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層公寓》、《愛在山林間》與《【我推的孩子】》：號稱沒有劇本的戀愛綜藝，現實中又是什麼樣呢？

隨著本季最熱門的動畫《【我推的孩子】》開始進入到戀愛實境節目篇，開始談起了戀愛實境節目背後的真實與負擔。有趣的是，這一集的網飛同時推出了《愛在山林間》，這一篇文章就要帶你一起看最近改稱為「戀愛綜藝」的各種戀愛實境節目秀。

《愛在山林間》（あいの里）做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就如同《【我推的孩子】》也提到的，近年來大多數戀愛實境節目，其實都很明顯是由經紀公司推出想要紅但是還沒有名氣的偽素人參加，爭取曝光度，尤其是像網飛這種全球平台。最明顯的例子就是韓國的《單身即地獄》系列，雖然號稱是要他們在荒島上生存，但是找來的全都是超級俊男美女，即使在荒島上過的也是網美般的生活。

這些人因為還沒有名氣，因此可以用素人的身分參演，但是實際上全都經過精心打造，就只差臨門一腳。事實上，類似的模式在過去網飛推出的一系列實境節目中，已經操作過很多次，不論是《慾罷不能》、《The Circle》還是《尋找絕配情人》，因為成效很好，穩定推出各種版本，甚至這些節目的班底都彼此私下認識了。

然而，《愛在山林間》做了一個有點不同的地方。他找來了一群介於三十五歲到六十歲之間的成員，住到了一個郊區的鄉下老宅，成員只有很有限的預算，要一邊改造老宅，一邊適應鄉間生活。事實上，《愛在山林間》的設定和拍攝手法，完全就是在復刻經典的戀愛節目《戀愛巴士》，只是，他們不再是年輕的背包客了。

１９９９年開播的《戀愛巴士》，節目內容就是一群未婚的年輕男女，共同踏上環遊世界的背包之旅。以背包客的方式克難地搭著一台粉紅色的戀愛巴士，一起旅行，同甘共苦。共同生活中如果產生了情愫，就可以和對方告白，成功的話，就留下合照，一起回日本生活，失敗的話，就要獨自離開。它同時結合了當時熱門的「行腳」節目和實境戀愛節目。這個節目可以說是戀愛綜藝的大前輩，當時在台灣也有上映，可以說是我看過的第一部戀愛實境節目。事實上，網飛也有再拍新版的《戀愛巴士》，但是看上去總覺得效果似乎不如當初。

或許是因為二十幾年過去了，當初正值青春期的十幾歲觀眾，如今至少也都三十幾歲了，已經不再是四處浪蕩的少年了。所以《戀愛山林間》找來了一群從三十五歲到六十歲之間的成員，甚至許多人都已經結過婚，他們面臨的不再是克難的背包生活，而是共同經營一個同居空間的生活。連主持人都是當年熱門的小淳和因為婚外情而曾經飽受爭議的 Becky（兩人先前就合作過，過去 Becky 也主持過《戀愛巴士》），甚至還找回了當年曾經搭過戀愛巴士的成員。甚就連音樂也用了同樣１９９９年最熱門的新好男孩主題曲《Everybody》、《I Want It That Way》（對年輕一輩的人來說，大概都是從《荒唐分局》中認識他們了）。

除了不再旅行之外，故事設定都是一樣的。一切都像是對當初的觀眾喊話，我們回來了。我們帶來的不是那些漂漂亮亮的網美生活，而是回到《戀愛巴士》的那個環境，如果一群人克難地一起生活，會碰撞出什麼火花。

因此，劇中你會看到他們很認真考慮要怎麼樣共同生活，考慮著如果告白了，以後我們要怎麼一起過完下半輩子，考慮彼此的生活習慣、家庭背景、健康狀況。就像主持人小淳說的，這可是在別的戀愛綜藝節目看不到的。

至此，我想談一下另一個我很喜歡但是以悲劇收場的實境節目《雙層公寓》。《雙層公寓》是一齣於２０１２年推出的實境節目，每一次節目開場都會強調：「本節目沒有任何劇本。」後來由網飛接手拍攝全球播放，但是在實境節目史上留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悲劇。

故事同樣是讓一群年輕男女共同生活，當然成員也是由經紀公司挑過的俊男美女，不同於以戀愛為前提的實境節目，雖然成員同樣是單身，但是劇組似乎沒有特意要把他們送作堆，而是單純讓他們住進一間豪宅，然後繼續生活。事實上，《雙層公寓》的製作團隊攝製能力很強，如同我曾在《終極生還組：誰能（在爭議下）撐到最後？》的文章中寫過的，其實我都會去反推製作組是怎麼拍攝的。

