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集《人與類人的n種狀態》Story 1 《一個人的城市》第3章 群居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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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群居生活
Lockdown兩周後,到了八月底。八月的最後一分鐘,全國大多數地區,降到了三級警戒狀態。但是北島的最北角,第一大城市和它北面的一個大區,繼續Lockdown。因為第一大城市,依然不斷有新增病例。
第一大城市以南,大家歡天喜地,終於不用天天吃自己做的飯了。他住處附近,街上的餐館、甜品店、奶茶店陸續開門,開始外賣。洋速食平日就是drive thru取餐居多,不能堂食,對它們影響更小。
他的公司在三級狀態,還不能營業,但老闆卻要大家開視訊會議,商量怎麼開發線上課程。他不得不早點起床,9點半打開電腦。他就是IT Support,又不管課程開發。你們去做視頻吧,做完了我掛到公司網站上就好。但是他也得一起開會,不然怎麼全方位提供支援。
老闆說,正在向政府申請工資補貼。等錢下來,給大家補發Lockdown那兩周的工資。
又過了一周,9月7日,週二,晚上11點59分開始,第一大城市還在Lockdown,全國其他地方都降到了二級。餐廳可以堂食,只是室內不得超過50人。理髮店也可開門營業。
他住處附近有個24小時健身房,已經關門三周,晚上經過那裡就是一片黑。那天離午夜還有好幾個小時,傍晚時分,先把燈全打開。整面牆的落地玻璃,燈光亮如白晝。一堆器械,一個客人還沒有,但看著挺喜慶的。
他們公司,週三也恢復營業,雖然來的孩子不多。他回到辦公室上班。老闆試探家長對線上課的態度,家長說,線上?我們不會看YouTube嗎。簡直把他笑死。
新聞畫面裡,本市的購物中心,又充滿了人,大家戴著口罩也要逛。南島的滑雪場,也開門了。人們戴口罩排隊,等上山纜車。中午吃飯,Cafe室內接待人數就50個,很多人就頂著風坐在室外吃東西,就這樣,還是很開心。
又過了兩周,9月21日晚,第一大城市終於降到了三級。雖然時間流逝,但新冠病例沒能清零。每天新增幾十個、十幾個,到9月22日,累計病例已經超過1100了。Delta果然傳播力強勁,Lockdown 35天,無法清零。
在沒有清零的情況下,結束Lockdown,防疫降級,其實就是放棄清零,只求壓平曲線。Start high and go down,果然和總理當初說的一樣。既然已經放鬆了,也不宜再進一步放鬆,所以直到十月中旬,第一大城市和附近某城市的一部分——在十月初被前者輸送了病例,還維持著三級警戒,其他地方依然是二級。
小胖子,可能在那一陣子失業了。到了十月中旬,本市各行各業已復工多日,那傢伙還待在住處,每天打遊戲。睡到中午12點多、快1點才爬起來,在廚房碰見他,跟他說,Morning!
他:……
小胖子可能是這個屋子裡最愛社交的人了。
小胖子打完招呼,問他週末幹什麼。
他說,打算要去診所,去預約檢查。
你生病了嗎?
