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四月天(二)

怕是習慣了早起上班的生理時鐘，肚子的咕嚕聲是最準時的叫早服務，正準備下樓洗漱時，一打開房門，早晨的涼風吹得我一陣哆嗦。早餐早已備好，有懷念的「番薯乾湯」和「米糕點」(不確定他們的名稱)，讓我想起小時候總喜歡在天光微透時就跟在外婆屁股後面，嚷著要一起去早市，外婆就會走回房間幫我換衣服，將我裹成一顆小團子後再一起出門。

那時，雞鴨們的領土範圍還很大，後院是雞的地盤，穿過通往山林間的後門，有一汪池塘是鴨子和鵝的居所。下了數階石梯之後，便是一路的泥濘小徑，外婆總是會耐心地牽著我慢慢走，外公則是覺得我的小短腿走得太慢，所以直接背著我走。出了這片山林後，需要涉過一段小溪才能到對面村莊，夏天的時候最喜歡光著腳丫子過溪了，清澈的溪水裡還有好多小蝌蚪。說是早市，但其實就是各家的人們把自己種的瓜果蔬菜、新鮮魚肉、自製糕點擺在家門口叫賣，街道上熱鬧非凡，還不時地跟雞鴨牛羊擦肩而過，邊上的牆則是由牛糞和泥塊堆砌而成的(牛糞牆)。再繼續往前走便會看到我們家的祠堂，是棟有門檻、廳堂的紅磚老宅，像在古裝劇裡會看到的宅邸，大多是大掃除或祭祀時才會來。記憶中，還有兩個很好的大哥哥常常在這裡陪我玩，他們也會跟著外公一起下田，但已經記不清他們的模樣了。小時候總喜歡跟著大人來後面繞一圈再回家，現在還是如此。

思緒慢慢拉回，聽到我媽叫我來外面的石桌吃飯，她早早就已吃完，還去摘了菠菜，正從井裡打水起來洗菜。陽光暖暖的均勻灑落在每寸目光，我坐在石椅上吃著早餐，望著花草圍繞的石板庭院，和更遠處的青綠山巒對望、放空，沒有匆匆忙忙、沒有作業和報告，只是安靜地吃早餐，心想:這就是所謂的「歲月靜好，人間值得」吧!

吃飽後我媽問要不要去後面走走，那當然是說走就走。穿過後門，一樣的石階和泥濘小徑，但已經沒有池塘，也沒有林間小溪了，這裡搭起了一座小橋到對面村莊，還能看到新建的福州大學分院。我們打算繞去祠堂看看，但這裡已經荒廢許久，紅磚依舊，荒草叢生，竟讓我生出一絲惆悵。

清明前幾天去祭拜外公了，是在半山腰的骨灰塔，金紙和地上的黃沙騰騰飛起，煙霧瀰漫，供品和垃圾亂糟糟的隨處堆放，十分混亂，據說要清明過後才會有人來清掃。一想到人死後就到了這麼個地方，令人唏噓。我只想被撒在一棵樹下，不用祭奠，也不用人惦記，瀟瀟灑灑、乾乾淨淨。

回來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小阿姨家，在石獅市。姨丈是位設計師，可以在家工作，時間也比較彈性，所以有比較多時間陪我們。在這裡最深刻的感受就是:點外賣太方便了!速度還超快!附近生活機能也特別好，光走路能到的百貨公司就有三間，也有書店和體育館。夜晚的公園特別熱鬧，除了超大聲的廣場舞音樂，還有會發光的風箏，我甚至一開始還腦動大開，以為天上這些亮著的都是中國政府監試人民的空拍機。雖然這裡很方便也很熱鬧，缺點就是:路上吸菸的人太多了，還有無聲無息的電動車會突然衝出來。

其實，我回來第二天就有點著涼，之後就感冒了。晚上吃完二哥煮的豐盛大餐後，大家就走路去附近的百貨公司逛街消食，我裹得跟大冬天一樣，整個人只露出了眼睛，二哥看著我無情的嘲笑，我瞬間就惱了，從小時候就這樣，他總能讓我一點就炸。回憶起來，因為他住在香港，我們已經好久沒見面，甚至不只10年了，小阿姨說我們兩個小時後最喜歡跟著姨丈，常常吵架和打架，連打地鋪睡覺時都可以無聲的幹架，但帶出去都以為我們倆是龍鳳胎(我抗議!)，但也有和平的時候，就是一起圍在電腦前看美少女戰士時......。最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從小最挑食(所以長不高)的二哥現在居然當了主廚。雖然他很討厭，但也有特別暖、讓人特別有安全感的時候:拿東西時都會從我這裡接過讓我兩手空空、明明講粵語順口因為我聽不懂會再說一次普通話、被煙燻到反胃委屈哭的時候和小阿姨還有姨丈偷偷講我媽壞話、撐傘的時候大半邊都靠在我這……。雖然我只喜歡二次元的人物和偶像明星，但如果要找另一半，希望是像他這樣的人。

我妹在學校打網球時扭到腳了，向學校請了幾天假，我來舅舅家陪她。她現在高二了，又在重點高中，舅舅跟舅媽都是老師，對她要求也不低，尤其在看了他們高中的課本、試卷、大學聯考模擬卷時，我真的嚇得嘴巴都閉不起來:每科考試都快二小時，還有許多填空、問答、默寫和申論題，考試結果都有專門的APP掃描上傳和數據分析，題型都是變化題，在課本和習作都見不到。非常慶幸自己是在臺灣學習和讀書，中國的競爭真的太激烈了，我們聊了很多，聊偶像明星、聊學校和實習的事、聊未來，舅媽想讓她讀醫，但她沒興趣，還發現彼此都很喜歡嗑CP，生活太苦了，需要自行腦補來加點糖。

在石獅的這段時間融入得像在這生活很久一般，沒有每天都趕著的旅遊行程和採買，只是跟著這裡的生活軌跡，照自己的樣子生活著，吃飯、追劇、散步、串門子，十分自在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