過去的遙控攝影技術沒有現在好，同時只要稍微想像一下就可以知道，拍攝這種節目的成員都會知道哪時候有攝影機，哪時候沒有。而大多數實境節目最大的挑戰就是要讓你覺得現場沒有拍攝團隊（即使一定會有製作團隊在）。就這一點而言，《雙層公寓》的拍攝團隊幾乎是完全隱身不干預的，你幾乎完全不會看到攝影機，也從沒有工作人員出現。這也就強化了他們就只是隨意生活的感覺。然而，即使如此，《雙層公寓》中仍有不少地方看得出有一套拍攝規則。但是，《雙層公寓》和其他的實境節目最大的不同是：他們會在節目上看《雙層公寓》。

這聽起來有夠後現代的，他們同時以像是第四面牆的方式拍攝，沒有任何訪談或事件安排，同時也會像是和觀眾報告一樣寫下自己的行程，又同時讓成員可以看穿第四面牆看到外面。《雙層公寓》正值社群媒體起飛的時期，同時為了讓他們延續正常生活，他們會去上班上課、會上網（大多數實境節目都會禁止上網），當然也會看網飛。所以他們會看到自己被剪接出來的樣貌，也會聽到主持團隊以毒舌評論他們。

從第一代開始每一季都有參演的資深成員島袋聖南曾直言：

看過節目就知道，聖南後來在後續的各季也被找回來「開導」其他成員，或許是作為一個製作團隊介入的替代，她甚至待到了最後找到自己的結局。

當然，作為一個實境節目，如果只是溫和的生活，或許《雙層公寓》會像是其中一名大受歡迎的成員羅倫．蔡在訪談中說的那樣，她事前以為就只會是一個不起眼的小節目。
實際上雙層公寓的同居生活充滿各種衝突，不論究竟是挑出來的成員不合，製作團隊安排也好，惡意剪輯也好，也或許，要一群互不熟識、背景迥然的年輕男女共同生活，本來就注定會充滿衝突。接連也發生了不少爭議事件，例如偶像為了保護形象而違反節目組規則私下密會，或是成員間的衝突被剪接放大，如果有看最新一集《【我推的孩子】》大概就不難想像。

然而，最嚴重的莫過於木村花自殺事件。

木村花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冠軍摔角選手，她加入節目除了想要認識伴侶之外，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想要藉此推廣摔角。然而，在節目發展到後期之後，由於另一名因為事業發展不順利而鬱鬱寡歡的成員小林快和木村花發生了爭執，木村花出手拍飛了對方的帽子。

「身為一個職業摔角手對一般人使用暴力。」這件事情一口氣引燃了整個社群網路。然而，對於木村花來說，這正是她最不希望傳達出去的訊息。當時又正值新冠疫情爆發，整個節目拍攝一度停擺斷斷續續的，根據《紐約時報》事後的報導，當時木村花為了要準備配合節目拍攝，獨自一個人隔離住在拍攝地點附近，沒辦法和家人朋友見面，兩人對此連當面溝通的空間都沒有。網路霸凌又在節目始終沒有推進的情況下，越演越烈，最後木村花因此選擇自盡，正好當時主持人也深陷負面新聞，節目也因此收回最後四集，從此完全停播。

根據媒體報導，木村花在死前曾經向小林快表示，她會動手是節目組策畫的。畢竟，沒有劇本和沒有指導不衝突，關於這件事情始終雙方各執一詞，節目組自然堅稱沒有這回事，成員們也都簽下了保密條約不能多說，不論真相如何，這都震撼了全世界的實境節目拍攝。許多人開始反思實境節目在網路時代下的攝製方式，對於成員們的心理支持和製作組介入的成分。她也成了近年來網路霸凌事件中，影響最大的案件之一。

這也是因此先前《終極生還組》一文當中，我也提過實際上當下都有生理和心理的評估人員在現場。大多數現在的實境節目都會做出這樣的安排，同時，脫離現實的實境化綜藝節目也越來越多。只是網美看久了，就會發現都是那樣的套路，說到底就是想要爭取曝光，換取追蹤，每個人要不就是天才要不就是健美，看上去都光鮮亮麗的。

於是《愛在山林間》推出了，說起來成員們都是些大叔大嬸，除了先前提過他們會共同生活，不能使用網路之外，製作團隊就如同當初《戀愛巴士》一樣會持續訪談，甚至會安排課程，似乎是想要營造一個共同和諧生活的氛圍，把衝突點放在每個人對於未來的期望上。

甚至在第一批成員當中，就安排了心理醫生和身心靈治療師。這些成員也都已經經歷過人生的大風大浪，心理承受度比起年輕男女來得更加穩定，而不像許多節目只是選出一些沒有人生經歷或是價值觀奇特（以營造衝突）的年輕男女。

目前雖然《愛在山林間》還在更新中，故事還沒有結束，但是看下來是充滿生活感的環境，成員們經歷的人生故事反而就成了節目的特色。對於看膩了那些俊男美女秀肌肉、（擺明了）偷偷親熱的戲碼的節目來說，《愛在山林間》像是回到家常小菜一樣，簡單而實際多了。反而常常是那些最真實的現實考量，同時是逗樂我的地方，也是感動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