申請居民簽證,需要做一些檢查項目。
九月底,這個國家為了挽留移民,公佈了一項一次性居民簽證政策。不僅條件比較寬鬆,而且政府承諾會簡化程式,快速審批。對於很難達到原來門檻的人來說,固然如同天上掉了個餡餅;對於已經提交技術移民申請、正在苦苦排隊的人來說,也是大好事。這次符合條件者,據移民局估計有十幾萬,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需要做體檢。他打算去附近的診所,預約一個合適的日期。
小胖子應該不用跟本國移民局打交道,除非找了個外國人當partner。他以為小胖子會說句Good luck之類,然後他們就可以結束對話了,沒有想到小胖子說,我有個朋友,在PAK'nSAVE工作,他老婆在清真寺槍擊案中去世了,所以他就拿到了永久居民簽。
Good for him. 這個回答是不是太冷血了?但他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這是最誠實的回答。
Yep. 小胖子回道。
這段無聊的閒談就結束了。
這房子坐南朝北,有7個房間,房東把房子委託給仲介公司出租,每個房間最多可住兩人,理論上可以住14個人。不過,八月Lockdown前後,租客只有6個男性和1個女性,其中1個很少出現,總共6個大活人生活在同一屋簷下。
房子前面有一片空地,可以緊湊地停4輛汽車。空地前面還有一棟房子,應該是同一個房東的,也委託給同一個仲介公司管理。仲介阿姨給租客們發郵件通知,要派人來清洗垃圾桶、要入室檢查、上門清潔的阿姨這周不來,郵件都是對兩個房子裡的租客一起群發的。
東、南、西三面,有木板釘成的矮圍牆,北面臨街,有幾棵樹,把兩棟房子所在的地塊與其他地塊分離開來。
東面的圍牆上釘著幾列晾衣架,是公共的晾曬區域。
這房子其實跟上海的群租房,有點像。不過好在每個房間都有獨立廁所、浴室和小冰箱。雖然小,該有的差不多都有了。
屋內公共區域,就是一個大廚房,有電灶、烤箱、微波爐、吐司機,洗衣機。牆上掛著一個空調,還有兩個大冰箱、一張長方形的餐桌。餐桌大概可坐十人,但其實很少有人在餐桌邊坐下來吃飯。一個人在廚房正經做飯時,大家就默認等一下,因此佔用廚房太久,並不合適。
如果一個重度社恐住在這裡,完全可以一周做一次飯,在冰箱裡塞滿加工好的食物。每天聽著廚房沒有人時,走出來,把碗往微波爐裡一塞,回房間。聽到微波爐滴滴一聲,再出來拿。這樣,只需要走出房間10秒鐘。
1號房,住的是個老先生,Lockdown前兩天才住進來。已經謝頂了,剩下的頭髮也是全白。他跟那位老先生聊天,聽老先生說,自己是英國人,以前是員警,已經退休。本來冬天,會坐郵輪,一路遊玩,回UK去,但是這兩年,因為疫情,就不行了。沒有去過中國,不過去過新加坡。
那位老先生,就不太有曾經在國家暴力機關任職的氣質,既不高壯,也沒有什麼硬漢表情。房間裡好像天天開著電視作背景音,拖著腳步在廚房走動,給吐司片上塗黃油、在小鍋裡炒雞蛋、用烤箱烤半成品薯條。週三看到他把清空的垃圾桶拖回來放回原位,笑眯眯說你真是個好人。
他一直以為老先生單身,但有一回,老先生停在門外的車消失了幾天,又重新出現。他在廚房做飯,老先生拿著一盒蛋進來,說是自己妻子養的雞下的,問他要不要嘗嘗。盒子打開,雞蛋比鴨蛋還青。他問,為什麼它們是綠色的。老先生說,用特別的飼料喂母雞,蛋才這樣。他拿了一個,煮後吃著跟普通雞蛋,也沒有什麼區別。
他這才知道老先生不僅有老婆,而且老婆也在這個國家。為什麼兩個人不住在一起,就不便多問了。不過,獨居也不失為清淨、快樂的老年生活。
