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秘境後蕭濁只覺天旋地轉,像被一股大力撕扯。接著他雙眼一黑,直直下墜,隨後被拋了出來。
站定後蕭濁靜靜觀察四周。
周遭並無他人,鳥兒婉轉啼鳴,各種靈花靈植在山腰盛開,奼紫嫣紅,但它們好似都被紫紗輕掩。
靈氣就同水一般有各種型態,若濃郁些看起來就如同紫霧,若再濃郁些便會化作液態,若再更濃,那便結成靈石。
蕭濁閉上眼,將陰氣鋪開感應方位。嗯……他大約在秘境東方的邊緣地帶。
他大手一伸,將髮帶鬆開,頓感輕鬆。
甩了甩呆毛後一頭亂髮隨興披散,他挑了個方向,一路往內部探去。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他察覺有人接近,隨即隱匿氣息,躍上樹梢。
一名身穿黑斗篷的男子手持陣盤,道:「奇了,據上頭顯示,他分明是在這,為何不見蹤影?」
另一名黑斗篷男子道:「說不定他已發現不對勁。」
「那該如何是好?」
「放心,秘境就這般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總會遇見!」
待兩人走遠,蕭濁臉色陰沉。
這兩人分明是魔修,這秘境究竟還有多少魔修?
而且他們明顯是來找他的,他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定位了,會是什麼?
蕭濁思考半晌,唯一想到的僅有姬木燁的元氣果,但讓他不解的是,每位弟子皆有元氣果,又該如何定位到他身上?
蕭濁眉頭纏成一團,從乾坤袋掏出元氣果後大手一捏,將其分解得無影無蹤。
*
秘境的靈氣比外頭多了數倍,生長在此的靈植蘊含的靈氣也更加充沛。
蕭濁能感應所有用陰氣造出之物,也就是說,此方宇宙的所有東西都能被他感應。無論那東西是什麼,只消用陰氣一掃立刻明明白白,就連哪株靈植靈氣充足也一清二楚。
蕭濁就這樣靠著感應,一路朝珍稀靈植行去。
他將那些靈植宛若雜草隨手摘下,並將其分解成陰氣吸入體內,其中不乏需要千年生長,藏得極為隱蔽,從未被找到的罕見靈植,若仁心峰或丹爐峰之人瞧見,大概會氣得將他剝皮作成燈籠。
蕭濁保持著相同步調,連續走了十日。
他白日邊走邊吸靈植入體,晚上則找陰氣充裕之處修煉,一遇到人便立刻隱匿氣息、藏起來。
秘境裡的靈獸雖多,但並無想像中致命,與靈獸相比修者更需注意,蕭濁不只一次見到因爭鬥而同歸於盡的屍體。
不過蕭濁沒心思參與爭鬥,無論是宗門與宗門,還是道修與魔修,他一律視而不見,最好誰都別來煩他,畢竟他來此並非尋找寶物或為了某方勢力,他只想借裡頭充裕的陰氣修煉,還有找到配得上他的火種。
季清曾同他提過,越往內走氣溫越高,眼下果真如季清所述,而且四周漸漸出現火種,有地火火種、人火火種……
它們如小型篝火在地面燃燒,但溫度卻高於尋常火焰,非是凡人所能忍受,距離數丈便能熱出一身汗,但秘境內皆為修者,倒不受影響。
此等火種蕭濁還看不上,所以他睨了一眼,抬腳便走。
天穹明暗交替著,溫度卻居高不墜,又過去幾日,蕭濁已將秘境內的人群熟悉了大概。
太上雲宗貌似是一個以劍為尊的宗門,弟子多是劍修。以打扮來看共分兩類,一類身穿白袍,頭戴一字巾,一類則是鬍子拉渣盡顯率性。
