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善良的我們》裡頭幾乎所有的主要角色都有偽裝病。何瑞之把感謝偽裝成愛,簡慶芬把佔有偽裝成愛,于向立把迷戀偽裝成愛,張怡靜則把愛偽裝成瀟灑。這是現代人的通病,因為不夠善良,所以得偽裝善良。而我們通常不願承認,我們其實不夠善良。編導徐譽庭,精準抓住了人性的複雜心理,以通透的對白和寫實的故事,將其展示於大眾視野,令人欽服!
薛丁格的貓,是奧地利物理學家埃爾溫・薛丁格提出的思想實驗。在此思想實驗裡,貓會處於又生又死的疊加態。可生命並無法存在生死之間,一旦打開實驗的盒子,貓不是生就是死。簡慶芬和張怡靜就是疊加態,而何瑞之就是打開盒子的實驗者。他把自己放在兩個女人中間,將自己牢牢卡死。
而簡慶芬和張怡靜又是波與粒。她們像光的兩種樣態,但她們都是光。所以她們是那樣相似,對愛渴望也對愛失望;又是那樣相異,一個執拗一個瀟灑。我們可以在兩個女人身上,看見愛的不同屬性。
觀察愛,愛便是粒,不觀察愛,愛便是波。簡慶芬是波,她不太常思考(觀察)何瑞之對自己究竟是愛還是虧欠與感謝;張怡靜是粒,她經常思考(觀察)自己在何瑞之家的難堪處境因此堅決分手,也坦蕩告知于向立自己的病情,成熟地將選擇權交給對方。她們都把自己的主觀意識偽裝成真實的內心召喚。
然後主觀意識又決定客觀存在。簡慶芬和張怡靜任由意識操弄,使人生長成了兩種面貌。然而這個意識是來自對方還是自我,卻無從得知。如同量子糾纏:「相同來源的兩個微觀粒子,當其中一個做出改變時,另一個也會做出同樣的改變,就算他們之間隔了千山萬水。這不是心電感應,而是一個真實的科學現象,叫做量子糾纏。」假設兩個粒子同時做出改變,那我們又該從何分辨,究竟是哪個粒子做出改變呢?
在不同人的意識宇宙裡,同樣的事情,同樣的人,往往會搬演成不同的故事和結局。人最可貴的是想像,最可怕的也是想像。想像由意識而生,所以意識並不可靠。簡慶芬和張怡靜不斷想像彼此的生活,不停假設彼此身分的交換,她們一個爛一個笨;有同情有忌妒;甚至能談生論死;她們是感情上的敵人,也是生活裡的朋友,好朋友。
最後一集,簡慶芬和張怡靜有一場餐桌對話讓人印象深刻。她們討論起麻辣鍋的話題。簡慶芬問張怡靜有沒有吃過「藍公館」;張怡靜說她最愛的是「橋頭」,接著又說其實「詹記」也不錯。好吃的麻辣火鍋又豈止藍公館、橋頭和詹記?如同愛情,每個人都只是選項之一,誰都沒有輸也沒有贏。
所以意識真的不可靠,因為它就是最擅長偽裝的東西。例如于向立,當簡慶芬指責他為何不回去找張怡靜,抱抱她給她勇氣時,于向立轉過頭來激動地問:「要是她死了我怎麼辦?要是我中途受不了放棄,她要怎麼辦?」于向立的問題,如此誠懇,如此自私,讓人難以反駁,殘酷而現實。但他的眼淚形成偽裝,可憐又可恨。他確實回去找過張怡靜,但終究沒有見到面。所以抱歉,就像怡靜哥哥說的「俗仔真的不行」,于向立的懦弱瞬間無所遁形。
偽裝病有治癒的可能,《不夠善良的我們》最後一集就提供了一種解方:我們可以不夠善良。因為不夠善良本就是人之常情,我們只是「不夠」善良,並不是「不」善良。所以也許,當我們去掉偽裝,誠實面向自己的陰暗面,才能繼續前行。是吧?不夠善良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