2號房是個澳大利亞人,應該三四十的年紀,棕色的短髮,下巴上鬍子拉碴,是位愛貓人士。在建築行業工作,大部分時間都不住這裡,Lockdown那兩周也是。只是偶爾來,開著車晚歸早出。
他對澳洲口音嚴重發懵,所以跟這位老兄交流不多,只是剛住進來時聊過幾句。
3號房,就是那個棕色短髮的小胖子,本地人。雖然他偷偷叫人家小胖子,其實小胖子一點也不“小胖”,而是中國古代形容武將“腰帶十圍”的那種壯。
小胖子不太自己做飯,常常騎自行車出去吃,本市降到二級警戒之後,又恢復常態。反正附近,挺多小餐館。不過全在餐館吃,也不行。廚房的大冰箱裡,屬於小胖子的格子,塞滿了各種速凍半成品,微波爐熱一熱就行。有時候,小胖子會燉一大鍋牛肉,存在冰箱裡,這樣可以吃好幾頓。有時候,吃巧克力、霜淇淋、餅乾,也算對付一頓了。
小胖子就在這個城市長大。以前住在比較靠近海灣的一個區。父母離婚了,母親再婚,和小胖子的繼父一起生活,最近準備換房子,老房子已賣,新房子還沒有買,所以一些不打算扔掉的小家電,都暫時塞在這裡。還有一個妹妹。自己生日在1月3日,繼父的生日在2天后。
曾經幹過IT Support,但並不是程式師,比較接近于網管。
小胖子不上班時,沉迷於打遊戲。不打遊戲時,在廚房晃來晃去,逮著人聊天。問他,你在煮啥。嘗過他做的炒白木耳之後,問他食譜。這有什麼食譜,去亞洲超市買dried white fungus,泡發,切碎,加一點soya sauce和chill powder, 不要加油,炒。向他推薦那個臺灣大師創建的Buddhist Art Gallery裡的素菜館子。他說,不,謝謝,我不愛吃素。隨機瞎聊。上面那些家事,都是聊天時,小胖子自己主動說的。
他有時會想,小胖子主動找他聊天,是不是因為這個城市中國人比較少,中國人又向來喜歡聚在一起,租房傾向于找華人,在這能逮到一個中國人室友,實在是小概率事件。在他住進這個房子之前,小胖子就是中餐和中國奶茶的愛好者,還學了一點點普通話,是在一個什麼公司當客服時,跟中國顧客學的。雖然大部分都不是什麼好詞。可以說,全世界的髒話,都差不多。
小胖子非常散漫。房間裡,亂七八糟,整天不關門,根本不介意外人看到。有很多衣服雜物,睡覺時,就丟在地毯上。醒來,嫌它們妨礙走路,又堆到床上。有一回仲介阿姨過來看看,經過3號房門口,瞥了一眼,忍不住驚呼:“Bro, where do you sleep?! ”
他在旁邊目睹,笑了好幾秒。要是把小胖子交到典型亞洲父母和老師手裡,他們肯定能天天把小胖子吊起來打。
但小胖子還不算散漫到家,對自己的電腦和自行車很愛護,隔段時間,會拿出一些專門工具,把它們拆開來潔淨保養。
小胖子養了一隻貓,是只黃色眼睛的小母貓,全身大半黑色,只有下巴、脖子、腹部和四個腳是白的。取名野蠻女友。取出這種名字,也真是宅男風範。
有的貓臉尖,有的貓臉圓。這只不知道為何,看起來臉有點方,未免有欠嫵媚。
她本來是只在街上亂竄的野貓,那時應該才一歲不到,跑進來碰瓷。2號房的澳洲老兄和小胖子大概一起商量了下,決定收養她。貓住進這房子的時間,也就比他早一點。
那位澳洲老兄又不常來。不在時,開著自己的房門,把房間讓給貓,來時,帶點貓糧,拿逗貓棒跟她玩一會兒。主要還是小胖子在養。養得也很省心。
兩隻碗,裝滿水和貓糧,空了滿上。後來小胖子又買了個簡易的自動餵食器,裝滿一罐貓糧,倒扣過來,吃了碗裡的,上方的貓糧就會湧出來。加餐是貓條,擠在另一個碗裡。貓不改流浪時脾氣,每天出門,也不會無聊。
這房子雖然沒有專門裝貓洞,但難不倒她。廚房窗戶常年開著。此地窗戶只能向外推開15°,那條小縫,人無法進出,但對貓來說,簡直是大門。