儒海學宗弟子則多作書生或公子打扮,他們或身著儒服,頭戴儒巾,或身著襴衫,頭束小冠。而禪妙宗的弟子皆身穿白僧袍,頂上無毛,露出一個光禿禿大腦袋。
與他們相比寒蟬宮弟子倒是風騷,他們還會在法袍外多罩一層紫紗大氅,但他們每到子時必定向月朝拜,那場景齊刷刷一片,整得像個大型邪教似的。
此外,秘境裡除了五大宗門還有為數不少的散修和魔修,這十分不尋常。
入口處的結界是由五大宗門共同祭出,只要其中一方出差錯便會土崩瓦解,蕭濁兀自猜測,許是五大宗門的結界出了問題,這才混進如此多散修、魔修。
*
時光遷流,蕭濁不知不覺走了十五日,但一連十五日他的臉皆沉得猶如黑洞,無論是修煉,還是躲避來人,表情都絲毫不變。
蕭濁雖活過億萬年,但為了復仇,他可以放下廉恥扮成季清徒兒,這還不止,他還可以像個意氣風發的頑皮少年。
不過他在秘境裡不必與人相處,自然也無須扮演青少年時的自己,於是他神色變得老氣橫秋,好似任何事在他眼裡都激不起波瀾,彷彿飽受摧殘直至心中已無半分光亮的老者。
那眸子比最黑的夜還黑,望進去時群星盡皆消逝,任何光到了裡頭都要灰飛煙滅。
眼下蕭濁十分安心地在森林走著,他已用陰氣查探,附近一帶沒有其他人。
霍然,蕭濁微覺足下有異,細細一看才發現是個用靈線製成的絆足陷阱。
陷阱無法單靠陰氣識別,幸好他眼光銳利,沒中埋伏,否則也不知是何下場?
蕭濁目露兇光地朝上一望。
只見一名少年曲臂枕頭半臥樹上,他單腳翹起,一隻眼睜著、一隻眼閉著,彷彿剛睡醒,無拘無束得如同在野地棲息的野生動物。
蕭濁方抬眸便與這隻睡眼惺忪的眼對上,心中微訝的同時劃過異樣感覺。
對方臉色亦陡然一變,顯然也嚇了一跳。
蕭濁:「……」呵,這陷阱是要獵捕靈獸還是想暗算本帝?
蕭濁一路上皆沒察覺少年存在,這根本白日見鬼,怕是宇宙毀滅都比這情況有可能發生,要知道此方宇宙皆為陰氣所化,斷無可能逃過陰氣的搜尋感應。
蕭濁將少年細細打量一遍。
少年體型與他差不多,身穿蓑衣、短打,斗笠胡亂繫在頸脖,小魚簍和大葫蘆隨意掛在腰際,此外少年腳下踩著踏爛了的草鞋,頭上頂著一頭蓬亂及肩卷髮。
蕭濁見少年好似也在打量他,正欲罵人,誰知對方跳下樹後竟背對著,兀自撤下陷阱。
那陷阱說不得多精緻,但少年解陷阱的手法卻極其老練,若是將他眼睛蒙上估計都能將陷阱解開。
也不知他用這陷阱捕到多少獵物,或者多少人?靈線遠比尋常凡繩凡線堅韌,若真中了陷阱,估計便要被吊在樹上好半晌脫不得身。
少年雖背朝蕭濁,周身卻散發一股冷凝氣質,明顯帶著防備。
解完陷阱少年將手搭在劍上。那柄劍通體鏽蝕,灰褐交錯,乍一看並不如何銳利,卻是個上品靈劍。此外劍柄上的纏繩毛躁不堪,不知被人握過多少回,由此可知持劍者是個勤於練劍的。
少年又將目光望來。
蕭濁也毫不客氣回望。
那少年雖生得極俊但雙眼像死魚,眼珠子不大,眼白很多,有些三白眼,右眼上還有一道深刻劍疤,讓他不說話便自帶一股殺氣。蕭濁一時摸不出他深淺,態度警惕且謹慎。
靜,令人窒息得安靜,兩人屏息對視,視線在空中交鋒,接著彷彿有默契一般,同時用正面倒退離去,就像兩人不曾見過。
遠離後蕭濁眉頭皺得死緊。思緒迴盪,久久不絕。
這怪人為何無法用陰氣感應?觀其年紀絕不超過十八,難道有不為人知的法寶……這也不可能啊!
