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中國,是為了完成自己的夢想。
謝姊在好不容易才連通上的LINE上打了這兩句話。然而,事實上,我早就告訴過她,而且還不止一次了。「我記得,你曾說過,希望有自己的音樂教室?」
所以,她說「告訴我」三個字,顯然是有意的。她通常不是這樣說話的輔導。至少不會常這麼強烈。她犀利,但不常強烈。
她果然記得。那為什麼要問呢?當然是因為,希望聽到當事人自己說出來。
但是,在這樣一個不知道只剩下兩萬出頭臺幣的當下而言,我有沒有勇氣說出我的夢想。我感到遲疑、並且猶豫了,我的夢想是不是過於柏拉圖。
但是中國人敢衝敢試敢冒險的集體氛圍,是臺灣的氛圍所比不上的,這是我回來另一個主要的理由。我從來便不是想在此終老的人。我想起吟姊的七年之癢:她在美國擔任了七年的求學與工作,有一天,她就是想「這不是我的家」,便回來了。然而,她也承認,臺灣的氛圍,的確讓人會失去冒險的精神,勇氣在這個大氛圍中會無聲無息的消失。
沒有辦法,不知是什麼樣的原因,臺灣人總是會怕東怕西。「你做這個會不會餓死啊」「這個恐怕很難維生喔」「會不會倒閉啊」「會不會虧本啊」。但是,這一點真的是,臺灣人比不上大陸人。你很少聽到大陸人會說這些話,他們只會說策略、執行方案,還有邊滔滔不絕說著時、勢在必得的銳利眼神。
那個眼神你看過一次,會受到那種衝勁感染的,好像事情就已經成了一樣。
很慶幸的,這次再回來,看到以前那個晚睡愛哭的女室友居然在社區裏有了一個好大的店面,她是我取經的重要對象,而她也慷慨的分享她的成功之路:從社區的一個小住戶,與一個鋼琴老師共同分擔租金,工作室同時也是家,睡在工作室,搬了幾次,到現在堂而皇之的店面。
中國人在許多新聞表現出來的形象很粗曠,但也很有力、很敢放手一搏,充滿了野性的生命力
這些故事,看多了,心中是很被激勵的。雖然苦一點,但是取經的豐盈感是相當值得的。
我的理想到底是什麼呢?
希望能在社區裏有一間小而有品味的工作室,提供優良的音樂與語文教室,只因為看過太多爛老師把小孩教成恐怖的光景;但是我不知道只靠工作室,在少子化全球第一的臺灣有沒有辦法生存。或許可能還要在學校兼點課吧,但是成為全職恐怕行不通,因為完全不會有剩餘的時間與體力了。
那這些事,在目前回臺灣,作得到嗎?不行,錢不夠。或者說,錢不夠到我有勇氣開業。
所以說,重返中國,是賺經驗,也是賺錢。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我不願意安份在中學裏做一名老師:當然,大班課你是很難掌握的,有一個太妹或流岷就夠你受了,何況如果是當導師,要腦充血三年——人的一生有幾個三年?帶個十屆,30年就過去了——想著都令我髮指。
但另一個原因是,在學校裏,一天一天過去,會有《偷天情緣》那類時間無限迴圈的既視感:數十年過著一樣規律的生活——下午2:40打掃;早上7:30早自習、晨考;下午1:00叫學生去洗臉上課;4:10上第八節輔導課。
我說一句比較偏激的話,做為一個男人,這麼規律的生活,如同被圈養的(?)。
難怪我要離開的時候,天主堂的傳道說,要當公務人員,中年再去當就好了。雖然有點過於理想化(我不知道公務員有沒有年齡歧視?),但卻很真實。
人,也做為一種「動」物,應該是到跑不了的時候,才適合被圈養吧?
說真的,我現在若住在臺灣,某種程度來說,住在祖厝,吃的有母親做的調理包,衣食無缺,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廣義的財富自由了;
然後呢?在苗栗這個小鎮,不斷地重覆每天去全聯、煮飯、教學、玩《模擬市民》,在遊戲裏外都過著相差無幾的生活,就連遊戲裏的房子我也不要大的——住過祖厝那種百坪的大房子你還是會喜歡小的,大房子的蛛蜘網無限增生真的超噁。
當人生不斷複製/貼上時,我覺得、像在浪費生命。除非,真的過上了理想的人生:那可能是在每天的複製/貼上外,能外掛些有意義又有趣的事情:參加荒野的義工、到醫院定期義演音樂會這一類美麗的事。
我的夢想似乎已經暸然成圖,但還欠缺滿滿的銀彈與踏進約旦河的勇氣,那關鍵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