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案 鬼軍送棺案（4-12）

此界原屬南楚古地，得向陽光曬，理應濕熱雨密，卻生東胡山戎之北域殊形景致，固陰沍寒，養出遍野苔原沼澤，花盈緋不由得納罕，忽聽得傅伽羅咦了聲，奇道：「驢⋯⋯驢子？」花我兩人往傅伽羅所指方向望去，丈外林間，但見一膘肥體碩的山獸奇形，渾身褐紅毛被蓬鬆，軀如駝峰聳肩，竟高八尺、長一丈，龐勝犀兕！其橢瞳赤紅，高鼻下方頜囊垂鬚濃茂，尤特一對獸角粗糙，屏扇展開長寬約六尺、角尖生叉數十，盡皆骨化無茸皮，怕不是百歲有餘。

該獸正時而磨蹭樹皮、時而豁地泥石，宏力雄勁，擺弄得樹屑坑痕散佈，斷枝堆疊成丘。我師祖指尖亂絞白鬚一通，難得顯露苦惱顏色，低聲說道：「糟了，那大鹿兇猛得緊，居然在此遇見。」傅伽羅沒見過如此巨魁異鹿，回道：「這鹿倒生得稀奇⋯⋯。」難料那大鹿嗅覺靈敏，似聞到她女子體香，乍然行跡莫測，拔腿疾馳，須臾奔至三人身前，直撲傅伽羅！

花盈緋、我師祖兩人遭風勁沖散，退躍開來，待聽傅伽羅不及施展輕功躲避，驚呼一聲，花盈緋反應快極，旋身滑足搶隙，緊貼傅伽羅身前擋護，反盪流袖攬裹她纖腰，抖握斑笛隔抗吋分微距的獸角，只是那獸角力霸且猛，花盈緋單臂難抵，兩人被甩拋高遠撞樹，互擁翻滾至旁。我師祖跳離大鹿極遠，眺瞧花傅兩人無礙，又不知輕重拍掌笑道：「嘻嘻，好傢伙，見著姑娘便春動。」花盈緋托扶傅伽羅後腰站起，傅伽羅蒼白容顏裡透著幾絲惱紅，薄怒目光瞪視我師祖，我師祖方知說錯話，趕忙摀嘴。

那大鹿緩緩扭頭，俯瞰三人，傅伽羅觀其眼若銅鈴死寂，無活物之栩栩，不禁心底生懼，挪移到花盈緋背後，伸手抓他衣袖。花盈緋橫笛提防那大鹿，另一掌包覆傅伽羅寒涼小手，沉聲道：「此獸名『麋犴』，生於昔靺鞨部族領地，古營州之徒太山、粟末水間，乃白山黑水古獸，鑿齒堅硬，喜食樺梣杉松、苔藻雪鹽，鎮日覓食飲，仲秋越孟冬乃情催期。」

花傅兩人受囚江上船底時，已過秋分夕月，不日即要重九，合該進入孟冬，獸性情催將期。傅伽羅不識麋犴名，只覺此獸危險，對我師祖言辭頗怨，微慍喊道：「我前輩，你如何不說此處是麋犴領地，好教花公子涉險。」我師祖知傅伽羅疑他貪玩隱瞞，無叱但詰，本欲放聲論駁，又自覺軮鞭橋上先施襲，及索命崖前藉京房鬼易陣試探花盈緋，無怪人家疑心，雖感委屈，仍嘟囔道：「花娃子是我乖乖徒兒，做師父的豈會害徒兒⋯⋯。」花盈緋心下苦笑，大敵當前，老少兩人又鬥起嘴來，溫言笑道：「師父是第一次做人家師父，難免不周，傅姑娘莫怪。」

我師祖聽自家徒兒維護，倒似佔理，釋懷朗道：「就是，我第一次做人家師父，哪知此處是大鹿領地，傅娃子忒計較！」傅伽羅嬌嗔回道：「花公子好生偏袒，果真師親如父，盡護我前輩。」且說花盈緋何嘗不是首次當人家徒弟，況乎當不當師父徒弟，何干入麋犴領地？

麋犴再度迅猛跳攻，跨步尺長，轉眼已近花傅兩人，花盈緋一撣左袖，拋飄傅伽羅到我師祖身旁，我師祖舉臂畫空成圓，柔勁凝氣如帶如罟，輕穩接住傅伽羅。狎昵傅伽羅不成，麋犴怒甚，上前便是一刺一挑角擊，差距花盈緋胸腹不過數吋，他仄步急退，不得已不願使笛抗之，斑笛雖由上古天石製成，難保不毀於獸角怪力下。麋犴慣用角觸脖擊，衝勁百斤重，撕人同裂帛，花盈緋盪袖穿臂，一招「火牛刀角，田單守即墨」，欲抓其囊鬚，卻因高不及，生生撲空，那麋犴見敵攻己要害，暴狂，始嚶咿啼叫，聲若林風短颯，並跺蹄滴唾不止，低首撞將過來。花盈緋未敢托大，塵起羅襪凌波步，踏芳亂綠，凌空彈騰上麋背，豈知足底猶履浮油脂水般瀉溜，麋背更無鬃可抓，他險些滑躂摔墜遭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