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補習班》是一封最浪漫的情書

這是藍正龍獻給陳俊志導演的一封最浪漫的情書。

關注《成功補習班》的朋友，大概都知道藍正龍的拍攝初衷，重要的同志紀錄片導演陳俊志，曾是他國中時期的補習班老師，兩人也從那時起，培養出深厚的感情。正因為《成功補習班》的故事有所本，而顯得更加真誠、動人。

1994年，臺灣尚存聯考制度，臺北補習班林立，張正恆（詹懷雲 飾）、程翔（邱以太 飾）與和尚（巫建和 飾）是「成功補習班」裡令人頭疼的三劍客。17歲的青春少年怎捱得住升學至上、戀愛禁止的無趣生活？正恆想在畢業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卻沒有向喜歡的女孩開口告白的勇氣；程翔因家中問題而住進正恆家裡，雖然女友一個換過一個，仍始終搞不懂愛；和尚雖然品學兼優，可內心卻壓抑著難以言說的秘密。三人的友誼，則因為女孩陳思（林奕嵐 飾）的介入，而開始產生了微妙的變化。補習班新來代課的小志老師（侯彥西 飾），更讓幾個青澀、懵懂的高中學生，重新認識了愛為何物⋯⋯。

有那麼幾個瞬間，《成功補習班》讓我想起了《盛夏光年》，但相較於《盛夏光年》，《成功補習班》更為柔軟、更加釋然。許是導演的目光，回望的是一段真摯的回憶、一個溫暖的人。《成功補習班》可以說是典型的「青春成長」類型電影，片中人物，對愛嚮往，卻也對愛有著模糊的想像。

正恆，喜歡看A片，喜歡「HOT」的女生，而陳思就是他心中最「HOT」的女生。程翔，是女生們暗戀的天菜對象，卻在與正恆的日常相處中，悄悄逾越了友情和愛情的界線。和尚，迷戀瑪丹娜身上的金屬配飾，喜歡陳思身上的洋裝和蝴蝶結，他想成為女生。陳思，很勇敢，對喜歡的人坦率告白，對不愛的人直接拒絕。她也支持身邊有著不同性傾向與癖好的朋友，應該勇敢。

《成功補習班》內裡觸及的議題甚廣，而這一切全歸之於「愛」。愛男生、愛女生、愛自己是個男生、愛自己是個女生。令人驚豔的是，導演對不同人物、不同性別氣質的體現和展示。令人驚豔的是，演員對個自角色的把握與詮釋。本片雖然還談不上深入刻畫「眾生相」，卻也描繪出人和人之間的「差異性」。而電影最難能可貴的也正是這其中的「差異性」；雖有所差異，然所有人物最後都各自安好，適得其所，也算圓滿。

圓滿，是所有討論「愛」的作品，最陰魂不散的鬼魅。

因為愛，就可以無視在愛之外的所有痛苦與掙扎？這或許是當今社會的一種普遍性價值。但我自己並不相信愛可以超越一切，可以跨過錐心刺骨的恨或堅定不移的信仰等等。有太多愛不能及的狀況，是身為一個活生生的人能夠無限包容和原諒的。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將愛「祛魅」，讓愛回返到最自然的狀態。

什麼是愛最自然的狀態？《成功補習班》就快要達成了。

程翔在同志酒吧裡親吻了正恆，被正恆用力推開。隨後兩人在街上大打出手，此後多日不再見面。在這段兩不相見的日子裡，正恆有了沉澱思考的時間。晚上睡覺時會想起原本總是躺在一旁的程翔；起床刷牙時會想起原本站在身邊的程翔；坐公車上學時會想起原本和自己騎腳踏車的程翔；還有兩人惡作劇、嬉笑打鬧的各種日常生活。有了想念，才明白喜歡。有了喜歡，才知道這段友情得來不易。

和尚想成為女生，但父親無法理解，這很現實。為此，和尚離家多年，重新搭建起自己想要的世界，而這世界裡最大的遺憾即是父母的缺席。這些話，在多年後的一次回家，和尚全向父親說了；而父親也向和尚說了心裡話，他說他不只一次想像退休後含飴弄孫的日子。而母親也偷偷告訴和尚，父親很是想念。有了想念，才明白愛。有了愛，才知道這段親情難以割捨。

我想，這大概就是愛最自然的狀態。

說愛很簡單的人，把愛想得太過簡單。如同《成功補習班》裡，所有人的愛都不簡單。他們要超越的關卡一層又一層。正像藍正龍在台北電影節首映後時所言，這些愛在1990年代是很難被理解的。要考慮家人、朋友甚至整個社會的眼光。升學重於戀愛，讓正恆不敢輕易開口向喜歡的女生告白；對同性愛的歧視，讓程翔遲遲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對跨性別的不認識，讓和尚無法穿上女裝走進人群。可是，我們還擁有「時間」，時間可以讓思想前進、可以讓誤解消弭、可以讓複雜有趨於簡單的可能。

於是，正恆勇敢說出對陳思的喜歡；明白了程翔對自己超越友誼的喜歡；父親明白了和尚想成為女生是天性使然；和尚也終於能自在地穿上女裝現身。而這一切，全是由於小志老師的從旁指引和教導，才讓幾個17歲的高中學生，對愛有了勇氣，有了全新的認識和理解。

我自己並不相信愛可以超越一切。

可是《成功補習班》裡對「愛可以超越一切」的處理，說服了我。儘管它仍過於感性、樂觀，但起碼用「時間」，撫平了在愛以前會經歷的種種困難和現實。《成功補習班》是藍正龍獻給陳俊志導演的一封最浪漫的情書。情書裡寫的是親情、友情和愛情，三種人類自古以來永恆追尋的感情關係。愛是難以探見的，卻總令人憧憬不已。相信陳俊志導演在收到情書的時候，也會為此感到欣喜、安慰。

＊ 最後我想說，能在片中聽到哥哥張國榮的《Monica》，實在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