在此之後蕭濁不斷琢磨,猶如在破解天下間最難解的難題,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
日頭升起又降下,十日已過,蕭濁晝夜不息的修煉,修為連連飛升,如今體內陰氣已等同築基大圓滿的修為。
此時溫度陡升,周遭像大型甕窯,路上亦不時見到連綿火苗,遇到活人的機率也多了不少,看來修者大都集中在這一塊。
倏然,蕭濁感到有幾人朝這奔來。
他神色一凜,立刻跳上樹梢,過了好一會才見到來者,不曾想竟是墨硯犀和白丹平。
白丹平好似受了傷,黃袍染血,臉帶紅潮,而墨硯犀正抱著他與三名魔修斗在一塊。
他們身影橫挪卻是正面應敵,那步伐像突然下起的雨,急急拍打在滿地落葉上,原本靜謐的樹林瞬間變成一場殺局。
先是兩枚飛針釘在樹幹上,接著是呼嘯而過的拳風將樹攔腰截斷。
墨硯犀雖實力勝過三人,但他以一敵三,要拒敵又要護著白丹平,一通束手束腳,漸漸落入下風。
蕭濁本想離開,但一想到白丹平便有些掙扎。
他沉吟半晌,牙一咬,最後還是決定拔劍。
咻!
劍氣掠出樹梢,寒光冷冽,似雄鷹撲食般筆直,接著只聞哧一聲,右邊魔修閃躲不及手臂便被卸下。
那魔修一身黑袍,生得高大,但詭異的是他似全無痛感,面容死板,斷了一臂也只是呆愣愣站著,連微表情也無。
「誰?」居中的魔修聲色俱厲。
蕭濁冷道:「死人不需知道是誰!」他又發出幾道劍氣,但魔修已心生警惕,雖被劍氣所傷卻是傷的不重。
墨硯犀見有了幫手,抱緊白丹平,向後飛竄數丈:「何方道友,今日相救墨某必有重謝。」
蕭濁道:「墨師兄,白師兄,幾日不見怎的這般狼狽!」語畢他態度從容地從樹上跳下,手持通體漆黑長劍,長髮如海草般隨意披散。
「是你!?」墨硯犀知道有幫手後想了不少人,卻唯獨沒想到蕭濁,只因蕭濁修為低於他,按理說憑神識便能感應,但他一路上愣是沒察覺蕭濁隱匿在此。
蕭濁雙手抱胸,冷然道:「我是見白師兄受傷才出手的。」
魔氣與靈氣有本質不同,蕭濁邊笑邊觀察情勢。
對面有三人,中間的為築基大圓滿,其餘兩位為築基後期。白丹平已失去意識,現下是二對三的局面。
左、右兩名魔修似接到指令,木著臉同時開口:「哼,原來是同門同宗啊,不過傷了我的肉傀儡,我定不放過你們,一個也別想跑!」
雖這麼說,居中的魔修卻是抽退數丈,只剩兩具話音嚴絲合縫的傀儡護在身前,畫面極其邪性。
蕭濁定定審視,居中的魔修身形瘦小得像隻猴子,嘴唇青紫,不知是練魔功造成還是本就如此?
墨硯犀喝道:「先解決中間的,他是蔭屍門弟子,其餘兩具肉傀儡皆受其驅使。」
說到近百年道上最橫行張揚的魔宗,那必非蔭屍門莫屬,他們是一群玩弄屍體、混跡墓地的陰毒之輩,雖然規模並沒九業魔宮樹大根深,卻更令道上修者聞風喪膽。
尤其是蔭屍門主紫簾,他讓蔭屍門本就魔威熏天的勢力更上層樓。百多年前,上任蔭屍門主意外崩逝,修者們還歡聲慶賀,誰知換上的紫簾比前任危害更大。
語畢墨硯犀右臂一振,祭出法寶。只見黑煞雙環纏著他手臂,接著化作巨蛇,張口便往兩名傀儡方向咬去。
兩具傀儡皆身材高壯,一身修為沒因成為傀儡減少,雖目光混濁,但手腳依舊敏捷,黑蛇一時半會也傷他們不得。
於此同時蕭濁足尖輕點,狠戾難當地殺向蔭屍門弟子,怎料蔭屍門弟子不顧兩名肉傀儡正與黑蛇纏鬥,直接驅使肉傀儡替其擋劍,而肉傀儡也毫不違拗地服從指令。
「煩人!」蕭濁運使陰氣灌入墜天,劍氣狂斬,肉傀儡當即斷成兩截。
蕭濁看見肉傀儡便怫然不悅,這讓他想起不好的回憶!
