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收到了高中導師寄出的時空膠囊,那時高中同學的限時動態中,充滿了對這封來自過去的信的感動。我也不例外,過去的年歲裡,會憧憬十八歲的自己,也會想像二十歲的模樣。我們以為,年齡是一道清晰而銳利的分水嶺,一旦跨過了深不見底的鴻溝,就能坦然向過去告別,就能褪去所有青澀的模樣與稚著的目光,變得從容而自信,再也不會被誰的目光刺傷,身著的堅硬鎧甲,在炙烈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但後來才會明瞭,那些都是太稚嫩的想像。
沒有人告訴我們,二十歲之後,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堅強與無所畏懼。
比如說,愛過了好多次,依然會憑藉著一腔孤勇,飛蛾撲火的奔向下一次喜歡。
二十歲以後,驀然回首才發覺,我依然學不會愛。
所以,總是以期中期末的逼近,與黑客松的混亂忙碌,逃避那些敏感而脆弱的時刻,卻又總任由想念蔓延在每個焦慮又想哭的黑夜中。拼命想用唸書、運動、食物、社交,各種方式來填補缺口,假裝那些撕裂的傷口已經癒合,學會如何悲傷的談笑風生,也知道怎麼樣偽裝自己的開懷,才會讓家人朋友都以為,那些都過去了。
也所以,直到期末結束的此時此刻,才有勇氣,把那些最絢麗的,卻又短暫消逝的情感,找到一個安身之處擱置。這次,不再對自己說謊,想像寫完這篇後會從此雲淡風輕,只是,讓這些難以割捨的故事,有了得以塵封的境地。
我們的相識就像任何一個故事的開頭那般猝不及防,開學第一個星期,我只不過是想要加簽某堂通識課,而他是助教。
因為他把那封電子郵件弄丟了,於是在社群媒體上找到我,說了一些課本的事。我本以為我們的交集僅此而已,但剛好我回訊息的那天,意外地比平時早起了一個小時,所以訊息顯示 6:12 回復,他也是個早起的人,我們就這樣聊了起來。
後來我們發現生日只差一週,他也是雙魚,他也是個分享欲很強的人,我們便這樣聊了大概兩週左右。第一次見面是約去讀書,以問線代和微積分為名,這很像什麼網友見面,一方面很怕幻滅,令一方面又有些期待。
那一天,他一眼就認出我了,我只記得,口罩下的那雙眼睛,我很喜歡。
他興許是我遇過最浪漫的人,也難怪,雙魚嘛。我們之間有很多偶像劇般的情節,他幾乎滿足了所有只存在我腦中的幻想,我甚至沒有提過,便會有突然的驚喜。比如,在第一次見面前,他偷偷的到過黑客松的徵才說明會,看完我的介紹才走,又比如,第一次坐他的機車後座,那天他給我帶的安全帽在新竹的風中搖搖欲墜,他幫我調整繫帶時,靠得很近。
在我生日那一週,我們見了四天面,第五天講了電話。第一天晚上出去散步,第二天他翹了半小時的壘球課,跑來圖書館跟我分食一小杯草莓,第三天我們一起讀書,禮拜四去東門市場吃那家很好吃的麵線,然後他笑著說,時間抓得真好。原先不明所以,直到被載到巨城,那天是我第一次單獨跟男生出去看電影。
這些記憶猶新的細節,在後來沒有他的風景之中,顯得刺眼而蒼白。後來回憶起他,我只能記得,他會記得我隨口的願望,他是個溫柔的人,他有耐心。我們最近的距離是比肩,是機車的前後座,僅此而已。
後來,我們斷聯了。他說,家裡有喪事,最快處理完要兩年。
我說好,照顧好自己,處理完跟我說。
那是期中週,現在回想起來甚至後怕,天知道那時我怎麼撐過來的。我整整哭了兩天,那兩個星期,我拼命讀書以為能麻痺所有感官,但才發覺,一個多月的時間,足以讓偌大的校園裡,重疊著他的身影。
我省略了很多浪漫與美好的情節,也稀釋了那些痛徹心扉的撕裂,其實都是文字無法書寫出的濃烈情感。
時至今日,我還是時常在深夜裡回憶起那些曾經,想起他。但那又如何呢?
當我開始寫一封信給某個男生時,代表我正在放下,或是準備放下了。在四月那些難熬的深夜裡,我告訴自己,沒關係,就讓自己喜歡他兩年,兩年後或許會告訴他,或許不會,但到那個時候,就不要再糾結了。
現在發覺,當他依然在社群媒體發布自己的旅遊與美食時,我還在為他思念成河,多麼諷刺又無謂。
我不想這麼快為他貼上什麼不好的標籤,他沒有對不起我,畢竟我們什麼關係也不是,而當初種種,時至今日沒有後悔,就已足夠。
只是或許,我們都不夠堅定,他的第一選擇不是我,而我卻需要堅定地被選擇,所以我們走散在風中。
原來放下想念只是一瞬間的事,剩下的,就交給時間慢慢風乾。
會笑過去的自己愚蠢嗎,以前會,但現在只是笑笑,誰不曾為美好的事物盲目追尋,尤其是自己,不論成長到什麼年歲,依然會輕易交付真心,一旦認定什麼,就會義無反顧地相信與擁抱。所以很常敬佩自己的一腔孤勇,總是飛蛾撲火的受傷、痊癒,下一次仍會毫不遲疑地去愛。
或許,這一輩子我們都學不會去愛。
你問我現在真的放下了嗎,我沒有答案,只是覺得不甘,憑什麼他吃好喝好,我的生活卻仍留有當時的餘溫,所以繼續向前走,用更瀟灑的步伐。
大學生活步入後半段,前半段的感情生活總是不順,或許總是缺乏安全感,太著急要尋求一個答案,因而什麼都抓不住。現在才漸漸明瞭,本來就沒有什麼是抓得住的,不如盡興,不如無所畏懼,不如不留遺憾。
戀愛不是大學的必修課,不留遺憾才是青春的命題。
畢竟,我們總學不會去愛,人與人之間也不止少數幾種關係,何不把握當下,重新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全力奔跑在坦途之上,不要老是執著於原先就狹窄的華容道,那不一定適合你。
關於二十歲,關於愛,原來二十歲並不會更了解如何去愛一個人,那些有關愛的面貌仍模糊不清,像每個慘綠少年的茫茫未來。但我們終能漸漸學會了解自己,知道什麼才是最重要的,然後好好抓住。
至於那些無法掌控的情感呢?既然無法躲避,就用盡全力去愛吧,下一次,儘管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