來的寒意。又開始落雨了,聽著雨聲打到窗上的聲響,淑君想著,現在這樣一個人過日子也蠻好的,也許就不用寫信去給自己惹麻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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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散,都有故事;聚散之間,有人受傷失落,有人用謊言自我保護,有人努力弭補錯誤,有人向內心探索自我,有人用心尋求療癒......。這些分手故事中的人,沒有一個是完人或是壞人,大家都一樣普通,一樣在過日常生活,都有私心也難免會犯錯,但也都有著仁慈善良的一面;只是在愛恨離合之間,展現了人心的不同面向,形成了一幅一幅的浮世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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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長一段時間,洋甘菊姐妹的先生對我們而言是個天大的謎團,因為這位先生的言行舉止都不合理的絕情,突然情緒崩潰開車爆走,堅持處理掉夫妻共同財產,雖都沒有口出惡言,但咄咄逼人,唯一的寶貝孩子也不看,生活費也不給,絕情的很奇怪。 而洋甘菊姐妹卻一直幫先生的惡行惡狀找理由,認為先生是被三被公婆逼迫,絕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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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像跑馬燈一樣,歷歷在目,彷彿.....昨天才發生。 家住的感性,讓明玲感覺很不真實,這一路走來,家柱,是她的丈夫,沒有所謂轟轟烈烈的愛情,卻有糾纏不清親人的牽掛。 說不上對家柱何情何愛,但因為是她的丈夫,所以是她的責任,她嫁到這個家來,就是要好好扶持這個家,生了孩子,孩子,也是她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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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過去就要聽公婆的話,順老公的意,知道嗎?”媽媽心有不捨的蓋起了新娘的頭紗。 那個年代,媒妁之言,女子,多半是奉父母之命出嫁。 明玲是家裡最小的女兒,也是最後一個出嫁的女兒,她不喜歡這個丈夫,不僅大她許多歲以外,她還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私定終身的隔壁鄰居。 眼看,明玲就要出嫁了,他....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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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琅讀書聲中,春生逐光而去,漸去漸遠,臨了,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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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李天明回到家,看見小玉神色凝重,便關心地問道:「小玉,發生什麼事了?你看起來很擔心。」 小玉皺著眉,緩緩說道:「是婉如的事。她跟進順最近關係很緊張,今天婉如打電話給我,哭得很傷心。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李天明聽後也有些擔憂:「進順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怎麼突然會這樣?」 小玉
#像隻流浪狗 #小媳婦 #心力交瘁 #友情昇華為親情 聽到同事早早低價買入房子或者不只擁有一間房屋時,連怡君都好生羨慕,也笑自己的處境好像隻「流浪狗」。雖然寄住哥嫂家中不用怕會被趕走,但畢竟彼此理念不同常有摩擦,就有點像厚著臉皮一起生活。 有次,簡旭仁帶著家人到女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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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敏言!我叫妳幾次了!!是不會回答嗎?! 我坐在公園椅子上,看著嘶吼的媽媽,正在拿下女兒的耳機,然後說著:我講幾遍了⋯⋯我叫妳名字一次就要回答我,每次都要喊那麼多次也不理人!我剛下班也很累耶!不是只有妳上課累,好嗎?!可不可以體諒一下我,我還要工作還要買菜還要接妳放學⋯⋯ 也許公園旁的停車場這條路,
#為了妳賭上全世界 連怡君決定外出獨立生活時,原來的想法是長期租屋直到有醫療照護的需求再去住養老院,當然種種的考量多少會聽朋友的意見,因此雜音也不少。其實,處女座的個性就是凡事謹小慎微,隨時都會使出「髮夾彎」這招。就像女孩原本都已租好房子,但公司清潔的阿姨說將來老了要租房子會更加困難
#想辦法讓自己轉移注意力 對簡旭仁說來說,原本平靜的生活卻因為連怡君在茶水間哭訴她寄住大哥家中受到的種種委屈而發生變化。除了識人不清,這一切還不是都要怪水瓶座那該死的「博愛」與「人道主義」,一時的不忍心讓自己陷入人生的昏暗期,可見當濫好人都沒啥好下場。當然,女孩這種在有家庭的男同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