她的日常,就是從廚房的地板上,一躍而上,跳到洗衣機上,爬上洗衣機後面的窗臺,款款穿過窗縫,然後跳到窗外垃圾桶的蓋子上。落地,轉眼就跑得不見了。
小胖子在家,睡到很晚起床,或者從外面回來,就會敲貓糧盒子,深情呼喚小貓。她如果在家,就會跑過來,圍著小胖子叫。除此之外,她對其他人頗為矜持,對人類的摸摸和喵喵,反應並不熱情。說不同語言的人,試圖跟貓說話時,全都一個樣:喵,喵。
有時,陽光很好,她趴在廚房窗臺上,看著外面,瞳孔變成兩道分隔號,聽到其他人類叫她,就把頭微微轉過來,表演一個“王之蔑視”。
週末有一天,小胖子好像不在,房門被風吹得關上了。貓從外面回來,開始在3號房門口叫,一聲兩聲,嬌嬌糯糯。他打開門,貓回頭看了一眼,轉身,進了他的房間。他眼睛看著貓,餘光發現隔壁5號房的門,拉開了30°的一條縫。兩個人類,應該尷尬地靜止了一秒。應該。因為他並沒有抬頭去看。然後,大家都關上了房門。
貓在他的房間裡到處走。看他桌子下面有什麼,又跳上椅子,看他桌子上有什麼。在衣櫃邊聞聞聞,還要扒開櫃門,鑽進裡面去逛一逛。在參觀完浴室之後,跳上他的床,臥在他的毯子上,側過身,開始舔她白色的前掌和粉色的肉墊。
一個方臉的、毛茸茸的埃及豔后。
他摸摸她油光水滑的黑色皮毛,從頭頂摸到脊背。摸了幾下,她就跳起來,落地,走到門口,回頭望他,喵一聲。
他開門,放她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出去丟垃圾。之前吃了一個蘋果,果核還躺在他桌子上。
大門左邊是廚房的窗戶,窗下一溜紅黃綠三個顏色的大垃圾桶。黃的一個,裝可回收垃圾。綠的一個,裝有機垃圾。紅的兩個,裝其它所有垃圾。
大門右邊是5號房臥室的窗戶。
他一扭頭,就發現,貓站在5號房的外窗臺上,在斜出來的窗扇上蹭腦袋,下一秒,她就鑽進窗縫,消失在密合的窗簾之後了。
好一個冷酷無情、雨露均沾的交際花貓貓。
後來,他又看到了她從1號房出來,從6號房出來,從7號房出來。
貓真的在跟人類交際嗎?也可能是,她把整個屋子,都視為自己的領地,只不過在巡視領地而已。
有天晚上,他去廚房倒水喝。那時候,天氣已經暖和,小胖子擁著貓,坐在地上,盯著地板看。他問,你在看什麼?小胖子示意他過來。他蹲下,才發現地上有只小蜘蛛。特別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小胖子說,Say hi to Jerry.
他說,是只蜘蛛。
小胖子說,我把所有蜘蛛都叫Jerry.
他無語,心想你在澳大利亞試試。
就在他們和貓的眼皮子底下,小蜘蛛爬走了。
跨人種估計年齡,對大家來說,都是一件難事。他總覺得小胖子從學校畢業,應該不是太久,直到有一天,小胖子說,我都三十多了。
好吧,一個三十多歲、快樂、外向、散漫的宅男。
4號房就是他自己。
5號房,是個金色長髮的男生,年紀可能比他小一點,瘦瘦的,不愛說話。要出去上班時,會早起,8點半左右出門,頭髮在腦後紮成一個小丸子。
沒有車,也沒有自行車,走路上班。當然,也可能是走到公車站去坐車。如果天氣特別不好,寒風冷雨,就會把衝鋒衣的繩子抽緊,把自己包得像個宇航員那樣出門。
要是在家休息,可能就會散著頭髮,或者像他見過的很多女孩子那樣,紮個半丸子頭,上一半挽起來,下一半披著。
他很喜歡觀察人,對人群中各種不同意義上的少數人,總是很快察覺。5號房那位小哥,真是個極其安靜的人。
5號房臥室的窗戶,在屋子的正面。窗簾從來沒有拉開過,掩得特別嚴實,無論人在還是不在。太陽下山之後,理應開燈,他看過很多次燈光從其他房間窗簾縫隙裡透出來,但從來沒有看過5號房這樣。
