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騎腳踏車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到年末年始的時候,一個人去了北海道旅遊,當時在新年的第一天清晨摸黑走上藻岩山準備看日出,但天公不作美,什麼也沒看到,一邊發抖一邊等待太陽從雲層後方探出頭來,卻還是什麼也沒等到。
在寫這篇文章的這個時間點,再過兩個多月就要進行第一次的論文考試,在日本,論文的口試有兩次,第一次叫做「予備審査(よびしんさ)」,第二次叫做「本審査(ほんしんさ)」,口試的委員指導老師會幫忙安排,在予備審查之前,就盡量要先多準備一些目前所有已經完成的研究內容,本審查再根據預備審查所得到的一些意見,進行研究最後的收尾。
我可以為這趟研究的旅程說好話,放大所完成的成就,也可以抽絲剝繭所有我想過的陰暗面。我受到COVID-19帶來的衝擊跟影響仍然很深,指導教授也是以COVID-19為理由,跟我說了我還是必須要盡量把研究再多做一些出來。先前兩年沒能參加的研討會,也要在這短暫的一年的時間盡量補齊。COVID-19帶來的負面影響也包括對於各種層面產生的厭惡感,碎裂過後的時間讓人難以進行長期的規劃,這三年來拼拼湊湊,才終於走到了這裡。
想起之前在同一棟研究大樓裡別的研究室的博士學生,在廁所裡大哭,理由是「覺得自己的研究一點意義也沒有。」
在COVID-19期間,我也養成了心中對於研究的負面想法,我安慰她,「我懂,我非常討厭我的研究。」也告訴她我平常騎著腳踏車的時候,心裡想的是怎麼樣可以省更多錢以及「我為什麼在日本。」
我告訴她在COVID-19流行期間,全球各國封鎖邊境,台灣近乎封城時的我的生活,「東北大はもちろん来られなかった。台湾で図書館やカフェに行けなかったし、居場所がない私が、どこにも行けなかったです。(東北大學當然是來不了,在台灣,沒有歸屬的我也不能去圖書館或咖啡廳等地方,哪都不能去。)」本來聽我講有多討厭研究,她還有點被我逗樂了,但這下子聽到「沒有歸屬」,或許觸動了她心底的什麼,直愣愣的看著我,又流下了眼淚。
走得不是很開心,想到過去那一年半在COVID-19籠罩下的日子,我是絕對絕對不想要再體驗一次,寫下了很多,是因為不想要再重蹈覆轍,所以才要用文字記錄下來那些曾經的苦悶。於是關於未來,對於不確定性太高的工作,例如博士後研究員,其實是充滿害怕。
每個學期都想過要休學,原因是到不了日本,「おもしろいですか?(有意思嗎?)」這個問題始終在腦中揮之不去,然而卻又捨不得完全放下,也沒有改成去其他國家留學。但倒是開始了試著以碩士學歷去找工作的求職活動,我當時設定了一個薪水目標,如果起薪超過XX元,就可以準備放棄日本了。於是最後選擇挑戰高考二級公務員考試,很幸運合格,起薪超過我所設定的目標,糾結在要不要去報到糾結了很久,經過和指導教授討論,老師願意折衷一下,可以半工半讀。那總之就決定先去工作吧,一邊積極的工作一邊很不積極的進行研究。
曾經幾乎選擇了要放棄,但最後又還是來到了日本。
在台灣,新年的第一天我一向都會到總統府前參加升旗典禮,除了有一年因為疫情的關係之外,年年都去報到。在一年的第一天,從黑夜等待白天,我很喜歡感受「開始」的感覺。
於是今年1月1日,決定到札幌市的藻岩山去看日出。由於藻岩山附近沒有可以下榻的飯店,半夜也還沒有大眾運輸開始運行,但看看走路的路程大約一小時,還算是可以走得到的範圍,便決定從位於札幌車站附近的飯店走路到藻岩山腳下,再搭乘纜車上山看日出。
黑夜中,腳踩在雪地上有雪的聲音,途中經過便利商店買了一瓶熱拿鐵暖暖身子之後再繼續前行。
走路的時候不太冷,衣服本身就很厚重,除了手機、皮夾和暖暖包之外,也沒有再帶其他的行李。但等待看日出的那段期間,大概從六點多開始就定位等待,一直等到七點多,雲霧仍然未散去,但是身體已經越來越感受到寒冷。
踮踮腳尖、握握拳頭、原地踏步,試著稍微讓自己暖和一點,一邊堅持著等待日出。周圍已經有些日本人放棄,說著明年再來看。
但我還是繼續站在原地看著天空等待奇蹟出現,就彷彿我當年一直在等待日本開國一樣,遲遲不敢下休學的決定。
最後只能在雲霧中看見遠方太陽透出的光,但這已經是極限了。最後不敵寒冷,回到了纜車入口,投了販賣機,買了一杯熱可可暖暖身子。
來日本之後,仍然繼續練習跆拳道,道館的大姊說希望可以幫我製造很多很多回憶,所以如果有什麼慶生派對等等之類的活動,也都會邀請我一起參加。
悲慘的回憶讓人不要重蹈覆轍,開心的回憶讓人覺得「啊,真是太好了。」大姊說要讓我感覺「日本に来てよかった、仙台に来てよかった。(來日本太好了、來仙台太好了)」所以要把日本很多很多的事情都讓我體驗體驗。確實,我覺得真的很好,很幸運,也很高興最後還是有機會到日本,還是有機會累積各種不同的回憶。
雖然因為COVID-19讓人變得有點陰沉厭世,但也不是說不想再努力了,而是知道了努力也不一定會有好結果。至少得失心不會那麼重。曾經感覺什麼也沒有,但其實還是擁有很多。
研究室裡,從歐洲來的留學生用hard-working來形容我,如果這是一個人格特質的話,那就這樣吧。我只是當一個努力的人,至於是不是一個有成就的人、有錢的人,就再說吧。