「你……你……」蔭屍門弟子氣極。
肉傀儡煉製不易,首先要尋到合適的人選,接著用多道手續磨平對方神識,加以囚禁,讓其呈現一種既死又活的狀態,只能聽從主人驅策。
蔭屍門弟子怪叫一聲,探手入懷,一抖腕,操偶線便破空飛出。
蕭濁正與另一名肉傀儡纏鬥,猛地感到銀光一閃,立即翻身向上,驚險避開。
蕭濁自是清楚那銀線用途為何,啐道:「噁心的東西……想靠那法寶操縱我!?」
他怒氣更盛,威勢飆升,手持劍鋒疾戳,另一具肉傀儡當即被捅成蜂窩,但那肉傀儡無知無感,運使風勁仍朝蕭濁胸口拍來。
蕭濁足尖點地,堪堪躲過,接著虎腰一扭,左掌擊地,翻了圈,凌厲的三道劍氣由下至上,直接將那傀儡拆成四塊。
見蕭濁劍法兇殘毒辣,簡直比魔修還魔修,蔭屍門弟子寒毛倒豎,暗道不妙,正欲使出攝魂鼓脫身,卻被墨硯犀的黑蛇打斷。
「想走?」墨硯犀拳頭一揮,兩道罡風朝退路襲去。
那蔭屍門弟子冷笑幾聲,掏出定行針便要射出,如若射中足跡便能讓敵人定身不動,但那針在空中便被墨硯犀拍下。
「找死!」墨硯犀一聲爆喝,渾身漫出金屬光澤,雙足發力,與兩隻黑蛇從三方包夾。
樹影晃動,追殺之人變成被追殺。
只聞一聲巨響,墨硯犀指爪緊扣,已掐住那蔭屍門弟子頸脖,接著大手一捏,蔭屍門弟子的頸脖便被扯斷,那場景叫一個鮮血淋漓,像被扭斷的瓜果,還爆出裡頭鮮嫩多汁的果肉。
蕭濁問:「白師兄無事吧?」
墨硯犀輕柔地摸了摸白丹平腦袋:「我雖已讓他服下丹藥,但他暫時動不了。」
蕭濁望向白丹平:「你們為何會和蔭屍門弟子鬥上?」
「我與丹平在不遠處發現天火火種,正欲取下時卻被那賊人偷襲,我見丹平負傷,而他還操縱兩具傀儡,只得先逃再做打算。」
蕭濁輕應一聲,走至被劈成好幾截,只能趴在地上掙扎的肉傀儡。
幾聲悶響,蕭濁朝他們腦袋便是一劍。
肉傀儡雖經過諸多煉製,失去痛感,但生理機能依舊。那是種被囚禁在軀殼裡的感覺,曾做過肉傀儡的蕭濁十分清楚,而且因為他擁有強大神識,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蕭濁將魔修身上的乾坤袋拿走,道:「你們先找地方恢復。我跟在你們身邊,等白師兄好了再走。」
墨硯犀收起平時的張揚嘴臉,眼下異常得一板一眼:「蕭師弟,說吧,你要什麼,墨某是個會知恩圖報之人。」
以他對蕭濁的認知,蕭濁可不是會隨便路見不平之人,因此還是早說清為好,以免來日牽扯不清,漫天要價,惹人厭煩!
蕭濁勾唇一笑:「我並非為了報答才救人,不過我恰好想問你們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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