在房間裡時,不會發出門外可以聽到的聲音。在公共洗衣機洗完衣服之後,從來不晾在外面,都拿回自己房間。一般不會打開房門,除非出來做飯、熱食物和洗衣服。
也不太跟人主動說話。
在跟不在,完全一個樣。沒有人知道,這個人到底在還是不在。別看5號房就在他隔壁,他經常以為5號房小哥根本不在,直到聽到沖馬桶的聲音,才知道,哦,原來這位今天沒出去啊。
一周大概只做一兩次飯。會事先把超市買的肉腸拿出來,放在桌上解凍。等廚房沒人時,出來煎半個小時,之後會拿一個噴瓶,對著灶台噴稀釋的洗滌劑,然後擦一遍。
這房子裡是電灶,灶台其實是4張圓圓的鐵餅,排在一個大方形裡。做飯難免蹦出油星、灑出調料,除了5號房小哥,其他人做完飯收拾時,一般都不會擦灶台的中間。因為4個鐵餅,必然有1個是燙的!有點危險。但是等灶台涼下來,當事人也懶得再回來擦洗了。
只有5號房小哥做好飯、清潔完,四個鐵餅周圍、灶台中間,都是乾淨的。
後來他只要聽到煎東西之後噴水的聲音,就知道,5號房小哥做完飯了。
他以前聽說,貓埋屎是為了隱藏自己的形跡,如果家裡的貓不埋屎,那就說明,它覺得,這個家它是老大,沒有任何天敵,可以放飛自我了。他忍不住想,如果大家是貓,5號房小哥肯定是個兢兢業業挖坑埋屎的貓,小胖子也就隨便敷衍兩下吧。
他很長時間都不知道5號房小哥,做什麼工作,是哪個國家的人。因為這位實在太不愛跟人聊天了。
本地口音,會把母音e變成開口更小一點的母音i, 比如說next step,很重的本地口音讀起來就是nixt stip。中國官方英語教育,跟英國大學合作,聽力材料也不帶一點方言口音。他毫無語言天賦,在上海住了十幾年,尚不能開口說一句上海話。英語學得馬馬虎虎,大學畢業後又沒去外企,聽力沒有全廢,都靠閒時看英劇、美劇。大概等於一個外國人學中文,只對標準普通話熟悉點,碰上中國人講塑膠普通話和方言,就要瘋。
他到現在聽別人說話經常還是聽懂一部分猜一部分,跟當初在上海差不多——閒聊扯淡最容易出現這種情況,看新聞、談工作、見醫生,反而不太會。他在這個國家幾年,聽著最不吃力的,還是他在北島認識的一個美國小夥子——讀神學專業,不知道怎麼的,畢業後決定從美國跑到南半球來混。母音發得特別飽滿響亮。
他在網上看到,有人嘲笑中國人總愛挑剔別人英語口音,說這太傲慢了。這是個屁的傲慢?還不是因為對英語不熟嗎。
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口音問題會好一點。小胖子是本地人,沒有很重的本地口音。5號房小哥,沒有明顯的本地口音,也不一定就不是本國人。
從他搬進4號房,到5號房小哥離開,不過七八個月。兩個住在隔壁的人,大概只發生過幾次對話。
第一次。Lockdown之前,七月,有天早上他在廚房,拿熱水壺接冷水。5號房小哥,也在廚房,問他,你每天早上燒水,是泡咖啡或者茶嗎?
他說,我不喝咖啡,也不喝茶。
只喝熱水?
果然中國人必須要喝熱水這個stereotype,傳得滿世界都是。
他解釋,我每天早上燒水是泡麥片。中國人不是愛喝熱水,是沒有瓶裝水時,我們愛喝煮沸過的水,冷的也行,只要煮沸過就行。確保細菌被死殺。
水燒上了。5號房小哥走了,出門上班。
第二次,Lockdown宣佈的那天。
晚上7點多,他回到住處。剛坐下一會兒,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5號房小哥。說,自己在網上買了一盒口罩,快遞今天投遞了。回來,沒有看到。問了快遞公司,投遞員說,He gave it to a man in the house.
他說,不是我,我也沒有看到那個包裹。
如果快遞員來投遞,某個人恰好在,接了快遞,發現是另一個租客的東西,應該把它留在廚房的桌子上。
5號房小哥,又去敲3號房的門。小胖子摘下了耳機,聽完怎麼回事,說我今天下午才起來,一直在打遊戲,沒有聽到快遞員敲門。
2號房的澳洲老兄,那天依然不在。
1號房的老先生,也說沒有看到。
這場景,很尷尬。有人丟了東西,在找是誰拿的。看樣子,5號房小哥是從7號房開始問的。快遞員講,給了屋子裡的一個男人,就是說,這個屋子裡,除了6號房那個印度女生,和完全不在場的澳洲老兄,其他人都有嫌疑。其實一盒口罩也不貴,普通外科口罩,一盒50個,大概二十多刀吧。但是從午夜就開始Lockdown,沒有口罩,不能進超市。重新在網上買一盒,等送貨,可能要好幾天。如果藥房還開著,倒是可以乘Lockdown還沒開始,不戴口罩進去買一盒口罩,但是現在,附近的藥房應該關門了。
他過了一會兒,聽到5號房小哥回了自己的房間。他過去敲門,問,你找到你的那盒口罩了嗎。
沒有。
我有足夠的口罩,給你一些吧。
他回自己的房間,從櫃子裡找出他那盒還有一半的藍色外科口罩,拿了一疊,他也沒有數是幾個,給5號房小哥。
次日,Lockdown實際意義第一天,下午,他躺在床上看書。有人敲門。還是5號房小哥,說謝謝他昨天的口罩,遞給他兩塊巧克力。
巧克力是這邊很常見的一個牌子,一塊250克,他在PAK'nSAVE裡看到過。小胖子貌似挺喜歡,時不時買,上次還掰了兩格給他。他嘗了一口,那玩意齁甜,甜得要死。可能對於喜歡甜的人來說,僅僅是剛好而已吧。他想起了某個人。
他看著那合計應該重達一斤的巧克力板磚,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肯定不能挑剔別人送的禮物,對不對。只能說點客氣話。
那兩大塊巧克力,他丟進冰箱,一個月後才想起來。拿去辦公室,給同事們吃了。
第三次,是Lockdown結束後幾個月。春天來了,又走了。轉眼,就是十一月末,快到十二月。這裡的夏天,比耶誕節早一些來。有個週五晚上,他正在網上查上海飛這個國家的機票現在是多少錢,又有人敲門。
他打開門。5號房小哥,說,自己有把吉他,在網上賣掉了。明天下午,賣家會來這裡拿。如果那個人試彈,可能會有點吵,希望他不要介意。
That’s all right.
他從來沒有聽到5號房裡有彈吉他的聲音,雖然5號房就在他隔壁。即使在Lockdown那兩周,也沒有。也許他多問一句,怎麼從來沒有聽到你彈吉他?這個對話就可以更長一點。但是沒有。
第二天下午,他在廚房洗碗,有人敲門。白天有人在,大家一般都把大門打開,晚上才關門。
那是個陌生男性,他覺得像中東裔。他停下了洗碗,陌生人對他笑了笑,往裡面走。
這個房子的設計,就是各個房間分別出租,所以每個小房間上都標著數字,很好找。他聽到了敲門聲,一些小聲的對話,門關上的聲音。
他在廚房,幾乎沒有再聽到什麼聲響。過了幾分鐘,剛才那個男人,抱著一個巨大的長方體盒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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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明月心已經換好了醫師服,隨著慕少艾熟悉急診室的環境。 「那我們先從這裡開始吧?」慕少艾領著明月心朝一號診療室走去:」診療室是單獨的一間小房間,急救病患的時候使用。」 談無欲正在裡面治療一位病人,慕少艾朝他揮揮手,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帶明月心走到一排病床的地方:」這裡的床位我們稱為布幕區,這裡
早晨七點鐘,一名穿著白色時髦上衣與迷你裙的女子,出現在急診室門口,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迷人的氣息,黑色的短髮讓她看起來更有魅力。 她手裡拿著一個黑色手提袋,走到急診室櫃檯前,以輕柔的聲音說:」素院長來了嗎?」 正在打電話的屈世途,看到她足足呆了五秒鐘,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在急診室從來沒看過這麼迷人的女
「湘音,謝謝你陪我回家。」素續緣在捷運上找了個空位坐下,柳湘音則坐在他的旁邊。 「不用謝,況且照顧病人本來就是護士的職責。」柳湘音故意他眨眨眼。 「真丟臉,當醫生的居然自己生起病來。」他苦笑了一下,這只會讓談無欲更有理由看不起他。 「醫生也是人啊,這有甚麼好丟臉的?」她笑著握著他的手,他們交往是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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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秋,Chill 嗨嗨!穿搭美美去賞楓,裝備款款去露營⋯⋯你的秋天怎麼過?秋日 To Do List 等你分享! 秋季全站徵文,我們準備了五個創作主題,參賽還有機會獲得「火烤兩用鍋」,一起來看看如何參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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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總統大選只剩下三天, 我們觀察一整週民調與金融市場的變化(包含賭局), 到本週五下午3:00前為止, 誰是美國總統幾乎大概可以猜到60-70%的機率, 本篇文章就是以大選結局為主軸來討論近期甚至到未來四年美股可能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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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ker昨天真的太扯了,中國主播王多多點評的話更是精妙,分享給各位 王多多的點評 「Faker是我們的處境,他是LPL永遠繞不開的一個人和話題,所以我們特別渴望在決賽跟他相遇,去直面我們的處境。 我們曾經稱他為最高的山,最長的河,以為山海就是盡頭,可是Faker用他28歲的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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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Smacom人瑞的公司藥物原物料,最近價格變貴許多」「我覺得Die Macon的東西是可以替代的,成品的部分,也能有很好的發揮。」「不過在灰睿的半成品中,台灣法規會比較嚴格要求,很麻煩的」「所以這個APO有通過FDA的國際認證嗎?」「這還不打緊衛生署的GNP.GTP才很勉強通過,這CDNO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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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如打著line給「前」任公司凡式雜誌的同事-湘婷「我到了!我進去這間製藥廠了」「所以你真的問進這家公司了嗎?阿貞」「我剛不是留言說了嗎?」「你誤解我的意思了,我在公司中聽到主管是這麼說的,他們說信庸製藥廠也不確定有甚麼非勾當!」「甚麼?!那你的意思是」之後湘婷沉默很久,訊息都沒有回覆,這種以讀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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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在網路上看似大有來頭的公司,實際工作的地點,不能說是名副其實,還說相差甚遠,是一間老舊的透天民宅改建,真不知道為何不花一點資金整修一下,裏面的狀況也與外觀差不了多少,除了面試的那間房間有裝潢以外,簡陋不堪環境,周圍的壁癌破落,檯燈過於老舊燈光昏暗,裏面的倉庫凌亂不堪,貞如踏入後,就有想離開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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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社會派推理經典之作,台灣新世代推理讀者的啟蒙之書——《模仿犯》為日本「平成國民作家」宮部美幸締造了創作生涯第一高峰,一舉拿下司馬遼太郎獎、藝術選獎文部科學大臣獎、每日出版文化獎特別獎,也占據該年度各大小說榜單:《週刊文春》年度十大推理第一名、《達文西》「BOOK OF THE YEAR」綜合排行
素續緣走出院長室,關上了門,將背靠在門板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也許在素還真的眼中,他是一個惹禍精,混幫派那段日子是,現在改邪歸正了,也依然是。 他總是想靠自己的實力,證明他自己的價值。所以他十五歲時去混幫派,這也是他為甚麼為站在這裡的緣故,難道想要證明自己也有錯嗎? 他不懂。 素還真眼中只有自己的
五分鐘後,明月心已經換好了醫師服,隨著慕少艾熟悉急診室的環境。 「那我們先從這裡開始吧?」慕少艾領著明月心朝一號診療室走去:」診療室是單獨的一間小房間,急救病患的時候使用。」 談無欲正在裡面治療一位病人,慕少艾朝他揮揮手,打了聲招呼。然後又帶明月心走到一排病床的地方:」這裡的床位我們稱為布幕區,這裡
早晨七點鐘,一名穿著白色時髦上衣與迷你裙的女子,出現在急診室門口,她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迷人的氣息,黑色的短髮讓她看起來更有魅力。 她手裡拿著一個黑色手提袋,走到急診室櫃檯前,以輕柔的聲音說:」素院長來了嗎?」 正在打電話的屈世途,看到她足足呆了五秒鐘,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在急診室從來沒看過這麼迷人的女
「湘音,謝謝你陪我回家。」素續緣在捷運上找了個空位坐下,柳湘音則坐在他的旁邊。 「不用謝,況且照顧病人本來就是護士的職責。」柳湘音故意他眨眨眼。 「真丟臉,當醫生的居然自己生起病來。」他苦笑了一下,這只會讓談無欲更有理由看不起他。 「醫生也是人啊,這有甚麼好丟臉的?」她笑著握著他的手,他們交往是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